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封了公主,少主封了祁王!”吳佑又是歡喜道,“看來少主果真在徽城,是去變天了!大哥,後頭加官進爵的,可得就是咱們幾個。”
“...永樂公主,祁王...”李重元口中不住的念着,再一遍一遍看去,信中卻從未提過自己李重元的名字。
雍城帥府裡
“少主離開已經一月有餘。”雲修惱惱的甩打着院落裡的茂密樹枝,“李重元是不是打算把我們幾個困在這裡,外頭那麼多人守着,出去幾步也有人跟着...實在是氣煞我也。”
“雍城裡沒準還有樑軍殘部潛伏着,留在這牆高宅厚的府邸裡,是好事。”嶽蘅滿不在乎的笑道,“我就覺得好得很。”
“也不知道少主他們如何了。”雲修又是緊鎖眉頭道,“少夫人整日甚是輕鬆的模樣,就不擔心什麼?”
“擔心也是一日,輕鬆也是一日,柴昭和叔父都不是冒失猛進的人,他們行事...該是會有把握的...”嶽蘅望向帥府高立的牆頭,口中低聲道,“只是成事之後,該做的事,只會更多吧。”
“少夫人。”雲修指着花園裡星星點點的玫紅色道,“那是什麼花,我還從來沒有見過。”
嶽蘅順着看去,眯眼想了想道:“是蔓陀花,花開嬌豔,燦若雲霞。此花喜溫熱,所以周國沒有,難怪你沒有見過。”
雲修走近盛開的蔓陀,小心翼翼的拂過嬌嫩的花瓣,一貫孤傲的眉眼竟是顯出少見的溫柔之色。
“你一個大男人,還喜歡花花草草?”嶽蘅憋住笑道。
雲修觸針般的的縮回手,窘道:“我哪裡懂這些。郡主說過,雲都什麼都好,就是雪之白多過花之彩。她與我一樣,應該都不曾見過這麼美的花朵...可惜,帶去雲都只怕也是會凍死,開不出什麼花,算了,看看,看看就好。”
嶽蘅正替雲修有些憾意,只聽“咔”的一聲脆響,雲修折了一截蔓陀饒有興趣的湊近鼻尖。嶽蘅剛要訓他幾句,雲修竟直直把手中的蔓陀朝她遞來。
“郡主來不了雍城,也是見不到蔓陀,不如...”雲修咧嘴笑道,“少夫人就替她收下,雲修知道,你喜歡玫紅。”
嶽蘅也不避閃,大大方方的接過蔓陀,逗趣道:“回去見到郡主,我一定告訴她,有個人吶,記着她說過的字字句句,深藏心底,從未忘記。”
雲修漲紅了臉急道:“還我,把蔓陀還我!”
聽見外頭的歡聲笑語,屋裡歇息養傷的殷崇訣也是按耐不住的推開窗戶,見院子裡的嶽蘅手執如天邊雲霞般絢爛的蔓陀,笑眸清顏清麗奪目,一身淡粉的緞裙襯着玲瓏的身姿,就算已經是有孕在身的少婦,可仍不改往昔的俏皮可人。
殷崇訣傷口一陣鑽心的裂痛,下脣被咬的幾欲滲出血來。坐在一旁打盹的殷崇旭聞聲睜開眼,見弟弟這般模樣,又是心疼又是無奈道:“心裡既然不痛快,還看着做什麼。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大哥別說了。”殷崇訣撫着心口擠出話來。
“郡馬爺,吳將軍。”府外的守衛見李重元和吳家兄弟步伐匆匆而來,俯身恭敬道。
聽見外頭的動靜,雲修收住面色的囧色,又似夜空寒星般凌厲,嶽蘅將蔓陀花輕放在石凳上,理了理髮髻迎着凜凜生風的這一衆。
見吳家兄弟難掩滿面的狂喜,雲修抱肩冷冷道:“看來是覺得外頭看着的人還是少了些,郡馬和兩位吳將軍是打算親自守着咱們?”
殷崇訣輕輕合上窗,背靠着牆壁側耳聽着外頭的言語。
“雲修你別和吳佑計較。”吳佐陪着笑臉道,“喜事,咱們來送大喜了!”
“喜事?”雲修不屑的轉過身,“說給你雲爺爺聽聽。”
吳佑幾步走近嶽蘅,單膝跪地道:“少夫人,不對!該是...祁王妃!”
嶽蘅眉間一動,“祁王妃...”
吳佐畢恭畢敬的呈上京師送來的信箋,“王妃請看,剛剛纔收到的京師急件。”吳佐聲音微顫着壓抑着內心的激動,“王爺與少主,已經...成事!”
屋裡的殷崇訣心臟急促的跳動着——“柴家...已經成事!?”
殷崇旭也驚得驟然站起身,難以自制的走近屋門,盼能聽得更清楚些。
“當真!”雲修一躍半尺高,“吳佐你沒唬我?”
“吳佐不敢。”吳佐跟着弟弟單膝跪在了嶽蘅跟前,“叩見祁王妃。”
“哈哈哈哈哈哈...”雲修歡喜的大笑道,“祁王妃?如此說來,王爺已經稱帝,少主...已經封了王爺?雍城拿下,大周易主...還有什麼是柴家做不到的?!”
嶽蘅匆匆看完信箋,星眸熠熠溢滿喜樂,平復了些許起身走近李重元,“郡馬爺,這下你該知道我們的苦衷了...”
“重元不知道。”李重元毫不猶豫道,“也不想知道,一切等祁王回來再說吧,祁王妃不必說下去了。”
“李駙馬。”雲修又笑了幾聲,“郡馬爺成了駙馬爺,怎麼也是大喜事,怎麼看着還是不大高興的樣子?”
“信送來,咱們也該走了。”李重元沒有搭理雲修,“軍中還有許多事。就不打擾祁王妃了。”
吳家兄弟齊齊站起身,又對嶽蘅抱了抱拳,雖是也不大明白李重元爲何還是如此,可狂喜終是大過疑慮。
裡屋
殷崇旭急促的轉身靠住牆壁,口中不住的喃喃道:“柴逸登基稱帝...柴家...果真是柴家...”
“我早就說過的。”殷崇訣蒼白的面容露出些許血色,“大哥,你記不記得,當日我便與你和爹說過,柴家遭過往劫難,一旦得勢,絕不會重蹈那時的覆轍,就算柴逸叔侄更進一步,我也絕不會吃驚。如今看來,果不其然。柴家自請兵攻樑那日起,就已經做好了謀事的打算。”
“謀事...”殷崇旭看向一切盡在所料的弟弟,“攜重兵爲南宮家浴血沙場,必遭南宮一族忌憚妒恨,柴家叔侄被逼挺身自保...”
殷崇訣幽幽接過話道:“柴逸這個皇帝做的清清白白,並非竊國之身,世人也是無話可說。大哥,柴家叔侄是不是聰明的緊。”
“可我還是不明白。”殷崇旭搖了搖頭道,“柴逸明知長公主設計召他入京,生死難測,若他真是死了...”
“大哥這也不明白?”殷崇訣低笑了聲道,“柴逸垂垂老矣,早已無懼生死,他若真死在南宮家手上,柴昭行事更是理由鑿鑿。只是柴逸也算是有上天庇佑,竟是活着見到了他侄子,也順水推舟坐上了澤天大殿那張龍椅。一把老骨頭了,還能有今日...福澤不淺吶。”
“要是柴逸之前便死了...那今日書信中的消息,豈不是...”殷崇旭半張着嘴道,“少主...”
“那也是早晚的事。”殷崇訣揚起嘴角邪氣一笑,“柴逸無子,只有柴昭一個侄兒,柴昭能征善戰,在軍中威名最高,最重要的事,柴家只有他一個姓柴的男丁。你我沒有跟錯人,只要跟着柴昭,殷家官居一品,就算他日封候晉王也並非不可能的。大哥,想想當日你還生怕跟錯主上誤了殷家堡數十年的基業,如今看來,可是還得謝謝你弟弟我?”
殷崇旭憨厚一笑道:“崇訣高瞻遠矚,所以爹才一直最器重你。”
殷崇訣露出得意之色,“大哥與崇訣是嫡親的兄弟,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崇訣這條命也是大哥救下,你我兄弟之後便是一條命,多大的榮耀也是歸的殷家,是不是!”
“當然如此。”殷崇旭按了按弟弟的肩膀。
“想不到阿蘅踏上的,竟是帝后之路...”殷崇訣自言自語道。
“註定的命格,無人能改。”殷崇旭自然的接過話去,“如今她與少主伉儷情深,你應該爲她高興纔是,看開些,不該惦記的,都忘了去吧。”
殷崇訣似應非應的推開半截窗戶,見院裡裡,嶽蘅仍是怔怔端坐着,手中的信箋也不知看了幾遍,星眸含笑泛淚像是還不敢相信大周改姓一般。
——“註定的命格...無人能改...”殷崇訣垂下滿是憾意的長睫黑眸,“此情難捨,佳人難棄,如何得忘...”
不過三日。
——“少主回來了!少主回來了!!”
赤鬃上的吳佑馳騁着高呼而來,“少主回來了!”
“柴昭!”嶽蘅疾步推開帥府的大門,朝着長街望去,見吳佑喊得上氣不接下氣,大聲問道,“柴昭到了何處?”
吳佑“籲”的一聲勒住馬繮,擦了把汗指着身後城門方向道:“已經到了城外,大哥讓我趕緊來告訴少夫人一聲。他們,即刻就到!”
嶽蘅哪還等得了,指尖湊近脣邊,一聲哨音揚起,後院馬廄的白龍聽見主人的召喚,顛顛的小跑過來,馬鬃抖霍着貼緊嶽蘅的身子像是撒嬌一樣。
“白龍,與我去迎一迎柴昭。”嶽蘅親暱的蹭着馬鬃,撫了撫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小心的翻上馬背,夾緊馬肚往城外而去。
城外
柴昭擡頭看着樑國雍城高聳的城樓,定睛看去,只見城樓上飄揚的旗幟都是雲都柴家的赤雕旗,低笑着道:“消息真的是快,是不是金紋麒麟旗飄了沒幾日就都撤了去?”
吳佐哈哈大笑道:“少主說的不錯,前日還是麒麟呢,昨日便都換成了咱們雲都的赤雕,是郡馬爺,錯了錯了,是駙馬爺的意思。少主莫怪,好事來的太突然,吳佐嘴拙,一時半會兒還是改不過來,再給我幾日,定是一個字都不會錯了。”
柴昭看向跪倒在地還未起身的李重元,跳下馬背朝他伸過手去:“重元,還不快起身。”
“屬下不敢。”李重元埋下頭道。
“有何不敢?”柴昭問道。
“屬下有過,待王爺一一知曉,定是會雷霆大怒。”李重元將頭顱埋的更低了些。
柴昭托起李重元微涼的手,“有何過錯都起來說話,都是一家人,有什麼是說不開的?起來。”
李重元緩緩站起身,見柴昭一派得志喜色,心裡也是五味雜陳,不知喜悲。
柴昭正要再安撫他幾句,忽聽城裡傳來噠噠的單薄馬蹄聲,灰眸驟然亮起,惱着笑道:“都是有了身子的人,竟還如此頑劣不改...”
——“柴昭!”
那魂牽夢縈的黃衫身影如朝霞般明媚奪目,那如銀鈴般清脆的嗓音無時無刻不迴盪在自己耳邊,眼見那張臉龐愈加清晰,柴昭傲容含笑,恨不能一把把她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