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人是從哪冒出來的呢?”
在鼎榮地產公司長水分公司的會議室裡,經理史雲祥撓着英年早禿的腦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兩條漢子問道。
這兩條漢子,就是何產林派來接替張曉龍的謝衛和黃福生,他們剛剛告訴史雲祥:在柳樹村的拆遷現場出現了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員,打傷了張曉龍團夥的一些骨幹成員,現在張曉龍團夥已經無法繼續工作,他們倆就是來接替張曉龍完成任務的。
史雲祥對於這番說辭並不相信,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張曉龍這幫人不靠譜,肯定想以這個名義來訛更多的費用。不過,在他把柳樹村項目部的主任孫一勤叫來問過之後,才知道真的出了問題,一支來歷不明的“治安隊”控制了柳樹村,張曉龍團夥派去騷擾居民的小混混與治安隊發生了好幾次衝突,每一次都被打得落花流水。
由於混混們的騷擾未能奏效,原來已經打算低頭屈服的拆遷戶現在也都變得硬氣起來了。孫一勤的人與拆遷戶的談判陷入了僵局,對方堅持不達到合理的補償標準就絕不搬家。
“張曉龍當初跟我誇下海口,說兩個月之內就能夠讓所有的居民滾蛋,結果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你們倆來接替他,能做得比他更好嗎?”史雲祥看着謝衛和黃福生,語氣不悅地問道。
謝衛道:“原先張曉龍接下史總的單子,是沒考慮到有人會搗亂。現在情形變了,靠張曉龍那些人自然是辦不成事的,所以何總派我和黃哥來接手。史總你放心,能夠扛得過我和黃哥的人,在渝海還沒有生出來呢。原先張曉龍答應的兩個月的時間,現在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我們不敢說在剩下半個月之內能夠把事情辦成,如果史總能夠再寬限半個月,就沒有問題了。”
“從現在算起,一個月時間?”史雲祥確認道。
“是的。”謝衛說道。
“這倒是可以。”史雲祥道。拆遷一向都是麻煩事,他讓張曉龍兩個月之內趕走全部居民,也是留了不少寬裕的,現在再延長半個月也無妨。不過,既然事情發生了變故,他當然要問個清楚:
“謝老闆,你們接下這件事之前,有沒有盤一盤對方的底細?這幫人到底是從哪來的?是柳樹村的居民自發組織的,還是鄉政府安排的?”
“據我們瞭解,都不是。”謝衛說道。
“都不是?那是怎麼回事?”史雲祥奇怪地問道。
謝衛道:“我們也不太清楚,現在只是知道,那些人都是住在周圍這一片的,是被一個叫李愚的人出錢僱來的。這個李愚是百草藥膳坊的大股東,說起來和柳樹村沒什麼關係,所以我們懷疑在他背後,可能還有出錢的金主,至於是什麼人,恐怕需要麻煩史總去了解一下了。”
謝衛在講述的時候,略去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細節,那就是張曉龍的手下曾經打傷了李愚的校長,這是李愚向張曉龍出手的直接原因。更深層次的原因,何產林有幾種猜測,但並沒有向謝衛說明。事實上,何產林並沒有直接向謝衛下達命令,派他和黃福生來接替張曉龍是由榮雲健安排的,而榮雲健又是何產林團伙裡公認惜字如金的人,他不主動說話,別人根本連問都不敢問。
史雲祥並不知道宣瑞林被打傷的事情,所以聽謝衛這樣一介紹,他的思路便被誘導到商業競爭的方向去了。渝海的地產公司不少,它們中的大多數雖然不足以與整個鼎榮公司相競爭,但在具體的一個項目上,還是有競爭的餘地。鼎榮公司拿下柳樹村的開發項目,不可能不得罪其他的競爭對手,這些競爭對手花點錢,僱個小飯館的什麼大股東出來當託,給鼎榮公司找點麻煩,是完全可能的。
史雲祥倒是聽說過百草藥膳坊的名字,但腦子裡並沒有把它想象成一個大飯館。在搞房地產的人眼睛裡,開飯館的實在不算什麼有錢人。
地產商之間的競爭,從來都不是孤立的。柳樹村項目已經花落鼎榮公司,其他公司再搗亂,也不可能搶走,這是事實。但如果能夠在這個項目上給鼎榮公司使使絆子,讓鼎榮公司難以快速地推進,就能夠影響到鼎榮公司在其他項目上的開拓,這就叫圍魏救趙。
除了其他公司的陰謀,史雲祥甚至還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鼎榮公司內部的傾軋。當初與他爭奪過這個職位的失敗者,會尋機報復;與他同處於分公司經理這個級別的同僚,會想辦法壓制他的業績;甚至還有公司副總這個級別的上司,也會因爲他不屬於自己的派系而給他製造點障礙。當然,這些事情都屬於家醜,他是不能向謝衛說起的。
“我會了解一下是誰在背後使絆子。”史雲祥道,“現在既然你們二位接手了,那就麻煩你們抓緊把事情辦妥。照你們說的,對方不就是20多個人嗎,擺平他們應當不困難吧?”
謝衛和黃福生交換了一個眼色,然後說道:“史總,有個情況我還是得向您說明一下。我剛纔說對方出錢的人叫李愚,這個李愚會點功夫,而且是個亡命之徒,出手特別狠,張曉龍的人就是被他打傷的。
我們當然也能夠對付得了他,黃哥就是一個高手,對付這個李愚是綽綽有餘的。但這樣一來,衝突的規模就可能會有點大,弄不好會傷人。我們的意思,是想利用一下警方的力量,能夠在不傷人的情況下解決問題,是最好的。我們聽說史總和公安這邊關係比較熟,是不是可以提前打個招呼?”
史雲祥瞪圓了眼睛,看着謝衛,說道:“謝老闆,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瞞着我?你們做事,還要警方幫忙,這是什麼道理?如果我能夠讓警方來幫忙,還要請你們幹什麼?”
謝衛道:“史總不要誤會了,我們的意思只是不希望出現傷人的事情,否則事情一旦鬧大,尤其是出了人命,就很可能會在網絡上被炒起來,到時候你們也被動,我們的損失也大了,是不是這樣?”
“當然不能出人命,這是底線。”史雲祥說道。
“那就是了。”謝衛道,“我剛纔說了,這個李愚是個亡命之徒,他僱的人也都是一些愣頭青。如果我們要趕他們走,必定是一場不死不休的惡鬥,不傷幾個人是收不了攤的。我和黃哥的意思,是想請警方在合適的時候出現,以打架鬥毆的名義,把雙方的人都帶走,這樣不就解決掉問題了嗎?等到李愚的人被帶走了,我們的人就可以進入,到時候解決柳樹村的問題就很容易了。”
“就是這樣?”史雲祥狐疑地問道。
“就是這樣。”謝衛坦然地回答道。
讓警方介入這個建議,這是黃福生的意思。黃福生是直接聽命於何產林的,也是瞭解李愚真實背景的人。何產林叮囑他,與李愚交手時,要留有餘地,不要打成生死架,更不能輕易地傷了李愚的性命。最好就是打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讓警察出面,把他們雙方都帶走。這樣既可以給李愚一個教訓,又留下了未來將李愚收於麾下的餘地。
爲了避免與李愚直接翻臉,何產林還特別交代過黃福生,一定不要讓李愚知道自己與此事有關,只說謝衛是受史雲祥僱傭去辦事的就可以了。何產林甚至還想到,等李愚因爲鬥毆被收監的時候,他出手相救,讓李愚欠下一個天大的人情。
所有這些打算,當然都是建立在黃福生能夠對付得了李愚的基礎上的。何產林對李愚的武功並不摸底,但他相信,即便黃福生一個人不能完敗李愚,有謝衛的一幫嘍羅幫忙,至少也是穩操勝券的吧。
謝衛說的理由,倒是打動了史雲祥。這些年,拆遷的問題越來越受到輿論的重視,一般小打小鬧倒無所謂,如果真的因爲拆遷而鬧出人命,輿論是絕對會炒起來的,屆時鼎榮公司只能花錢去平息輿論,這個責任可就要算在他的頭上了。從這個意義上說,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大,能夠和平解決是最理想的。
“好吧,我會和派出所那邊打個招呼,具體什麼時候出警,你們要和他們商量好。還有,如果你們在現場傷了人,警察也不能包庇你們,你們別讓我再去幫你們擦這個屁股。”史雲祥道。
謝衛點點頭,道:“史總放心,如果我們出了差錯,肯定是自己去擦屁股,不會連累到史總您。您只需要幫我們給派出所招呼一聲就行了,後面的就由我們自己辦了。”
史雲祥又想起一事,問道:“費用方面,你們還有什麼說的嗎?”
謝衛搖搖頭道:“費用不用再加了,就照當初和張曉龍說好的付款就行。”
“那好吧,這事你們就和孫主任談吧。”史雲祥指了指孫一鵬,說道。
“多謝史總,您就等我們的好消息吧。”謝衛站起身,向史雲祥拍着胸脯保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