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美麗的塔米索斯湖再次綻放出它那迷人的神采,微波粼粼的湖面上,散發着耀眼的金光。鳥兒依舊在蘆葦間歡快的飛來飛去,魚兒時不時的觸碰一下湖面,慶幸今天總算沒有那張討厭的大網了。
網沒了,人也沒了,只有十幾艘殘破的獨木舟,孤單的擱淺在湖岸的淤泥裡,無聲的哭泣。當然,並不是所有的獨木舟都擱淺了,至少還有一艘正在水面上打轉。
船尾,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女正在艱難的搖着船櫓,從她那並不熟練的動作來看,像是第一次從事這份工作。坐在船頭的那個女人似乎更加不堪,一對放大到極限的褐色瞳孔,讓她的美貌黯然失色。
得益於凱瑟琳對危險的預判,在澤維爾還沒逞威的時候,獨木舟就已經躲進了蘆葦叢裡,總算逃過一劫。但是目睹了整個慘劇之後,凱瑟琳癡癡的坐在船頭,陷入到無限的恐懼之中,不管勞拉如何努力,就是無法將她喚醒。凱瑟琳傻了,威廉又一直昏迷不醒,只剩下勞拉一個人無助的對着船櫓發呆,想要把船弄回岸邊,結果只能在湖面上打轉,越轉越遠。最後周圍白茫茫的一片,一眼望不到邊。
花了一天的功夫,勞拉總算找到了搖櫓的竅門。獨木舟在湖面上搖搖晃晃的蜿蜒前行,速度卻始終快不起來。勞拉已經一天一夜沒有睡覺,疲憊將她求生的信念幾乎消耗殆盡,但更可怕的還是飢餓。塔米索斯湖是個巨大的糧倉,但從未捕過魚的勞拉,只能握着一柄裝飾華麗的小刀,望魚興嘆。
潛在水面之下的暗流,將獨木舟越推越遠,勞拉自暴自棄的躺在船尾,與船頭的那位女子遙相呼應。
“我不會就這麼死掉了吧?”
勞拉嘆了口氣,仰面望天。天上白雲朵朵,時而變作一隻奔騰的駿馬,時而變成一隻可愛的小兔。
“那隻兔子長的真醜,還沒我家養的好看。”勞拉默默的想着。
小時候家裡很窮,父親早亡,母親靠替貴族做工,將自己和弟弟妹妹拉扯大。等到自己大一點的時候,就跟着母親一起成了一名光榮的女僕。在貴族家當女僕是管飯的,但每個月的收入卻無法養活弟弟妹妹,好在鄰居大叔很友善,會經常送一些活的山雞野兔過來。弟弟妹妹們要做的就是儘可能的讓這些山雞野兔活着,等到實在接不開鍋的時候,這些山雞野兔就是食物。
勞拉的眼前有些恍惚,耳邊也彷彿聽到了媽媽的呼喚。勞拉能感覺到有一雙溫暖的手正在擁着自己,把一碗熱騰騰的湯送到自己的嘴邊。這是媽媽的味道,勞拉笑了……
巴克是森德蘭河上的一名普通的老漁夫,與老伴相依爲命,生活雖然艱苦,但也還算過得去。老巴克的運氣一直不好,人家一網撒下去總能捕到半人高的大魚,而自己辛辛苦苦幾十年,卻始終沒抓過超過手臂長的魚。不過今天,老巴克覺得自己時來運轉了,因爲他撿到了一條船,還有一頭看上去沒多少肉的幼熊。
老漁夫撿到船的事,很快就傳開了。漁夫們紛紛來賀,稱讚老巴克運氣不錯。老巴克陪着笑臉,只是樂呵呵的點頭。老頭不敢開口說話,因爲他怕一說話,就會把船上還有三個人和一頭熊的事情給說出來。只要船上有人,這船就是有主之物,這是水上人家的鐵律。哪怕船上的人看上去不像漁民,在沒有得到確認之前,都不能把船據爲己有。
巴克駕着撿來的新船在森德蘭河上溜了一圈,一網撒下去,終於捕到了一條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大魚。看着豎起來足有一人高的大魚,老巴克暗暗發誓,一定要救活那三個人,然後以此爲條件,把船據爲己有。因爲在老巴克看來,一條船換三條命,這個買賣做的值!
老伴說這三個人是餓暈的,一碗魚湯灌下去,最小的那個女娃娃馬上就醒了。眨了眨眼睛,叫了一聲媽媽,然後就甜甜的睡着了。大一點的女娃有點麻煩,看上去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森德蘭河上游是塔米索斯湖,湖上時常有水匪出沒,或許是女娃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嚇壞了。至於那個男娃,似乎沒什麼問題,只是一個勁的睡,怎麼叫都叫不醒。剩下的就是那頭幼熊了,老巴克不明白這三個人明明都快餓死了,爲什麼不吃掉那頭幼熊。雖然沒多少肉,但堅持到有人家的地方應該沒問題。
老巴克很樸實,樸實到他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無法理解這件事。但是他也不是全無眼力,至少從這三個人的穿着,和船艙裡的一些物品上能判斷出,對方應該是貴族。對於貴族,老巴克有着天然的恐懼,就像是老鼠一生下來就應該害怕貓一樣,在做出這三個人是貴族的判斷後,老巴克便絕了將獨木舟據爲己有的念頭。
勞拉只睡了一會兒就驚醒了,待看到凱瑟琳和威廉就睡在自己身邊時,這才又安靜的躺了下來。靜靜地躺在蘆葦編制的草榻上,望着透着光的屋頂,腦子裡突然冒出了一張蒼老的面孔。勞拉是魔法學院的高材生,連續拿了兩年的全院獎學金,成爲了整個學院最受矚目的學生之一。可是又有誰知道,在魔法學院的某個角落裡,像勞拉這樣的學生比比皆是。勞拉去過那個地方,但很快就被送出來了,因爲那裡的導師說她的資質太平庸,看不上她。勞拉爲此曾大哭一場,自己已經是全學院最勤奮的學生了,爲什麼還會被人瞧不起?
沒有人會跟勞拉解釋勤奮和天賦到底哪個更重要,只有那個送她出來的老魔法師,親切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問她願不願意做自己的魔法學徒,因爲她看起來像自己的一位老朋友。讓一個三|級魔法師做學徒,似乎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可如果他是卷軸宗師澤維爾,別說是一個三|級魔法師,恐怕就連魔法學院更高級別的導師,都會匍匐在地上,舔着他的鞋尖,懇求他收自己做學徒。
最終勞拉還是婉拒了對方的好意,說是憑自己的勤奮,一樣可以有很高的成就。看着老魔法師失望的背影,勞拉很難過。沒
辦法,能夠得到認可是一回事,但加入他們又是另一回事,全家人的性命全都扛在自己的肩上,稍有差池就會萬劫不復。
勞拉覺得,在阿姆比小鎮的時候,澤維爾肯定看到了自己。不然的話,獨木舟又怎麼會那麼巧,剛好在小鎮被夷爲平地之前,莫名其妙的滑進了塔米索斯湖的最深處了呢?這一定是澤維爾魔法師放過了自己,一定是!
想明白了之後,勞拉很開心。轉頭看了看躺在左邊的威廉,威廉還在酣睡,轉頭向右看,卻被一雙清晰明亮的大眼睛嚇了一跳。
“大人,您……嗚嗚……”
勞拉想要說點什麼,嘴巴卻被一雙纖細的手死死地捂住了。那雙褐色的眼眸裡透着了死亡的味道,勞拉想要拼命掙扎,但雙手只能徒勞的擺動幾下,一切都顯得毫無意義。
或許是凱瑟琳沒有真的想殺人,又或許是凱瑟琳沒力氣殺人,就在勞拉白眼仁激凸奄奄一息的時候,凱瑟琳向旁邊一滾,無力的躺在草榻上。勞拉沒有問爲什麼,只是喘着粗氣站起來,四下尋找,看看有沒有吃的。
這是一間用蘆葦搭建起來的草屋,四壁透着風,屋裡也找不到一樣能夠稱得上是傢俱的物件,只有一個燃着枯枝的淺坑,勉強可以稱之爲爐子。
爐子上架着鐵鍋,咕嘟咕嘟的向外冒着熱氣。勞拉走上前看了看,這是一鍋魚湯,乳白色的湯汁裡,偶爾還能看到幾顆白白胖胖的米粒。勞拉又轉了一圈,沒有看到碗碟,只有幾個掏空了的木頭,有那麼一點點碗的樣子。
把木碗洗乾淨,倒了一碗魚湯,送到凱瑟琳的面前。凱瑟琳沒有拒絕,端着碗將魚湯一飲而盡,再看勞拉的眼神,也稍稍柔和了一點。
“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把我裝傻的事情說出去!”凱瑟琳瞪了勞拉一眼,把木碗遞了過去。
勞拉沒有說話,默默的給凱瑟琳又到了一碗魚湯。一連三碗下肚,凱瑟琳這才把碗一扔,抹了抹嘴,緊挨着威廉躺下休息。
凱瑟琳對危險的感知一向很敏銳,這是她在羣狼環伺的商途中活下來的最大倚仗。能夠在一個強大的魔法師面前活下來,是一件很僥倖也很古怪的事情。凱瑟琳懷疑過勞拉,剛纔痛下殺手就是對她的一種試探,勞拉沒有反抗,說明她沒有背叛自己,很好。
跟魔法學院作對的下場肯定會很慘,這是公認的事實,蘭德爾知道,凱瑟琳也知道。但知道是一回事,親眼見識到又是另一回事。只用了一個魔法,就把一座小鎮抹成了平地,這在以前是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
凱瑟琳忘不了老魔法師的眼神,就像忘不了那顆燃燒的火球一樣,雖然只是剎那間的一瞥,但裡面透着的絲絲寒意,還是讓人嗅到了死亡的氣息。凱瑟琳不敢確定對方是否真的看到了自己,所以她只能賭,賭對方發現自己被嚇傻了之後會放過自己。老魔法師果然沒有繼續追殺,自己賭贏了,凱瑟琳很得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