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愚在鬆寒餐廳吃過一頓早飯,他當時的表現太不正常,有太多的疑點。甚至連名字都如此特別,讓人覺得其中必然有詐。然而,林松寒知道,用不正常來顯示正常,是一種僞裝的更高境界。一般的人都會覺得,一個心裡有鬼的人是不可能露出這麼多破綻的,那麼反過來想,一個渾身都是破綻的人,反而就是不必要懷疑的人。
太正常就是不正常,太不正常反而是正常,這就是僞裝術中的虛虛實實。正因爲李愚露出了這麼多不正常的地方,才引起了林松寒的警覺,這是不是一種大巧如拙的僞裝術,如果的確如此,那麼這個李愚又會是什麼人呢?
對於李愚跑到店裡來討消食湯一事,林松寒也將其歸入了“不正常”的行列,並相信李愚是故意這樣做,他當然想不到李愚這一次的確是真情流露——他是真的吃撐了。
雖然猜不透李愚這樣做的原因,林松寒還是拿了幾片果丹皮,又沏了一壺濃茶,送到了李愚的桌上。由於店裡也沒有其他的客人,林松寒送完東西之後,就勢在李愚的對面坐了下來,裝作隨便聊天的樣子,問道:“小李,和什麼朋友吃飯,怎麼會吃得這麼撐?”
“兩個剛認識的朋友,也算是不打不成交吧。”李愚說道,他心裡坦坦蕩蕩,自然不用說什麼假話,當然,這一點又讓林松寒的疑惑增加了幾分。
“對了,林大叔,我有件事,想請教你一下。”李愚想一出是一出,對林松寒說道。
林松寒點點頭道:“你說吧,我看我是不是知道。”
李愚道:“我原來是生活在山裡的,對渝海一點都不熟。今天交了兩個朋友,想一塊做點生意,你覺得我們該做什麼好?”
“這個……”林松寒一下子被問住了,好半晌,他才苦笑着說道:“小李,你這個問題也太寬泛了。你要做生意,總得說說有什麼方向,你和你的朋友有哪方面的能力,有什麼資源,還有,你有多少本錢,所有這些條件我都不知道,怎麼給你出主意?”
“哦哦,林大叔說得對。”李愚也發現自己問得太傻了,他笑道:“我和我的朋友沒什麼本事,也就是有把子力氣而已。本錢嘛,倒是有個十幾萬,如果不夠,我再去籌一些也不難。還有資源……啥叫資源?”
林松寒道:“資源就是你的各種關係啊。比如說,你如果要做貿易,能不能找到貨源或者客戶,你有沒有一些政府方面的關係,或者海外有什麼熟悉的關係。總之,能夠對你做生意有幫助的,都是資源。”
林松寒說的這些,倒沒有超出李愚的知識範圍。即便在明朝,做生意也是講究人脈的,現代社會的人脈與過去有所不同,但原理並沒有差異。李愚想了想,搖搖頭道:“我是初到渝海,不認識幾個人。我的朋友也都是農家子弟,好像也沒什麼關係。”
林松寒道:“這就有點麻煩了。現在能做的事情不少,不過總得有點經驗才行。像我開這個小飯館,一開始也是走了不少彎路的,因爲不懂得規則,什麼顧客的口味啊、備料的多少啊,慢慢摸索了好幾年,這才走上正軌。你們如果想試試,開個小飯館也不錯,只要勤快一點,養活你們幾個人應當沒什麼問題。”
“飯館……”李愚點了點頭,隨即又笑道:“林大叔,你勸我開飯館,也不怕我搶了你的生意?”
林松寒也笑了,道:“同行也不一定都是冤家嘛。你們要開飯館,也不一定就在這條街上,和我能有什麼衝突?再說,就算同在一條街上,有時候也不是競爭關係,而是能夠互相提高人氣。我還嫌這條街上的餐飲業不夠發達呢,如果餐飲業再發達一點,來的人多了,我這個小店也能沾點光的。”
“林大叔說得對,我琢磨琢磨,沒準還真開個飯館呢。”李愚說道。
正聊着,一陣音樂聲響了起來。李愚好奇地四處張望着,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地方是聲音的源頭,轉回頭來,卻見林松寒一臉詫異地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林大叔,你沒聽到有音樂聲嗎?”李愚問道。
林松寒用手指了指李愚的褲兜,道:“難道不是你的響了嗎?”
“?”李愚這纔回過味來,原來聲音的源頭就在自己身上。長這麼大,他啥時候在兜裡揣過會響的東西,也正因爲此,他明明聽到聲音就在自己身邊,卻一點也沒往自己的褲兜裡想。
慌慌張張地從兜裡掏出,照着前一天學過的方式在屏幕上劃了一下,一個聲音在裡響了起來:“喂,李愚啊,我還以爲你又不帶出門了呢。”
“哦,是葛師兄啊。”李愚聽出了是葛建宇的聲音,連忙應道。
葛建宇卻沒什麼事,只是打電話問問李愚的情況而已,經過昨天的事情,他生怕李愚又整出什麼妖蛾子來。聽說李愚只是出去逛了一圈,現在已經回到小區附近,葛建宇放了心,說道:“我和迎迎剛纔正在聊你的事呢,迎迎和她師兄都非常感謝你救了他們,說等過兩天出了院,要請你吃頓飯。”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李愚客氣道。
兩個人隨便聊了幾句,葛建宇便掛斷了電話。李愚看着上的通話畫面消失,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
“怎麼,有好事?”林松寒笑着問道。
“哦,只是昨天幫了一個朋友一點忙,他說要請我吃飯。”李愚道,說罷又指着,說道:“我剛纔只是在想,這麼一個小東西,竟然能夠讓我和別人隔着這麼遠說話,真是太方便了。”
“你是說……你沒用過?”林松寒納悶地問道。
李愚道:“是啊,這是我接過的第一個電話。”
林松寒愣愣地看着李愚,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掩飾着說道:“哦哦,是這樣啊,其實打電話很方便的。你記一個我店裡的電話吧,萬一什麼時候不想出門了,可以找我給你送外賣。”
李愚的話顛覆了林松寒對他的猜測,一個人敢說自己是第一次接電話,這實在是太超出常識了。如果這還是李愚的故弄玄虛之辭,那麼他也未免裝得太過火了。過猶不及的道理,李愚不會不懂,他裝到這個程度,想讓人不注意都不可能。如果李愚真是什麼負有特殊使命的人物,他也不應該用這樣的方式來吸引別人的關注啊。
難道他真的像自己說的那樣,是一個剛從山裡出來的年輕人?可是看他的談吐、作派,哪是與世隔絕的樣子。可要說是裝出來的,他有什麼理由裝得如此異常呢?
林松寒真是有些看不懂了,不過他還是非常謹慎地掩飾住了自己的懷疑,向李愚報了一個電話號碼,敦促李愚記在裡。
關於的操作,此前葛建宇已經向李愚講解過,李愚掌握得也不錯。他把鬆寒餐廳的電話號碼記下,忽然又想起了韓弘奇給他寫的電話號碼,索性一併掏出來,放在桌上,然後對着字條上的數字,吭哧吭哧地往裡輸入。他不懂拼音,但好在現在的都支持手寫輸入,用手指劃一劃也就行了。
林松寒坐在李愚對面,不經意地瞟了一眼李愚面前的字條,不由得又是一愣。他擡眼看了看李愚,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小李,這幾位都是你的朋友嗎?”
李愚道:“也算是吧,不過他們都算我的長輩了。”
“你不是說,你在渝海不認識幾個人嗎?”林松寒又問道。
李愚道:“這幾位我也只是見過一次,是在公園裡打拳遇上的,他們想和我切磋一下拳法,所以給我留了電話號碼。我原想着今天早上去和他們見面的,誰想有事耽擱了。”
“哦,是這樣。”林松寒又點了點頭,心裡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了。
韓弘奇、黃季平……李愚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來頭,林松寒豈能不知?這都是渝海市退下來的老領導,曾經也是跺跺腳就能夠讓渝海市震上幾下的人物,李愚是怎麼弄到他們的號的?當然,作爲卸任的領導,號已經不需要保密了,可李愚畢竟是一個剛到渝海兩天的無業遊民。這樣一個人,大大喇喇地坐在自己面前往裡輸入幾位老領導的號,這是向自己炫耀什麼呢,還是真的沒心沒肺……
平生第一次,林松寒感到看不透一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