縣城本就不大,況且鍾曉惠又不愛逛商場,於是乎山野、河套、松林,縣城周邊被兩人遊了個遍。
說也奇怪,文洪自小生活在這個環境裡,卻從未像現在這樣感受到家鄉的美麗,眼裡熟悉的一切,都表露出無比的新奇和妙趣。與曉惠在一起,要麼追逐,要麼漫步;堆雪人、打雪仗,廣闊的天地之間,盡是兩人的歡聲笑語。有時,文洪與曉惠並排躺在白雪皚皚的曠野之上,仰望着深藍的天空,感覺到這個世界好像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竟是如此的平和、靜謐。
只過了幾天,縣城周邊就被兩人走了個遍。文洪實在想不出還能帶鍾曉惠去什麼地方。鍾曉惠的腦子裡面彷彿永遠都有文洪猜不到的奇思妙想,她提議道:“要過年了,市場裡肯定熱鬧,我們去那裡看看!”
“那怎麼行,市場髒亂不說,人多手雜的,沒什麼事去那裡幹什麼。”鍾曉惠剛一提出自己的想法,文洪就連忙擺手,他是真的不贊成這麼做。可鍾曉惠從來都是這樣,她打定主意的事,那是一定要去做的,文洪根本拗不過她。沒辦法,在鍾曉惠的軟磨硬泡下,文洪也只好帶着她去了縣裡的農貿市場。
東北可不比南方,過年的味道非常濃。進入臘月以後,這市場裡每天都是人頭涌涌、摩肩接踵,縣城附近村屯的人全部都來這裡買賣年貨。到了冬天,東北就是一個天然的“大冰箱”,新鮮的水果蔬菜都被裹在了厚厚的棉被裡,擺在外面的,全部都凍了個結實。那肉攤子上,多的是凍魚凍肉,攤主也不用太多的工具,只提了榔頭和斧子,按照顧客的要求,買什麼砍什麼。每隔一段路,就有賣熱面混沌的,鍋裡冒出的水汽,夾帶着麪食特有的香氣,充斥了市場的每一個角落,聞起來真讓人垂涎欲滴。整個市場果如文洪所言,人聲嘈雜、擁擠不堪,彷彿就像準備出鍋的餃子一般。
鍾曉惠見了這些,就別提有多稀奇了,走走停停,每個攤點都要駐足看上好長時間。
正看得高興,鍾曉惠卻感覺文洪猛地推了她一把,緊接着一聲斷喝:“你這小子好大的膽!”曉惠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只見文洪一隻手如鐵箍般擰住了一個男孩子的胳膊,另一隻手則拿着自己的錢包。鍾曉惠下意識地一摸口袋,那錢包也不知
道是什麼時候已經離了身。她這才明白,原來那男孩子是個小偷,已經在自己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得手了,只是不明白文洪是怎麼發現的。
那孩子也就是十三、四歲。大冷的天,他卻不戴帽子,也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了一條滿是破洞的破圍巾,胡亂地裹了脖子、耳朵,蓬頭垢面;千瘡百孔的棉襖、棉褲滿是油膩,早已看不清是什麼顏色了,太陽底下直反光。已經皴裂的右手隨着被文洪抓緊的胳膊不住地晃動,站在那裡只是渾身顫抖,也不知是怕的還是凍的。
自打進了市場,文洪就已經注意到這小偷盯上了他們,一路上非常警覺。鍾曉惠倒是興致勃勃,只顧着稀奇,看得眼花繚亂。再加上有文洪在身邊,她哪裡還有絲毫的防範之心?直到那小偷下手時,文洪這才瞅準了機會把他逮了個正着。
“年紀輕輕不學好,怎麼幹起了這個勾當!”文洪瞪起雙眼,聲色俱厲。旁邊的人見文洪抓了個小偷,也不知是爲了解恨還是起鬨,紛紛叫嚷着要文洪好好收拾收拾他。
那小偷生怕文洪發作起來,恐怕自己年前又要挨一頓揍了,只是用驚恐的目光望着文洪,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鍾曉惠還是第一次遇到小偷,心裡當然氣憤。可一看到那孩子破衣濫衫、神情慌恐的樣子,心裡竟是老大的不忍。都快過年了,這麼冷的天,想必這孩子餓極了才冒險偷東西的,如果是個慣偷,怎麼會被抓個現形?至於文洪本就是個刑警,那防範意識不知要比普通人高出多少,鍾曉惠卻不加理會。
“洪哥,這孩子一定是餓極了,你別那麼虎着個臉,再嚇着他。”一邊說一邊竟蹲下身來,“小弟弟,這麼冷的天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了?”
文洪見曉惠勸阻他,本就奇怪,再一聽她問那小偷的話,簡直是哭笑不得。他知道這些小偷儘管年紀不大,可都是些老手了,常年在市場一帶活動,專撿陌生人下手。這小偷既然瞄上了你,又怎麼會跟你說實話呢?他穿成那樣,就是爲了搏同情,你鍾曉惠還真當他冷啊!
鍾曉惠可不管文洪怎麼想,見他不動,從他手中拿了錢包,摸出十元錢遞到那孩子面前。那孩子還真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看了看鐘曉惠,又看了看文洪,也不知道該接還是不該接。鍾曉惠把錢塞進了男孩兒的口袋裡,這才擡頭看着文洪說道:“洪哥,你放開他吧,他還是個孩子。”
文洪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曉惠心軟,可她這片善心也許用錯了對象,沒準那孩子回頭就會對同夥
講嘲笑她的話了。不過曉惠的個性文洪也知道,她要這麼做,誰能勸得了?文洪剛一鬆手,那男孩子也不說話,扭頭就跑,只一眨眼間便混入人羣不見了。
鍾曉惠仍是望着那小偷離去的方向,一臉的不放心,自言自語道:“這孩子有多可憐,十塊錢還不知道夠不夠他吃呢!”
文洪見曉惠還在作無謂的擔心,實在是忍不住了:“那十塊錢,都夠他買一大桶熱湯麪了,你放心,明天都餓不着他了!”
鍾曉惠哪裡聽不出文洪的話外之音?她倒也不生氣,拉了文洪的胳膊貼在臉上,仰起頭柔聲問道:“洪哥,你生氣啦?”
文洪見她這個樣子,哪還氣得起來?可嘴上仍是說:“本來嗎,這種小偷人見人憎,你可倒好,被人家偷了不但不怒,反倒給錢來安慰人家,恐怕這裡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洪哥,那你說說,你把他抓住了要怎麼處置他?”
鍾曉惠的一句話倒把文洪給問住了。是啊,那小偷是被抓住了,錢也沒有丟,可他畢竟是個孩子,要打他一頓出氣?文洪可下不了這手。那還有什麼辦法?大不了斥責他幾句也就算了。
鍾曉惠見文洪沒有出聲,笑了。“洪哥,我知道你也不會打他,那你不也是可憐他是個孩子?好了,錢都給了,就當是做件善事吧,也爲我們的子孫修修福……”剛說到這裡,猛地發覺自己說走了嘴,整個臉立時紅了,推開文洪就走,只逗得文洪在後面哈哈大笑。
過完了新年,文洪的探親假也算是結束了,李雅卻已經對鍾曉惠有些捨不得了。文洪二人臨走時,李雅把一枚金戒指送給了曉惠,也算是對這未來兒媳婦的定親禮吧。李雅暗想:自己沒有女兒,等鍾曉惠成了自己的兒媳婦,我一定把她當女兒一樣疼她。目送着文洪與曉惠上了火車,李雅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掉了眼淚。文錚見了,也猜不出她是捨不得兒子呢還是捨不得曉惠,就勸道:“你這又是何苦,等他們結婚了,曉惠就是我們家的人了,到時你想她們,只一趟火車就到了南方。”
在南下的火車上,文洪發覺曉惠也不知是什麼時候,已經把李雅送她的那枚戒指戴在了右手的無名指上。問她原因時,曉惠嫣然一笑:“那麼小巧貴重的東西,我真怕弄丟了。反正是老太太給我的,早一天戴、晚一天戴還不是一樣!”
既然雙方的父母對兩人的婚事都沒有意見,回到南方後,文洪和鍾曉惠也就開始張羅起結婚的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