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我娘給我的胭脂更適合你。”阿瓷笑嘻嘻道。
孫弦寂原本的脣色很淡,皮膚也很白,明明總是溫溫和和的樣子,但是卻因爲這白皙的膚色和高貴優雅的氣質,無端讓人覺得幾分冷意,阿瓷覺得他這樣也很好。但是給他抹上胭脂,又多了幾分豔色,彷彿春風化雪,春花綻放,霎時明明豔豔的,晃花了她的眼。
“孫大哥這麼美,怪不得太后一眼就相中了你。”阿瓷收起胭脂,孫弦寂蹙了蹙眉,伸出手觸了觸她的額頭,“沒發燒啊?”
阿瓷吐了吐舌頭,撥開孫弦寂的手,“我本就沒發燒。”
“那你今日言語也未必太放肆了一些。”
“偶爾放肆一回有何不可?這段時間壓抑了很久,我早就想放肆了。”阿瓷東張西望看了看周圍,忽然拉過孫弦寂的手,按記憶朝着自己之前住的寢宮走去。
孫弦寂任她拉着,這樣的阿瓷,也分外的可愛。
兩人來到房中,阿瓷關上門,走到牀邊,拉開牀幃,牀上沒有人。
但阿瓷並沒有太吃驚,她失蹤了一天,她不在的時間裡,這宮裡可以發生很多事。
孫弦寂走過來,看到空着的牀,劍眉微凝,道:“她不在?”
阿瓷嗯了一聲,又重新拉上牀幃,道:“孫大哥,天快亮了,你先去太后那兒吧。”
“阿瓷,你這段時間到底經歷了什麼?”孫弦寂忽然鄭重道。
阿瓷回過頭,噘了噘嘴,道:“經歷了很多,自從遇見了你,我經歷的波折比我前半輩子所有的波折都要多。”
她心裡有些委屈,雖然這些波折其實和孫弦寂並沒有關係,但是所有的事確實是在認識孫弦寂之後才發生的。
孫弦寂看着阿瓷這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心中抽痛,“抱歉——”
聽到他抱歉,阿瓷反而不好意思了,她揮揮手,道:“我又沒怪你。”
“我會怪我自己,我沒有保護好家人,沒有保護好朋友,沒有保護好你。阿瓷,對不起,是我不好。”
外面天已經大亮,明晃晃的陽光灑在白色的窗臺上,阿瓷坐起身,眼娘子端了飯菜過來,阿瓷假意無力地坐起來,道:“赫連姐姐,我什麼時候才能好?”
眼娘子將食盤放在桌上,道:“大夫說要過上五六日藥勁才能過去,你且先忍耐這幾日。”
阿瓷端起飯碗,含糊着嗯了一聲,眼娘子看了她一眼,又出門去了。
阿瓷低着頭,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孫弦寂低沉喑啞的聲音彷彿還在耳邊迴響,他跟她說,阿瓷,對不起,是我不好。
她聽得心裡又酸又澀,她應該怎麼說,她說遇到他後經歷了太多波折,那本是玩笑之語,沒有一點怪他的意思,但他卻當真了,那話有多沉重,像是千斤重鼎壓在她身上。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眼娘子再次上來的時候看到幾個菜都沒怎麼動,驚道:“身體不舒服麼?怎麼只吃了這麼點?”
阿瓷擡起頭,滿眼都是淚,眼娘子又是一驚,急忙過來道:“你怎麼哭了呀?傻丫頭,你的腿會好的,只要再等些日子。”
阿瓷聽了這話反而更想哭了,她的腿已經好了,她也說不出自己爲了什麼而哭,爲了自己多舛的命運,還是爲了孫弦寂那一聲“是我不好”。
眼娘子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嘆了口氣,阿瓷哭了一會兒又坐了起來,道:“赫連姐姐,我想回中原了。”
“你終於想清楚了?”
“嗯,我不去西域了,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娘。”阿瓷抽抽搭搭的,眼娘子愛憐地撫了撫她,道:“好,我現在便去安排,明日便啓程回中原。”
眼娘子再次起身離開,阿瓷抹了抹眼角,下了地,走到窗邊。
看着眼娘子出了門,阿瓷跳下樓,跟在她後面。
眼娘子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被跟蹤,一路走到一處醫館,敲開了醫館的門。
阿瓷繞着醫館走了一週,都沒有找到進門的方法,正愁悶,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人,敲了敲她的肩膀。
阿瓷嚇得一顆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她緩緩轉過身,身後的人戴着一張面具,露出的半張臉還很年輕,但頭髮卻全白了。
阿瓷強裝鎮定,問道:“這位公子找我有事麼?”
周寒指了指醫館,道:“這是在下的醫館,姑娘可是要進去看病?”
阿瓷一愣,不自在地笑了兩聲,道:“沒有,我只是——”阿瓷正絞盡腦汁想出什麼藉口來騙這個大夫,忽然聽到一聲鳥鳴,她靈機一動,道:“我看到一隻長得很漂亮的鳥兒飛進了你的醫館,便跟過來看看。”
周寒擡了擡眉,不過藏在面具後阿瓷並沒有看到,她看到的只是周寒那雙深邃清亮的眸子。
阿瓷驀然覺得這大夫有幾分熟悉。
周寒推開了門,道:“那姑娘想要進去看看?”
阿瓷急忙擺手,“那還是不了。”
周寒笑了笑,邁步進去了,阿瓷狀似無意往屋中瞥了一眼,只瞥到一抹白色的衣角,忽的一下便不見了,好像一隻白色的蝴蝶。
周寒合上了門,阿瓷只得轉身離去。心中依舊好奇,眼娘子去這醫館做什麼,這大夫爲何要戴着面具?裝神秘?
阿瓷走出醫館沒多遠,又折了回去,恰好周寒又打開了門,二人視線相撞,阿瓷道:“我還是很想見見那隻鳥兒。”
周寒伸出手,阿瓷低頭看去,他張開手掌,一隻彩色小鳥啾啾叫了兩聲,撲扇着翅膀飛走了。
“可是這隻鳥兒?”周寒笑問道。
阿瓷一時愣住了,莫非真讓自己歪打正着,有一隻彩色鳥兒飛進醫館去了?
既然如此——阿瓷揚起一張天真的笑臉,道:“正是這隻鳥兒,真是漂亮吶。”
周寒讚許地點點頭,阿瓷已經沒有再停留的理由了,但是她又實在好奇,周寒心中嘆了口氣,道:“姑娘,若沒什麼事便回去吧,我這醫館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進來的。”
阿瓷嘿嘿笑道:“莫非你只醫那些王宮貴族什麼的?覺得我這樣的小百姓付不起你的醫藥費?”
周寒抿着脣,眼中多了幾分寒意,淡淡道:“不,我只醫死人。”
阿瓷背後驀然颳起一陣冷風,她摸了摸後腦勺,道:“先生你的口味,真奇特……”
“嚇壞你了?抱歉。”周寒忽然笑了,面具後的眼睛彎彎的,剛剛那絲絲寒意消失了個一乾二淨,阿瓷心道這傢伙真是個怪人,後退兩步,抱了抱拳,道:“打擾了。”
她轉身離去,周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回到屋中,眼娘子和靈雎正在說着什麼,他沒有聽他們談話的打算,轉身走到藥櫃邊,拉開了抽屜,拿出了一把白芍。
門忽然打開,眼娘子走了出來,臉色煞白的,周寒回過頭看到她,她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快步出去了,隨後靈雎也走了出來。
“周先生,蘇姑娘的傷勢如何了?”靈雎倚着櫃子漫不經心問道,她穿着男裝,用的卻是她原本的聲音。
“蘇姑娘的傷傷及筋脈,需要長時間休養,就算你這麼問我,我也無法答是好還是不好。”周寒氣定神閒地配着藥,語氣也是淡淡的。
靈雎勾起嘴角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信得過‘鬼手神醫’的。”
周寒依舊淡淡道:“已經許久未有人這麼稱呼我了,少主還是直接叫我周先生便好。”
靈雎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忽的抽出腰間短刀,在手臂上割了一道,笑嘻嘻地看向周寒,“那就請周先生幫我包紮一下可好?”
“這點傷你自己便能處理好。”周寒將藥放進藥罐中,靈雎擋住了他的路,將血淋淋的手臂伸到他面前,“你包不包?”
周寒伸出一根手指,推開了她的手臂,道:“少主,我還有事,不能陪你玩了。”
“我沒有玩,我受傷了,需要你給我包紮。”
周寒卻沒有理會她,直接繞過她走了出去,靈雎看着他高大的背影,魅惑一笑,兀自扯下一塊白紗,將傷口包了起來,若無其事地出了醫館。
蘇陵陵的內力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手臂的傷一時半會兒還好不了,周寒端了藥進來,送到她面前。
蘇陵陵用左手接過,說了聲多謝,一飲而盡。
周寒看着她眉頭都未皺一下,有些詫異,這姑娘性子倒是比尋常男子都要堅毅呢。
“周先生,我這傷,得多久才能好全?”蘇陵陵問道。
周寒道:“至少兩月。”
蘇陵陵默然不語,周寒又道:“怎麼?你有什麼非要完成的事麼?”
蘇陵陵擡起頭,一雙清冷的眸子好似利劍破冰而出,薄脣輕啓:“是。”
周寒笑了笑,“就算如此,你的手臂也必須得到兩月之後才能使劍。”
“我會左手劍法。”
“左手終歸是比不上右手的。”
“總比不會好。”蘇陵陵站起身,朝着周寒抱了抱拳,道:“多謝周先生相救。”
“你不必謝我,我只救兩種人,一種是死人,一種是能滿足我要求的人。”
“你有什麼要求?”蘇陵陵眉目冷凝。
周寒笑了笑,“滿足我要求的人,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