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146:沈如故的謊言
剎那間,南昭感覺彷彿有一道雷劈過頭頂。
她看到,在風恕說感謝沈如故的話時,她的如故沉默的臉上,閃過一絲類似愧疚的神情!
當初在仙子林裡,呂東來曾問她,爲何那樣厲害的沈如故會莫名其妙失蹤,爲何丟了身體,被鬼仙掌控。
她否定過,不願意去深想,她害怕真相是自己不能接受的,所以她連問都不敢問,得過且過。
但此刻,似乎卻再也逃不了了!
她無法平息自己內心的洶涌巨浪,詫異的望向那張,她一度認爲是這世間最好看的臉,可爲何,此刻卻覺得那樣刺眼,失去了他曾給她的堅定。
“如故,他說這話是何意?”
即便如此,她依舊對沈如故留有餘地,只要他否認,是風恕故意說話來挑撥離間,她便相信他!
可是爲何,在她質問的目光中,他卻沉默不答呢?
許是他這般沉默過太多次了,積累了太多,她已沒有勇氣爲他圓說下去,她擔心的問:“如故?他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你沒有去配合他們,這幾天,你只是被困住了,對不對?”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祈求過他,隨着他沉默加深,她握着他的手,慢慢鬆開了!
“他們說,你前世與聞曄是夫妻——”
“小昭——”沈如故朝她走過來,欲伸手拉她的手臂,被她後退躲開。
她問他:“我不知,你們前一世都發生了什麼,我只想知道,你的那些記憶裡,聞曄與你,是否是夫妻?”
目光不曾從那張猶豫的臉頰上移開,她多希望這夜再黑一些,那樣,她就看不清對方的遲疑了!
是了,他們確實是夫妻。
那麼前世的靈女,又擔任怎樣的角色呢?
“小昭,並非是你想的那樣!”沈如故流露出擔心,想解釋什麼,可張開口,卻又顧慮重重。
“那到底又是怎樣的呢?”南昭現已認清某些事實了,她內心無比複雜、難過,難過之後,她不想一直沉寖在這種無邊的糾結中。
“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故。”她清了清嗓子,因知風恕和道神這兩個賤人正在等她被自己最在意的東西打垮,她強忍着內心的波動,問他:“仙子林裡,你被未辯上身後,都是被迫的,從未自主要幫他們開啓生死之門,對不對?”
沈如故也望着她,那帶着傷的目光,卻扎得她心疼,她能感覺到,自己藏在袖中的手在顫抖。
“在你問出這個問題之前,你就已不相信我了!”他的聲音充滿了自嘲,卻始終未能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
“不相信你?”她也是自嘲的說:“若我不信你,我還冒然去開啓石棺來救你?若不信你,在所有端倪面前,你沒有一句肯定的答覆,我還抱有遐想的望你能否認?”
正是因爲她無條件的相信他,所以他不提,她就不問。
她以爲,他們經歷了那麼多生死,不會被流言蜚語打倒,可她還是太高看了他們之間的信任,懷疑的種子,早就在她心裡紮根,一旦時機成熟,就會拔地而起。
可沈如故卻用請求的語氣對她說:“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再信一次?
沈如故從未有過這般模樣低聲下氣的時候,她真真看得心疼,她也好想像從前一樣無條件相信他,只要她問,她就答好。
可是,這一回,她揹負的良心不允許自己再愚蠢下去,她問他:“你要我相信你什麼?”
“我絕不會傷害你,再一次像從前那樣,按我說的做,好嗎?”
像從前那樣?
她站在原地頭微微偏着看他,良久之後,她試着點點頭,再問他:“那你要我如何做?”
沈如故也沒有立即回答,好像接下來要說的話,連他自己都難以啓齒似的。
南昭又開始下意識的害怕起來,害怕他要說的話,會打破她對他所有的幻想。
“將黑焰法杖給他們!”
“什麼?”她再如雷轟頂,匪夷所思的望着他問道:“你說什麼?”
自來都鐵石心腸的沈如故,此刻竟不敢細看她質問時尖銳的目光,目光望向地面,重複了一遍。
“將黑焰法杖給他們!”
這回,她聽清楚了,聽得再清楚不過。
“爲什麼?”她面色漸冷,收起了所有的希望。
到此刻,她終可以確認,之前這一遭,沈如故確實是在幫助他們得到黑焰杖。
難怪她會覺得,那肉身裡的是她的如故。
原來不是她錯覺,是一直都是他吧?
他明明找回了自己的肉身,卻等着她回去偷法杖來交易……
在她失望的質問後,他沉聲回答:“黑焰杖原本就是她的!”
她?
南昭聽到從沈如故口裡說出這個‘她’時,心在滴血。
所有擔心事,都開始一件件真實確認了!
“所以你此刻是在幫聞曄從我這裡拿回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嗎?”她失笑的問:“也許,你也是原本屬於她的,是否已經還給她了?哦不,還是,你一直都屬於她?”
沈如故發現她顫抖的手握拳,擔心的靠過來,企圖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小昭!”
“罷了!”她用力掀開他伸來的手,露出絕情說:“我南昭沒了你沈如故,就不是靈女了嗎?”
“小昭,他們最想看到的,便是你我此刻的嫌隙!”他只想要她再一次不管不問的相信他一次,按照他所求的,將東西給他們。
可南昭卻做不到了!
“呵呵。”她冷笑,“你以爲我在意他們心裡想些什麼嘛?”
他不知道,當她確認,他們之間並非從前她以爲的那樣時,這世界就塌下來了!
既如此,她又爲何要去管他們想看到什麼?
轉身,她背對着他,看向不遠處的風恕,再看道神,右手的靈花已在她潛意識的殺氣中,微微發亮。
沈如故緊張的問:“南昭你要做什麼?”
她沒有回頭,邁步向前走去,聲如地府索命陰差般說:“你莫非忘了,我今日在此是爲了什麼?”
就算曾經鼓勵她活下去的希望破滅了,她卻忘不了自己要爲師父復仇的誓言!
今日,那殺害她師父的兩個仇人皆在這裡,她又如何能放過他們?
“小昭,你還不是他的對手!”沈如故追上來,拽住她的左手企圖阻止她。
她再次掀開對方的手,警告道:“別逼我對你動手,沈如故!”
沈如故卻不爲所動,一把將她緊緊抱住,求她道:“小昭,現在真的不是時候,你再等等我……”
從前每一次被她抱在懷裡,她都受寵若驚,像個不會思考的小女人,而這一次,她眼中只有恨,和滔天的怒火。
“沈如故!”她沒有任何溫度的叫着這個名字,強調道:“我說最後一遍,放開我!”
“我不會放手的!”
她聽清楚了他的話,與那次在陰人路上,與她說的一模一樣。
可是她卻沒有感動,只有心痛!!
這一次,她只想報仇,心下一狠,引靈花之力向抱着她的沈如故。
靈光乍現,她能感覺到對方抱着她的雙手在微微顫抖,但她沒猶豫,再引了一次李將沈如故震傷在地。
但她終究未能無動於衷,擔心的回頭看去,見沈如故趴在地上,用手撐着地面,嘴角染血。
不知他傷得有多深,她強迫自己不去看,便毅然轉過頭來,繼續朝前面走去。
風恕看她滿身靈光走來,還是有些怵,退後了兩步,告誡道:“南昭,你應該聽他的話!”
“怎麼?我那個自命不凡的大師兄怕了嗎?”她將所有的仇恨攜於身,眸中殺氣更重。
風恕嘲弄笑了一下,反問她:“怕?你以爲自己收集了靈魄就是靈女了嗎?”
“那我就讓你見識見識,我到底是否是靈女!”
說罷,她在前進中,已解開右手的紫珠。
紫珠隱藏她的靈花,但同時也會限制她的力量,所以要置對方死地時,必先摘下紫珠。
風恕也已拔出背上青銅劍,割手指血,隔空飛舞,劍光凌凌,道氣中攜着一股黑氣,比他上一次使出這套道劍法時,又提升了不少修爲。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
隨着他口唸咒語聲落,劍氣翻江倒海而來。
南昭迎着那能將普通人千刀萬剮的劍光,引靈花力護體,一路向前,對方的道劍根本傷她不得。
眼看她越來越近,風恕在她的攻勢中已受傷,此刻面露懼意,連連後退。
南昭殺氣已凝結到最高點,厲聲唸叨:“吾以此力,毀天滅地!”
霎時間,刺目紅色靈光朝風恕身體劈去,風恕大喝,已無力躲閃。
卻是那在後面觀戰的道神不忍看風恕就此丟了性命,竟飛身上前,手中魄守寶盒盡數將那道靈光的傷害避擋。
“你出來得正好,都是害死我師父的兇手,今日你們就得將命交付在這裡!”
她的聲音在打鬥中近乎嘶啞,她沒有停止攻擊,道神有魄守護身,一時之間,也傷不到他。
受傷的風恕坐在旁邊的草地上,突然莫名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兇手?大師兄都快要爲你的執着所感動了!”
南昭此刻無心回答她的話,她一心要兩人性命,使出渾身解數,不斷引靈花朝道神攻擊。
數個回合下來,道神明顯透着不支。
她心中冷笑,是誰說,此刻報仇不是時候?
呵呵,沈如故,你從來就沒想過要我報仇對不對?
若不是這般,你明知我對道神的仇恨滔天,卻爲何要與他一起來欺騙我?
還利用我對你在乎,來幫他們騙我打開石棺,取出屬於聞曄的黑焰法杖?
爲什麼我最信任的你,卻隱瞞我最多?
這些怨念聲音,一遍遍在南昭心裡吶喊着,她早已不管自己會否在這場毀天滅地的鬥決中受傷,她被怨和恨驅使着,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能,引出的靈花之力遠遠超過了兩粒靈魄給她帶來的作用。
不知是道神消耗太大,還是確實實力不濟,魄守的力量明顯在慢慢減弱。
差不多是時候了,南昭已逼近道神身前咫尺間,見準時機,再引靈力於手心中,朝道神的天靈蓋打去。
許是知道這一擊,自己必死無疑,千鈞一髮之際,道神口裡突然喊道:“阿昭!”
阿昭!
記憶裡,只有一個人這樣喊她的名字,那個人從前每次讓她抄寫經文的時候,都會對她講:“阿昭,熟能生巧,這些經文你手背於心,他日一定能有它的用途。”
南昭停止了攻擊,手停在了道神的頭頂上方,對方也沒有藉機攻擊她,一切都定格了一般。
遠處剛剛被她靈花所傷的沈如故用力撐起身子,出聲喚道:“小昭,這都不是真的,是幻象,你轉身過來,我在這裡,只有我纔是真的……”
她聽出沈如故的聲音裡全是害怕,似乎在害怕她繼續去了解面前的真相。
但這一刻,她卻無法沈如故的勸告停止向前,她望着面前躲在黑色披風下的道神,失聲問他:“你爲何要叫我阿昭?你的聲音……爲何那樣熟悉?”
道神將魄守寶盒放進袖囊中,然後緩緩擡手,將罩在頭上的帽衣揭下,露出那張他身爲道神時,一直隱藏的臉。
這張臉,南昭以爲這一生,除了在夢裡,再也看不見了!
可是她千思萬想過後,卻在最最不願見到的時候,見到了!
她僵硬的站在原地,望着那張臉,片刻以後,得出答案說:“看來如故這回當真沒有騙我,這確實是幻象吧?”
青雲子用她熟悉的慈聲善容告訴她:“不,這回,沈如故依然在騙你,阿昭,爲師並非幻象,爲師一直都未死,其實當日,你在青雲觀裡跪地叩拜的那口八角棺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