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修,把你的劍給阿蘅。”柴昭緩緩摸向自己腰間的佩劍,“暗地行事避而不見咱們的,絕非尋常路人,前頭的驛站,怕也是去不得了…”
雲修趕忙卸下長劍塞進嶽蘅手裡,抽出長靴裡暗藏的短刀咬在齒間,環顧着愈來愈暗的天色,目光銳利逼人。
“調轉馬身。”柴昭篤定的命令道,“往綏城去。”
嶽蘅回望驛站方向,眼中露出大片的涼意,“是何人要打咱們的主意?紀冥還躲在樑都,不可能是他的人…難道…是他…”
柴昭灰眸緩緩合上,“我也不想是他,但…也只會是他了…”
宋啓身負護住祁王夫婦的重任,見前路叵測也是有些慌張,不時四下看着周圍的動靜,大氣也是不敢喘。
走出不過一里有餘,最前頭的親衛軍忽的墜落馬背,坐騎嘶鳴一聲也是絆倒在地,馬蹄被異物劃破,血花飛濺,哀嚎劃破了寂靜無聲的長夜。
——“有埋伏!”雲修吐出嘴裡咬着的短刀大喝一聲,“保護少主少夫人!”話語剛落,雲修指尖接住掉落的短刀,迅雷之勢擲向密林深處,茂密的樹幹高處慘叫着落下一個蒙面刺客,胸口露出半截刀柄。
雲修袖口滑出半臂來長的短劍擋在心口,另一隻手拉住嶽蘅白龍的繮繩,“緊跟着我!”
不過片刻,幾聲箭鳴呼嘯而至,已有準備的親衛軍拔出兵器凌厲的揮開箭雨,四散開來將柴昭和嶽蘅護在包圍圈裡。
細密的碎步漸漸逼近柴昭一衆,風聲夾雜着暗人的腳步聲,雲修一時也分不清有多少來人,劍眉緊蹙看向柴昭,“少主,衝出去!?”
柴昭看着腳下掉落的箭羽,嶽蘅倒吸一口涼氣,“是淮河邊害我們的那幫人!”
——“是他們?”柴昭眉間微動,“還是…不止這一路人…衝出去!”
羣馬疾馳,塵土翻滾涌起,這一波箭勢來的更加兇猛,馬背上數名親衛軍躲閃不及,中箭倒地一命嗚呼,宋啓也顧不得自己殞命的軍士,狠抽馬鞭緊緊護着柴昭。
雲修鷹眼瞥見樹叢里正欲拔箭的刺客,腳尖一蹬躍下馬背,短劍寒光一閃,拔箭的刺客已經捂着滲血的咽喉癱倒在地。雲修提氣翻上大樹,扯下上頭隱秘的蒙面人,死命將他按在地上,單膝落地狠狠捅下鋒利的劍刃,抽出短劍又疾步追上自己的坐騎,抱着馬脖子靈巧的跨上馬背,一隻手還不忘擦去臉頰沾上的血跡,厭惡的啐了一口。
疾行的人馬已經漸漸逃出彎弩的射程,隱在密林深處的無霜陰冷的閃出身子,扯下蒙面的黑巾道:“追!”
刀劍聲驚到驛站裡暗藏的人馬,數十名李重元的親信暗衛追着刀劍聲而去。
無霜並不焦慮柴昭等人的逃離,他失手過一次,不會再允許有第二次。烏雲掩月,漆黑的夜幕下,嶽蘅眼前掠過林子前頭閃着亮色的絆馬銀絲,勒緊白龍的繮繩驚呼道:“小心腳下!”
衝在前面的親衛來不及收住坐騎的步子,馬蹄血肉戰慄,馬背上的人被驟的掀翻在地,還來不及喊出聲,樹上跳下幾個黑衣人,一劍穿心便取了他們的性命。
雲修的玉逍遙猛的被拉扯住頸脖,驚的高高揚起前蹄呼嘯不止,雲修死命拽住往後倒退着步子——“居然還有!?去你爺爺的,殺不乾淨你們,我就不是雲修!”
——“阿蘅,衝出去!”柴昭手背貼緊脣邊吹起御馬的哨音,自己的坐騎和嶽蘅的白龍都是搓着腳下的泥土,長嘯一聲蹦起半丈之高,躍過陰光熠熠的絆馬銀絲。
雲修揮劍斬斷絆馬銀絲,衝着驚慌不已的宋啓道:“宋啓,還不快走!只怕還有的是刺客,看來你給公主的飛鴿傳書…怕是落到旁人手裡了!”
宋啓纔要向前,弩/箭脆響,宋啓的身子已經僵在了遠處,怔怔垂頭看去,心口箭鋒穿過,殷紅的鮮血蔓延開來…
雲修剎的看傻,半張着嘴朝身後看去——爲首的黑衣人揚起挑釁的嘴角,邪魅的桃花眼泛起罪惡的笑意,吹了吹手上又挑起的弩/箭,指向雲修笑道:“雍城雨夜,我見過你。你親眼看見殷崇訣倒在我的箭下,是不是厲害極了?”
雲修避無可避,箭觸即發,雲修仰面貼緊馬背,弩/箭擦着雲修而過,深深cha進樹幹搖晃不止,雲修哪敢再與無霜周旋,猛的踢向馬肚,“駕”的一聲追着柴昭去了。
——“雲修!”嶽蘅聽見箭鳴回頭尋着雲修的身影。
——“死不了!”雲修大口喘着氣應道,“命懸一線,嚇死雲爺爺…”
——“殷家堡離這裡還有多遠?”柴昭嚴峻道,“此人來勢洶洶,若是和驛站的人連成一線…”
嶽蘅喘息着道:“該是不遠了…駕!”
眼見無霜的人緊追不捨,嶽蘅俯身摸出白龍肚下藏着的金鎏弓,摸出箭匣裡的金羽箭,側身振臂拉開滿弓,箭鋒脫弦,直射就要追上雲修的刺客,雲修見那人就倒在自己腳下,驚出一身冷汗來。
——“嶽蘅!好你個嶽蘅!”雲修惱怒的抽出彎弩,陰狠的直指向又要拔箭的嶽蘅。
雙箭齊鳴,箭鋒碰撞出駭人的火光,不等無霜再拔箭,眨眼間嶽蘅已經敏捷的挑起又一支金羽箭,指尖一鬆,箭鋒擦過雲修的面頰直射向他身後無霜的咽喉。
無霜來不及躲閃,一把拉過身旁目瞪口呆的暗衛擋在自己身前。嶽蘅這一箭用力甚大,金羽箭刺穿那人的咽喉,箭鋒破肉而出,頂住了後頭無霜的頸脖——無霜僵硬的吞着喉嚨,只覺得咽喉一陣溼潤的刺痛,伸手去摸,手心腥熱一片,自己的頸脖已經被嶽蘅的金羽箭刺破半寸之深。
——“嶽蘅…嶽蘅…”無霜齒間顫抖的發出驚恐聲,“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嶽蘅還想再賜無霜一箭,可箭匣裡空空如也已經不剩半支,嶽蘅懊惱的攥緊金鎏弓:“今天算你命大,咱們的賬還有的算!”
身後的馬蹄聲愈發滾滾而來,三人身軀緊貼各自的馬背,如箭一般衝進無邊的暗夜。
東方泛起魚肚白,殘月輕懸欲落難落,嶽蘅從未覺得一夜可以如此漫長的望不見盡頭。白龍馳騁了一整夜,就算是百裡挑一的神駒,也受不住晝夜不歇。白龍的步子漸漸慢下,鼻腔裡不時發出粗重疲憊的喘呼,有力的馬腿也顯出疲軟之態。
雲修的玉逍遙一個踉蹌前蹄跪倒在地,雲修翻倒地上滾了幾滾,短劍按住泥地才勉強穩住了身子,只見自己的玉逍遙已經累得口吐白沫嗚咽不止,爬也爬不起來。
柴昭見狀勒住馬繮,朝雲修伸出手急道:“上馬!”
“走不了的!”雲修抹去滿臉的泥濘,“少主你們快走,前頭就是殷家堡的地界,他們不敢追過去,我替你們再擋住一陣,你們快走!”
嶽蘅俯身貼緊白龍的耳朵,喃喃安撫道:“再撐一會兒,白龍便可以好好歇着了,有軟草,有清泉,好白龍,一定要撐住啊!”
追兵的步伐越來越近,粗粗聽來也不下百人,雲修赤目滲出殺氣騰騰,擦拭着手裡鋒利的劍刃,“少主,有我雲修在,絕不會讓任何人傷了你們。你們走!”
柴昭面上不見懼色,拔出佩劍跳下馬背,垂眉輕笑道:“你我兄弟一場,狼口奪食,虎穴逃生,何曾丟下過誰?今日你是要丟下我們麼?我也是好奇想知道,到底何人非要殺了我柴昭,不睹他真容,我死也不甘。”
“少主…”雲修哽咽着看向等着柴昭的嶽蘅,“別忘了,你還有少夫人在…”
柴昭沒有轉身去看嶽蘅,指尖觸向脣邊,悠揚的哨音飄起,白龍揚起前蹄載着嶽蘅歡騰的疾馳開去。
——“白龍!停下!”嶽蘅死命調轉着白龍的馬頭急道,“停下!”
白龍嘶嘶如風的步子越邁越大,直朝着熟悉的殷家堡方向狂奔而去。
柴昭揚起笑意道:“這樣,便是了無牽掛了吧?”
雲修哈哈一笑,啃咬着執劍的手背搖着頭衝柴昭擠了擠眼道:“非也非也,找我來看,牽掛更深纔是。”
“哦?”柴昭露出不解之色,“你與我說說,何爲牽掛更深?”
笑談間,追來的刺客已把柴昭和雲修團團圍住,各色兵器直指這神色釋然的二人。
“若是咱倆能活着逃過這一劫…”雲修颳了刮鼻尖貼住柴昭的脊背,“雲修再與少主說。”
——“你們是躲不過這一次了!”無霜陰寒的笑意在密林邊迴盪不絕,驚的林中的枯木都發出驚悚的戰慄聲。
無霜帶着的刺客多已斃命,可身後竟還有數十人不止,衣着裝束也異於使彎弩的這一衆,黑巾蒙面只露出一雙雙閃爍不安的眼睛,柴昭審視着這一波深夜未曾出現的暗人,心裡也有了答案。
那一衆人見到柴昭都是難掩眼裡的畏懼,對視着不敢先衝上前,雲修腳尖一挑,踢起一顆石子擊向離自己最近的暗人,蒙面的黑巾被石子打落,那人來不及捂臉,面容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果真是…”雲修冷笑着道,“李駙馬的親信!”
露相的那人驚慌失措,舉起利劍便朝雲修揮去,雲修敏捷的側身躲開,一個反手執刀已經刺穿他的心口。
——“他們再厲害,也敵不過我們這麼多人!一起上,殺了他們!”
衝在最前頭的那人並未下馬,似乎是從喉中發出一絲咒罵,一句話也未多說便拔出長劍直指柴昭二人。敵多我少,柴昭瞧見那人身後的人馬,約有四五十人,若是硬來,萬萬打不贏。佩劍在手,柴昭擋過馬上之人長劍,玄鐵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那人招式狠辣,手上抓着繮繩操控馬頭,長劍生風,豎直刺向柴昭咽喉,柴昭在馬下,攻守不得,卻不見慌亂,一劍刺向馬的前腿,鬃馬受驚,發出一聲淒厲的嘶鳴,顛的背上那人掉下馬來,柴昭一劍封喉,血染枯葉。
身後涌上來的人越來越多,雲修砍倒幾個喘着氣道:“這得要殺到幾時?累死雲爺爺了!”
無霜見雲修像是已經支撐不住,冷笑一聲摸向懷裡的彎弩,口中輕吹哨音像是逗趣雲修一般。弩/箭上弦,命懸一線,無霜一會兒指向雲修,一會兒對準柴昭,低低躊躇着做出糾結之態:“嘖嘖嘖,若能一箭雙殞,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