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娥同龍依離開之後,竺米獨自坐在房間的梳妝檯前發呆,她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恍然看到楚堯奚爲她插髮簪的身影,猛然驚醒,晃了晃頭垂肩嘆氣。
“我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想到那個笨蛋皇帝,都怪巴娥說那些怪話。”
她對楚堯奚有意?
拔下頭上的金簪,竺米看着那薄翼蝴蝶,想到楚堯奚對她說過的話。
竺米,你不要愛上我。
“呵,我怎麼可能會愛上你。不過是廚師與食客的關係。”甩手將簪子放到桌上,竺米躺回牀上閉眼試圖讓自己去想新的食譜。
正尋思間,小秋敲門進來打斷她的思緒,“主人,那位大人派人來傳話,說要您明日入宮。”
“明日?你沒對那人說我這七天休息嗎?”
“說了,可公公說那位大人要您當這是旨意。”
旨意?
這個楚堯奚,又搞什麼名堂,不是看不慣她休息故意沒事找事給她吧。說是旨意,她就必須要遵從,否則那就不是丞相的信和令牌能擔保的事情。
“行,你去回那公公,就說我明日會按時進宮的。”
小秋離開之後,竺米又陷入沉思,明日也要見面啊,忍不住腦海裡再次出現那邪魅而俊雅的低笑。
噗通,噗通……
強烈的心臟跳動感覺猛然闖入竺米的意識,不自覺手捂住胸口。
愛上?
這……怎麼可能……
意識朦朧,試圖忘卻心跳聲中摻雜着難以言喻的複雜味道,哼笑一聲,是今天苦味的菜做太多了吧,這樣自嘲着,竺米靜靜沉睡過去。
隱約低沉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竺米……”
“竺米……”
楚堯奚?他什麼時候來的?
“竺米,我們分手吧。”
“都過去了,我們之間差太多。都過去了。”
“就當彼此是在錯誤的時間,遇見的錯誤的人吧。”
“竺米,不要再愛我了。”
猛然驚醒,竺米看着木質牀板睜大眼睛微喘着,額角因爲緊張而佈滿汗跡,現實的夢境使得她恍然發覺自己眼角未乾的淚水。
啊……竟然夢到那個時候。呵呵,還以爲是楚堯奚。
“糟糕!”側頭感受到刺眼的陽光,竺米突地起身,“小秋,小秋。”
“主人您叫我?”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回主人,已經過巳時了。”
過了巳時,那不快到中午了,竟然睡到這時候。想到昨日答應會按時進宮的竺米連忙換上衣服。
“怎麼不叫醒我,不是說過我會進宮。”
“主人,剛剛那位大人又派公公過來。”見竺米欲換衣服,小秋走上前。
“那個混蛋皇帝,我不過是遲到,他至於還要人過來催我麼。”鬱悶的抱怨着,卻發現小秋手捧一套嶄新的服飾站在眼前。“這是什麼?”
“這是那位大人讓人送來的,小秋認得這衣服,這是官服,恭喜主人,被賜爲尚食。”
“……尚食?”竺米隱約對這稱呼有些印象,古代第一位著名宮廷女廚師,尚食劉娘子,這人物她清楚的很,難道她也被賜五品官?楚堯奚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這麼想着,竺米也顧不得小秋在那裡欣喜的感嘆以及躲在門外偷聽的阿成,自顧自跑出去,因爲一門心思想着那事,並未發覺到側面走過來的男子。陽星無奈放下欲打招呼的手看向竺米跑遠的方向,又擡頭望了望六聖樓,才垂頭轉身離開。
而竺米一路奔向皇宮,在到達楚堯奚寢宮時卻被門口的小太監攔下,“大人,您現在不能進去。”
“什麼大人,我不是大人。”年齡都退化了十歲,還算什麼大人,聽到這小太監這麼稱呼自己,又想到楚堯奚派人送去的官服,竺米心情並不算好的揮手撥開對方的阻攔仍欲向前。
“大人,陛下現在正商議事情,還請您稍後。”
“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他商議。楚堯奚,我進去了……”
說着,也不管小太監繼續阻攔,竺米便趁其猶豫之際側身邁到門前擡手便將門推開走了進去,這不開門還好,門推開後的情景竟讓竺米變得進退兩難起來,眼裡映射的正是楚堯奚本人以及龍依,而龍依此時正從楚堯奚的身後環着他。
反應還算靈敏的竺米在驚愣片刻之後瞬間將門關上,生怕讓外人見到這畫面一般,復又覺得自己是否多此一舉,興許這兩人的關係全宮裡都知道。自己昨天竟然會爲了他煩惱那麼久。
她怎麼可能會愛上這種人。
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竺米輕咳一聲,看着對方二人無比自然的回視自己,竺米忽然覺得她這電燈泡來的真不是時候,一種怪異的自我抱怨油然而生。反倒是楚堯奚推開龍依的手先開口打破了這樣的沉靜。
“龍依,你先出去。”
“……堯奚,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們的事你是否決定好了?”瞪視竺米一眼,撇頭不去理會她的乾笑,龍依貼着楚堯奚問道。
“那件事我以前就已經回答過你,你也說明白,同樣的問題不要再討論了。”
“可是……”龍依還要繼續說下去卻見楚堯奚轉回身看着他的眼神而不敢再繼續開口,他知道,如果自己再多說一句,恐怕連現在這樣的關係都會失去。想到這,一股怨氣衝出,使得龍依自然的瞪向門口不曾動作的竺米,若不是她突然闖進來,興許今天能相處的很好,這女人破壞了他的事情,他怎會輕易饒過她。
想了想,見自己在這裡的立場已然失去,纔不甘地甩袖走出,經過竺米身邊刻意撞了她一下才悻悻退出房間。
竺米揉揉肩無奈的心裡暗歎,這人是有多斤斤計較,她不過是打擾了他的親密時間而已,不過想想誰遇到這種情況不生氣呢,不覺搖搖頭輕嘆一聲。
不去點破對方的心思,楚堯奚只轉身坐回椅座上靜靜端詳着眼前女子的表情,露出似有若無的欣賞笑意,見她仍未有進入話題的意思才碰了碰茶杯弄出聲響試圖喚回這女子的意識。
聽到聲音的竺米看過去才恍然想到自己來這裡究竟是爲了何事,憤憤的走近對方,撥開他已經送到嘴邊的茶杯說道,“你是什麼意思?”
“恩?怎麼了……朕賜你的那個金簪你怎麼沒帶?”注意到這一點,楚堯奚在意起來。
“起來晚了又來的匆忙……喂,別岔開話題,那官服,那官服是怎麼回事?爲什麼要我當尚食。”
“你不喜歡?”楚堯奚也不急着解釋自己的用意,只放下被竺米推開的茶杯擡眼凝着她略顯抱怨的眼神反問。
竺米猶豫了一下才別過頭不去看他了然的表情,輕聲回答,“也沒有不喜歡。”畢竟這裡的尚食也算是古代廚師裡至高的職位,對廚師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榮譽。劉娘子也是得皇帝的賞識,通過比賽而成爲第一宮廷女廚師的位子,這裡雖不像那時的封建,爲官者可有女子,不過突然封賜給自己,也讓竺米一時無法適應。
“只是太過突然,我沒有心理準備。更何況我進宮只是爲了治你的味覺,並沒有做官的打算。”
“現在準備就可以了。”
“……楚堯奚,你在聽我說話嗎?說直白一些就是我不喜歡這種束縛,不喜歡規矩,而且當了尚食,不就意味着我要聽你的。”
楚堯奚的眼神緊了緊,聲音低沉下來,“你不喜歡待在宮裡?”
“差不多就是這麼理解。”
對於竺米來說,待在宮裡這樣的情況同她以前受父親的牽制要待在家族企業裡是沒有差別的,對於一心想脫離看管,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生活的她無疑是一件厭煩的事情,但楚堯奚並不清楚她這樣的想法,只當是她不喜歡待在他的身邊,想到這他的心情更失望起來,本以爲這麼做會讓她開心,沒想到反弄巧成拙。
可楚堯奚並沒有要撤回的想法,低頭思忱片刻才擡起頭換上一如既往輕鬆的笑容說道,“竺米,朕餓了。”
“現在還沒到中午呢。”
“恩,可早晨朕在潭音宮並未吃多少。”
提到料理,竺米瞬間變回平時的樣子,也沒有發覺對方是否故意岔開話題,想了想才說道,“那我先簡單給你做點什麼,等中午內御膳房就會傳菜了。”
見楚堯奚點頭,竺米轉身走出房間往潭音宮走回去,還沒走多遠就聽見身後小太監的聲音。
“大人,陛下說潭音宮離這較遠,要您直接到內膳房烹調。”
“內膳房?”
“是,大人這邊請,奴才爲您帶路。”
竺米不疑有他便跟着對方走去,等走到那裡才明白過來,這楚堯奚的用意何在,看着跪在門口的一排人,竺米再次感到自己上當了,來這,不就意味着她承認了尚食這職位,否則,以她外御膳房的廚役身份,在沒有庖長的帶領下,怎麼可能有資格進這裡。
裝作無事樣子的竺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了一道菜端給楚堯奚,這原本滑.嫩鮮香鹹淡適宜的菜餚吃進楚堯奚嘴裡卻依然只有苦味,看着那葷素搭配的菜,楚堯奚隨口問着。
“這菜也有講究?”
“那就看你怎麼理解,這菜原叫‘猴戴帽’是個蠻俗氣的名字,可因爲一段小故事改名爲‘升官圖’。”
楚堯奚細細打量着竺米的表情,聽出她話裡有話,便接着問道,“竺米,你想告訴朕什麼?”
“……先聽聽那故事如何?”竺米也不退讓的坐下,慢慢給他講起這菜名的來歷,直到講完,兩個人都沉默下來,不知過去多長時間,楚堯奚才輕輕笑出聲,輕鬆道,
“你想借此來表達對我賜官給你的態度?”
“你能理解就好。”
“是不喜歡進朝廷,還是因爲你不喜歡朕?”
“……楚堯奚,你不要混淆視聽,我承認我對你的態度不好,但這和我願不願意入朝無關,我說過,我喜歡自由。”
聽着竺米的話,楚堯奚擡眼靜靜凝視着她,手中的筷子慢慢放下,沉重嘆口氣卻依然隨意笑了一笑說道,“其實除了人際上的變動其他什麼都沒有變,你依然是爲了給朕烹調而待在這裡,你是來治癒朕的,而這點直接產生的結果便是解禁法令,也便是爲百姓做事。”
“……楚堯奚,你不要順着我的話找理由,這事從一開始就已經確定,就算不封我爲尚食,最終目的也是如此。”
楚堯奚停頓片刻,低頭看着桌上的菜又陷入沉默,手掌不易察覺的握緊,像是放棄了什麼決定一般輕聲開口,“那,朕便用最簡單的理由向你解釋。”
“早這樣不就得了。”別過頭故作生氣樣子,竺米安靜等着對方說出他的想法。
然而楚堯奚卻在她轉回頭的瞬間換回平日隨性的樣子,“過幾日川國使臣再次來訪,朕想讓你負責食宴部分。這只是給你一個合理的身份,事後你若不當,我也不會阻攔。”
“這不在交易範圍吧?”見楚堯奚眯眼收斂了笑容,竺米知道這話說的有些無禮,當着他的面說這是一場交易,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接受,就好似他是個實驗小白鼠。
“好啦,我答應便是,答應你。不過說好,這事結束,你就把那身份給我收回去。”
聽到肯定的回答,楚堯奚的笑意明顯起來,輕輕點頭算作答應,然而竺米並未察覺到,在那笑意之下,他的內心有着怎樣失落之情。
若能以一飯換此女子嫣然笑意,他寧當那街旁落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