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
記得洞房花燭時,死去的沈如故也曾突然不見,那時南昭魂兒都差點嚇沒了,可今次,她卻期待得從內心裡,生出一絲興奮來。
“你殺不了我!”南昭被拽着頭髮,聲音從牙縫中艱難擠出。
山精終歸還是有些道行,她感覺到周圍突然多了一股不屬於自身的靈氣,立刻鬆開南昭的頭髮,惶然回身,卻見一絕美男子站在她面前,面色如凍藏千年的冰川,帶着封骨寒意,直叫她心生怕意,她本能想飛昇退避,對方袍袖帶着巨大的力量揮過來,山精靈體立即被炙傷,隨即翻滾在地。
她如臨大敵般露出驚惶之色,趕緊跪下去,求饒道:“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大仙饒命!”
沈如故身上瀰漫着一股強大的氣息,彷彿萬物都收盡眼底,而眼前的卻渺小卻不值得一提。
“大仙——”
他未理會山精的跪求,移動目光看向同樣趴在地上的南昭,彷彿是在提醒她看着這一幕發生的。
這時,山精繼續可憐的跪求道:““大仙,我苦修了三百餘年,纔有今日這一天,還請大仙念在苦修不易,饒我一命……”
這山精詭詐多變,竟突然從地上飛起,朝沈如故撲過去。
“如故!”南昭驚呼出聲。
沈如故明明看到山精突襲過來,卻從容的站在那,等到那靈身飛近之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張開手掌,蓋在山精的額頭上,山精發出慘叫聲,靈體着被一股力量撕扯扭曲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完全消失在了眼前,趴在遠處的南昭震驚不已。
先前,她見過沈如故如何退避百鬼,卻不知百鬼爲何怕他。
但她清楚,那山精連土地公都怕,還修了三百年,就這般被沈如故輕易解決掉了?
此刻,沈如故收起手掌,似乎因爲山精的靈體融入了他的身體,一時有些不適應,平息了片刻,才站定問她:“都看見了?”
南昭點點頭,想起剛纔被附過身的念婆來,還未開口,沈如故便說:“她無礙!”
她鬆了口氣,危險解除,還看到沈如故活生生的站在面前,她好開心,但一看到那張臉,心就砰砰跳,緊張得語無倫次,“沈…如故…你還活着……真好……”
沈如故像沒聽見她說話似的,轉身過去將昏迷的念婆抱起,從密室中走了出去。
南昭望着那抹背影,心情跌落進谷底。
寒冷的密室中,只有她一人,身體也動不了,剛纔與山精糾纏的過程裡,腿傷似乎有加重力,她感覺不到疼,不知是痛得麻木了,還是這雙腿徹底廢了,但她可以感受到,胸口的位置打開一個大洞,涼意隨着大洞吹進去。
她失落得躺回地面,緩緩將眼睛閉上,沈如故連一句話都不願與她講,是極其厭惡她了吧?
從前被家人拋棄、被出賣,她的難過爲何與此刻的難過不同?
過了許久,南昭感覺身邊有股寒流在流動,猛然睜開眼,見沈如故在她旁邊,頭就在她臉上方。
這一剎那,她驚慌失措,想坐起來,沈如故指揮道:“別動!”
南昭不敢動,沈如故手伸向她的腿部,輕輕一擡,她錯位的腳踝露了出來,她自己都嚇了一跳,早已感覺不到任何知覺,不想竟有這般嚴重,欲哭無淚道:“我真變殘廢了!”
沈如故沒那樣多的喜怒哀樂表現在臉上,他確認傷情之後,都沒來得及讓她反應,就以最快的速度將她錯位的關節掰回位。
南昭右腿膝蓋以下依然感覺不到疼痛,她看着自己的腳踝,目光暗沉得如夜空。
沈如故見此,終纔有了一些動容,他靠過來,將她從地上抱起來。
南昭失神的眸子,才重新有了一星點光芒,她癡癡的望着他,彷彿想從那不露痕跡的臉上,找尋一絲心的方向。
外面的天色漸漸亮了起來,南昭將頭小心翼翼的靠在沈如故的胸膛上,她試着去聽那裡的聲音。
“撲通——撲通——”
這是活人才有的心跳聲!
但她不再敢與他講話,怕自己惹他心煩,會一怒之下將她扔到地上去。
被沈如故抱回他們所居的廂房的路程並不遠,她硬是一個字兒都沒說,憋到房中,沈如故將她放在牀上,她才小聲的問:“沈如故,我還可以站起來走路嗎?”
對方很平靜的問:“看到那隻山精的下場了嗎?”
她點頭。
“在世人眼中,如你我這樣的人,與那山精是沒有差別的,她錯就錯在,她比我弱,這世界適者生存,弱者該死,而你——”他拉長了尾音,提醒道:“你這條腿是徹底廢了!”
南昭心裡一緊,她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嫌棄。
沈如故不怎麼客氣的補上一句:“你這麼蠢,又斷了腿,還有何用?連那隻山精都比不了!”
這是她最怕聽到的話,心裡很難過,但她極力想要告訴對方,自己還是有用的。
“你看啊,我手還能動,我嘴還能說,我還可以……”
沈如故直接問她:“這些,對我有何用?”
南昭愣了一下,立即攤開自己的手心問:“我有它,它對你有用吧?”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親自關心起這個令她深惡痛絕的靈花價值。
對方垂眸看了一眼,彷彿說到了點子上。
南昭立即表現出誠意來:“我雖不及你懂得多,也沒什麼本事,但我可以學,你信我一次!”
“信你?”沈如故頗有幾分高傲之態提醒:“信任需爭取,要我信你可以,證明給我看!”
“如何證明?”她彷彿看到了希望。
沈如故靠過來,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停下,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離,那眼神裡,多了些含糊不清的東西,看得南昭不知不覺耳根子發燙,小聲問道:“怎……怎麼了?”
對方垂下頭來,繞到她耳後,提醒說:“爲夫要你最珍貴的東西——”
最珍貴的東西?
南昭一時心慌意亂,她一廢人,煞命一條,還有什麼最珍貴的東西?
她回顧了一下,沈如故剛纔自稱什麼?
爲夫……
她餘光掃過整個房間,想到他們早已拜堂,而這新房似乎從未真的發揮它新房的作用,她結結巴巴的說:“可我……我不知道如何做……”
從小在一幫道士堆里長大,對男女之事知之甚少。
“你會什麼?”沈如故輕佻問她。
她臉已羞得通紅,“我……我什麼都不太會!”
對方一聽,臉色不太好看起來,“你腿都斷了,已索然無味了,還皆不會,你連女人最起碼的價值都沒有,我要你何用?”
今日已是他第二次說‘要你何用’了,南昭感到自身存在意義受到了十分大的質疑,她改變答案道:“我會!我會!”
沈如故怎不知她幾斤幾兩,來了興致問:“怎生又會了!”
南昭如實相告:“我以前在青雲觀,見過驢是如何生小驢的!”
“……”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半響,她意識到自己話說錯了,忙解釋道:“夫君!我並非指你是驢,我的意思是……”
“莫言!”沈如故揮揮手,感覺自己已給了她機會,是此女不可教也。
“你可以教我呀!”南昭提議道,少了些許嬌羞,大有一副上山學砍柴的架勢。
沈如故已失了興趣,起身出去,說已數日不曾露面,現下要到爹孃那邊去請安。
南昭腿腳不便,也怕二老見她心情不悅,就不敢跟去。
沈如故人才剛步到院外,見已清醒過來的念婆一臉愁容朝他過來。
“大少爺!”念婆打量他,瞧他好好的站在面前,沉聲說:“昨晚那闖進來的東西是您故意引進來的!”
他並不打算隱瞞,承認道:“是!”
“萬物皆有靈,你吸乾她的靈氣皆可,何必還引……”
“念婆!”沈如故打斷她的聲音,不太想她繼續說下去。
不過念婆不打算不做聲,她說:“老身知道,您在擔心什麼,少夫人的靈花已顯現,八大觀和十二仙道的人幾乎都親眼所見其威力,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但直接噬靈實在有違天道,少爺斷不可再爲了增長靈力而這樣做了!”
他沉聲提醒道:“你最該懂,我要做的不僅僅是沈家大少爺!”
念婆苦口婆心道:“老身自然懂,可是,少爺,那個幕後設計的兇手即已出手,就不會善罷甘休,你就算能保住少夫人一時,你能護她一世嗎?她的靈花正含苞待放,若一直像這樣軟弱無能,少爺不但救不了她,恐怕自己乃至這沈家,都會爲她陪葬!”
沈如故又何嘗不知這其中利害,他不再說話。
二月末,春意漸近,冬寒退過。
南昭杵着柺杖在院子裡適應走路,這幾日,沈如故白天忙,夜裡繼續都在密室之中度過,她只遠遠見過他兩眼。
“少夫人,大少爺回來了,還爲您制了新衣!”阿碧前院過來,手裡抱着新衣,一臉爲她開心的樣子。
南昭也有點兒受寵若驚,雖說沈府財大氣粗,什麼也不缺,但沈如故親自送她衣服還是頭一回。
阿碧貼到她耳邊悄聲說:“大少爺要少夫人現在換上,然後去後門,他在那等你,他還說,莫要驚動老夫人和老爺!”
一聽到莫要驚動公婆,她會心一笑,感覺自己終於有機會能和沈如故夫妻同心了,馬上領着阿碧回房間換衣服。
衣服換好了,她張開雙臂,有絲疑惑的問:“阿碧,爲何我覺得這身衣服有點像男兒穿的?”
阿碧笑笑說:“不是像,壓根就是男裝少夫人!”
南昭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夫君要我別驚動公婆,是有原因的!”
她叫阿碧給她梳個男子的髮髻,然後就迫不及待的杵着柺杖去後門跟沈如故回合。
馬車就停在外邊兒,她撩開簾子,見沈如故斜躺在裡面,已等待多時。
已好些天沒和他說話了,南昭一時有些激動,壓低了聲音問:“夫君,我按照你的囑咐……”
“莫言,上車!”沈如故不怎麼看她。
她也習慣了,先將柺杖塞進去,然後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進車廂。
坐定以後,她好奇的問:“夫君,這回外面那個馬伕,不是紙做的吧?”
沈如故不太樂意回答這個問題,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叫馬伕趕車。
南昭保持着異常的熱情又問:“夫君,您讓我穿成這樣,是要帶我去哪兒啊?”
“莫多問,到了便知!”
“行!”她可聽話了!
馬車一路穿街走巷,傍晚十分,來到了青州城一處繁華之地。
南昭從前從未來過這裡,揭開簾子瞧這大紅燈籠掛得喜慶,像是個挺好玩的地方。
沈如故瞧地方到了,率先下了馬車,下車前,特意交代她:“在這別叫我夫君!”
“那叫你什麼?”
“沈公子!”
“好的夫……沈公子!”
“哎呀!沈公子,等等在下啊!”
南昭雖能借助柺杖行走,但還是不太方便,下馬車十分費力氣,她好不容易追在沈如故身後,進了這條街巷最是張燈結綵的一家樓院。
一進門,就被這周圍花枝招展的各位漂亮姐姐給吸引了,她先前還看得新奇,直到看見一個男子攔腰摟着一風SAO女子從跟前走過,她才突然意識到點兒什麼。
“啊!”她靠近沈如故身邊,悄聲問道:“夫君,我怎生覺得此地有點兒像傳說中的妓院啊?”
沈如故一本正經的回答她:“不是像,這兒就是妓院!”
“幹嘛到這種地方來?”她一臉驚異,恨不得立即扔了柺杖,帶着她夫君奪門而出。
沈如故瞥了她一眼,“你不是要學本事嗎,此處可學得巔峰造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