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內的街上,一早又開始了忙碌的一天,霧氣夾雜着陣陣冷風吹襲街上行走的趕集者,每個人都是匆匆的神色,這冷雪寒天裡誰也不想多做無謂的逗留。然而在剛剛搭起的豬肉攤棚下竺米卻站在那裡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肩上已經重新積下一層風吹的青雪,然而她仍然那麼站着,好似不知疲累。
豬肉鋪子的店主纔剛剛打開窗子準備做起生意,擡頭見到竺米先是一愣,隨即笑呵呵的打招呼,“呦,這不是六聖樓老闆娘嗎?怎麼這麼早就來我這啊?”
“恩,想買一點豬肉做鍋貼。”見店主還客氣的同自己說話,竺米知道,宮中發生的事還沒有流傳到城裡來,就算身後不遠就有刑部的人在盯着她,也只會以爲是她受到的保護。
聽竺米這麼一說,店主又是一愣不解的開口道,“這前陣子剛給你家上的一批新鮮豬肉,這麼快又要買了?生意還是那麼紅火啊。”
“那是店裡用的,我來是想自己挑一塊拿去用。”
“恩?”那有區別麼?店主雖然疑惑,但沒有人會趕走上門的買賣,便也爽朗的答應着,“行嘞,我這就給你稱,昨晚剛宰了一隻,鮮嫩得很,你過來瞧瞧,外面天冷,到屋裡來。”
竺米點了點頭,抖掉身上的積雪走進屋內,隨意挑了幾塊用得着的地方,猶豫着便又開了口,“老闆,昨天午時之前你有沒有看到我從這邊走過?”
“昨天?恩~~沒什麼印象啊,昨日來店裡的人多,我忙都忙不過來也就顧不得見過誰沒見過誰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竺米只得接過對方遞過來的豬肉,付了錢,悻悻的離開,已經問過這條街上的每一個店鋪了,都沒有人注意到她昨日經過這裡,更不用說看到她和令狐智交談的事情。
竺米顯得有些失望,也不可能去華露園找尋證據,令狐智既然敢把她關在那裡就有十足的把握不被人發現,偏偏自己昨日出入皇宮所走的宮門是不同的,否則,門口的侍衛就可以成爲她有利的證據。
有些氣餒的走回六聖樓,店裡的夥計們因爲放假都還沒有起牀,竺米一人走到後院廚房,推開門,幾樣已經冷卻掉的簡單菜餚擺在桌子上,煲仔飯、炸肉丸、比目魚意麪,那是她昨晚爲了想如何解決這次的難題而一邊思考一邊做的料理。
冷掉的飯菜已經失去原有的味道,竺米一口一口吃着,雖然食不知味,還是不停嘴的吃着不知究竟想了些什麼,門口傳來聲響才擡起頭看過去,發現陽星正扶着門凝視她,嘴上掛着未咬斷的面便呆愣起來。
發覺自己的失常,竺米連忙收起思緒嚥下涼麪站起身,“早啊,正好我要做鍋貼,幫我擀皮吧。”
陽星見女子並未言語任何有關昨日的事,話到嘴邊便也選擇了沉默,他看着她從外面回來,看着刑部的人跟在她的身後,再感受着自己的無能爲力,覺得十分自責而憋悶。沒有權傾天下的能力,如何守得這女子一寸幸福?昨日龍修對竺米說過的話,他字字聽進心裡,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存在的渺小,舞刀弄槍又有何用,竟明知她身處危險而不能保護。
“陽星,幫我拿個雞蛋過來。”
從思緒中回過神,陽星放下手裡的餃子皮轉身走過去,看着那女子在豬肉餡裡放入蔥薑末、鹽和胡椒粉、雞蛋、五香粉、醬油、料酒,香油攪拌均勻。又用少許清水攪打粘稠。面上絲毫看不出任何愁容,可是陽星知道,那都是在他面前強裝的樣子,就在剛剛她還是獨自一人晃神陷入無望的癡愣狀態。
如此熱愛烹飪的女子,那些人竟然以此爲利用條件,實在可惡至極。
“……陽星,陽星,你不要捏的太用力,餃子都變形了。像我這樣將適量肉餡放入餃子皮中,餃子皮邊緣刷上清水兩邊皮捏牢即可,不用全部包上。”
認真按着竺米的指示一點一點包着餃子,陽星再次凝視面前的女子,她此刻在想些什麼?他本就嘴笨,說不出太多安慰人的話語,尤其在這種只得旁觀的情況下,只要想到無力幫她什麼,心裡就更自責着。
沒有發覺身旁男子的異樣,竺米看着被陽星捏壞的幾個餃子無奈道,“陽星,你還是別幫我包了,剩下的交給我,幫我把煎鍋中塗抹適量油,然後把鍋貼緊湊的碼放整齊吧。”
當所有餡料都用完,餃子碼入鍋中蓋好鍋蓋開始煎制。竺米又不知該做些什麼,只得在心裡默數着六十個數以掐算一分鐘的時間,便在鍋裡烹入少量清水蓋嚴鍋蓋繼續煎制。又數了兩分鐘後再次烹入少量清水,兩三分鐘後,待水份耗淨用鐵鏟子將煎餃一齊剷出擺在食盒裡。
見身旁男子還是不言不語站在她身後這纔有些疑惑的轉回身,“怎麼了?一早上魂不守舍的,是有話要對我講嗎?”
“……”陽星點了點頭,目光落在那食盒裡,先是開口問道,“你要出門?”
順着對方的視線點了點頭,竺米露出淡淡笑意,“恩,我要去賢王府找巴娥。你想跟我一起去?”
“不,不是。我……你若有要我幫忙之處儘管開口。”不要一個人去承擔,把你心中所累分擔給我也可以。陽星凝着女子明顯徹夜未眠的容顏,疼惜的欲擡起手撫摸上去,聽見她的回答,手卻僵在半空。
只見,竺米只是欣慰的笑着,然後開口,“不用啦,我就只做頓煎餃讓巴娥帶進宮去,你現在也被我連累着,巴娥給帶去的話,應該不會有人說閒話,這樣也能讓楚堯奚吃到。昨晚沒有給他做晚膳,恐怕那傢伙一定不肯吃別的東西,做點餃子比較方便。”
“……你,是爲了陛下而做?”
“恩。”輕輕點點頭,竺米尷尬笑着,“沒有我這麼盡職的御廚了吧?明明還在懷疑當中,還敢這麼做的人,恐怕天底下就我一個人吧,哈哈,哈哈……”竺米笑着笑着忽然笑不起來,終是強裝不了那麼鎮定自若,那男子在爲她的事而苦惱,自己的堅強能起到多少作用?
想要撲過去哭訴自己是被冤枉的,想要悔恨自己的無知,其實一點也不堅強啊,可是如果自己表現那麼脆弱的話,根本什麼作用也起不到,她不想給那個人添麻煩了。
面對女子閃爍的眼神,陽星也有些動容,收住擡起的手,低頭嘆息,“竺米,若此次事件解決不順,你真打算跟龍修走嗎?”
“……是。我會跟他走,這是我唯一能選的退路。”遠離這裡,遠離帶給那人的困擾,或許爲他執一生鍋鏟這樣的願望太過奢侈了,老天留了她一條命,自己就不該貪得無厭才行。
看着竺米堅定的目光,陽星知道自己再多說什麼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他本想說,若是那樣,他也隨她離去。可是恐怕這女子是不會答應的,她一定會讓他留在這裡,留上皇上的身邊保護他的安全。若是這女子的話,定會如此回答。
陽星爲自己對她這般瞭解而感到自嘲,偏偏在這種事情上對她看得是最清楚的一面,而偏偏自己最不能拒絕的,便是她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