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勞,是阿姆比小鎮居民的傳統。天還沒亮,家家戶戶就已經開始忙碌起來,拿着昨夜補好的漁網,還有剛剛出爐的黑麪包,走向停在湖邊的獨木舟。織網捕魚是祖輩們流傳下來的手藝,父親靠這個手藝養活了自己,自己同樣要靠這個手藝養活兒女。
雨已經停了,湖面瀰漫着薄紗一樣的霧氣,氤氳繚繞。漁夫們駕馭着獨木舟衝出蘆葦蕩,慢慢的消失在黑暗中。霧氣慢慢的由暗變亮,天際的盡頭泛起了魚肚白,湖面魚鱗一樣的波光也變得清晰起來。彷佛像是約好了一樣,所有的鳥兒幾乎同時唱起了歡快的歌兒,在蘆葦間穿梭、追逐,突然俯衝而下,就在落水的一剎那又瞬間升起,爪子裡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條銀色的小魚,絕望的擺動着尾巴。
棧橋上,一個修長的倩影默默的站在盡頭,迎着初升的朝陽眺望遠方。酒紅色的長髮,絳紫色的長裙,在這片湖光山色中顯得格外刺眼,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蘭德爾在窗前站了半個小時,也看了半個小時,剛開始的時候還以爲這個女人想不開,但是過了一會兒,便發現自己其實想多了。她是自己手下最得力的一個密諜,也是自己最出色的一個學生。雖然只是初次見面,但對她的瞭解,甚至已經超過了她自己。
自殺?呵呵,恐怕她唯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自殺了吧。
蘭德爾考慮很多種把她留在自己身邊的辦法,包括結婚。只可惜……回頭看了看對面那扇緊閉的房門,蘭德爾的心中升起一絲莫名的嫉妒。
“如果我開始喜歡男人的話,那一定會是他,也只能是他!”
這是前幾天在逃亡的路上,蘭德爾透露出聯姻的想法時凱瑟琳的回答。蘭德爾不理解,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哪方面比不上這個名叫威廉的少年。地位?才華?還是……
其實蘭德爾並不知道,這已經是凱瑟琳第二次說這句話了。早在一個多月以前,在博斯維爾城的那棟小樓裡,凱瑟琳就對美洛蒂說過同樣的話。當時的氣氛旖旎曖昧,處處充滿了誘人的酡紅。可是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美洛蒂並沒有表現出想象中的憤怒,反而平靜的有些可怕。因爲從明天開始,她就要接受爲期半年的特訓,然後成爲普利斯帝國那個年輕皇帝的妻子。
克利夫·法恩陛下是個剛剛年滿十八歲的大男孩,自打從姐姐溫妮莎長公主手裡接過權杖的那一天開始,帝國上下就一直在爲皇帝陛下的婚事而操心。皇帝陛下要想坐穩那個寶座,就一定要從護國大公爵的家裡選一個女人做皇后,而大公爵要想讓家族長盛不衰,就必定會死死抱住皇室的大腿。這是一個雙贏的做法,各取所需。
可是有一個強勢的攝政女王姐姐在前,克利夫·法恩陛下又豈是泛泛之輩。於是皇帝陛下在公爵府的衆多適齡少女中,挑來選去,最後選中了美洛蒂作爲他的皇后候
選人。美洛蒂是大公爵的外孫女,是女兒的女兒,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她已經不屬於公爵府的人,屬於外戚。美洛蒂在衆多公爵府的女孩中,模樣算不上最出衆,才華也很平庸,選她做皇后,無非是皇帝陛下要向臣子們傳遞一個信號,那就是他並不希望大公爵繼續做大。這或許是溫麗莎長公主的決定,或許是皇帝陛下本人的決定,但不管是誰的決定,反正在普利斯帝國,大公爵一家獨大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至於美洛蒂本人,對此也沒有太多的想法,作爲大家族的女兒,唯一的價值就是用來聯姻,爲家族拉攏盟友。至於嫁給誰,也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哪怕是成爲皇后,結局也不一定有多好。或許大公爵失勢的那一天,就是自己走到生命盡頭的那一天。
美洛蒂的命運已經明朗了,可是凱瑟琳的前途依然迷茫。爲家裡服務,成爲蘭德爾的密諜,只是爲了完成老克拉普的遺願,爲了讓紫羅蘭商會的老人們有個不錯的晚年。早在四分月的時候,肖恩就被趕到北方去了,對外說是爲了種植鮮花,實際上是在爲全面撤退做準備。身爲密諜,凱瑟琳擁有第一個查閱情報的權利,從種種跡象上就已經分析出,魔法學院早就已經懷疑上了自己,之所以沒有馬上動手,應該是上層之間還沒有達成協議。可惜事與願違,就在自己準備撤退的時候,威廉卻偏偏生病了。
若是以往,凱瑟琳纔不會爲了一個不相干的人,放棄逃跑的機會。但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凱瑟琳漸漸的在乎起這個大男孩來,也許還談不上愛情,但絕非友情那麼簡單。就像凱瑟琳對美洛蒂說的那樣,如果要找男人的話,一定是威廉,也只能是威廉。無關愛情,純粹是一種精神上的依託。
朝陽升起,驅散了湖面的薄霧,早起的鳥兒帶着收穫的小魚,歡快的飛向蘆葦深處。迴轉身,看着腳下一塊塊木板拼成的棧橋,凱瑟琳提着裙角,調皮的跳起了格子。跳了幾下累了,猛擡頭,發現一張目瞪口呆的臉,凱瑟琳同樣目瞪口呆。
酒館裡,凱瑟琳與蘭德爾面對面的坐在臨窗的餐桌上,桌上擺着熱騰騰的麪包和熱茶,這是酒館老闆娘剛送上來的早點。簡單,但足以果腹。
凱瑟琳低着頭,雙手捧着小麪包一點一點的撕咬着,像是在咀嚼殺父仇敵。蘭德爾單手托腮,目光越過窗戶投向粼粼的湖面,但微微聳動的雙肩掩飾不了他想要狂笑的欲|望。
“笑吧~笑吧!最好笑的接不上氣,從此變成啞巴!”
凱瑟琳用力的撕咬着小麪包,心裡不停的詛咒。可惜事與願違,蘭德爾不可能變成啞巴,但笑聲卻從無到有,越來越大,引得酒館裡的所有人紛紛側目。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就安心的吃早點吧。哈哈哈……”
發現凱瑟琳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蘭德爾趕緊收聲,但還是忍不住多
笑了兩聲,結果白淨的腦殼立刻被半隻熱乎乎的小麪包狠狠的砸了一下,一股清新的麥香頓時沁入肺腑。看見蘭德爾滿臉面包屑狼狽的樣子,凱瑟琳也終於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笑是最好的心情調味劑,連日來逃亡的緊張也因此一掃而空。可惜笑只是短暫的,接下來又是一片沉默的死寂。
“這是我家的一位長輩,他來,我們就安全了。”蘭德爾說話的時候,站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的白髮老者微微頷首,以示行禮。
凱瑟琳不會魔法,也沒修煉過鬥氣,但是天生的敏銳洞察力讓她隱隱的感到不安。老人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沒想到自己已經掩飾的非常好了,居然還是被人給發現了,而且還是一個毫無戰鬥力的女人。
“難道自己最近的狀態變差了?”老人有些鬱悶。
蘭德爾沒有介紹老人的名字,凱瑟琳也沒有問。不介紹,說明自己沒有資格知道。凱瑟琳一向是知進退懂分寸的人,既然沒資格知道,那就什麼也別打聽。
“我們還要待多久?”凱瑟琳左顧而言他。
“我家長輩的意思,就在這裡佈下陷阱,以逸待勞,把所有問題一次性全解決掉。”
說這句話時候,蘭德爾顯得很自信。凱瑟琳微微皺眉,但也沒多說什麼,上了人家的賊船就不要多想,相比一路走到黑,半路跳船的危險更大。
蘭德爾還在唧唧呱呱的說,無非就是一些人手上的安排,哪個房子裡藏個什麼人,哪個漁網又是可以當做陷阱來利用的。蘭德爾有着無比強烈的控制慾,喜歡把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裡。不過在凱瑟琳看來,這更像是一種炫耀,像是**期的雄獸,在向雌獸炫耀武力。
“你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贏了我走運,輸了我也不吃虧,得罪了魔法學院,終究還是個死,只不過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罷了。”凱瑟琳不太想聽,強忍着耳鳴吃了幾個小麪包,喝了半杯難喝的冷茶,向老人行了個禮便回二樓房間去了。
“奧爾金叔叔,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看着殘留着香氣的空座,蘭德爾像是想起了什麼。
奧爾金無聲的嘆了口氣,沒有說話。他又何嘗看不出蘭德爾的心思,但郎有情妾無意,這場感情的逐獵只不過是單方面的一廂情願而已。如果蘭德爾願意,奧爾金可以馬上動手,把這個女人綁到牀上去,但蘭德爾沒表示,奧爾金也只能默默的替他祈禱。誰讓這個小主人打小就有主見,容不得別人對他指手畫腳呢。
回到房裡,勞拉已經拿着一小碗稀粥,給威廉餵食了。看見凱瑟琳推門進來,勞拉趕緊起身,但是凱瑟琳擺了擺手,示意她繼續。從博斯維爾城逃出來,凱瑟琳看開了,也想通了。以前板着臉做冷麪煞星,只是想要提升自己的威嚴,現在既然一切都捨棄了,那麼自己也不用繼續帶着面具過日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