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海珠華

(1)這一日,山上飄起了鵝毛大雪。寒風呼嘯凜冽,一片肅殺。

雪城中,幾人正一塊在堂屋烤火取暖,忽見一人滿身大雪,跌跌撞撞衝入屋中。原來是暮雲軒。

莫雲天幾人見得,忙騰開位置扶他坐下取暖。

暮雲軒當時冷的渾身震顫,卻掩飾不住心中歡喜,道:“師父命我來此,將二位師叔與各位師弟接回去!”

衆雲字輩弟子聽了都是欣喜不已,又感他不顧性命報信之恩,都道:“多謝暮師兄!”

卻莫雲天頓了頓,轉念道:“師伯往日並未念起我師徒幾人,怎麼今日這般仁慈了?”

暮雲軒聽得,雖知莫雲天平素心直口快,也不免面上幾分尷尬。

頓了頓,才道:“不瞞師弟與二位師叔,此是掌門真人所命,師父才叫我前來。”

又道:“不過,不論如何,二位師叔與各位師弟終歸是能離開這地方了,也是好事一件!大家便都歡喜些罷。”

幾人聽得,心中雖還有芥蒂,卻也不願讓他難做。不管是否歡喜,都報以微笑。

搖光子問道:“掌門師兄並不常離開紫霄峰,怎今日竟有空來我縹緲峰上?”

暮雲軒聽得“啊”一聲,忙道:“再過幾日便是弟子比武考覈了,屆時所有新近弟子便都要上場演示武藝,故掌門起尊駕來縹緲峰。”

衆人聽罷,都恍然大悟。

頓了頓,又聽暮雲軒道:“而且據悉,掌門真人此行是特意觀摩楊雁翎師侄的武藝進境而來。”楊雁翎聞言一呆。

之後,衆人便都收拾了東西器物,只待得雪緩一些,便都御起仙劍往前山方向去。

這次御劍飛行,心中倒是比上次歡快許多。

靈靈終於能自己御着飛花劍在天空中飛行,心上歡喜之極。

不過楊雁翎雖功法深厚,卻還未有甚麼兵刃法寶,不得不由着搖光子帶飛。

只又繞着那巨大山脈大半周,飛了兩三百里,方纔又回到“凌仙宮”中。

二老在“凌仙殿”與掌門天樞子見過禮,又與天權子明爭暗鬥幾句,才各自回廂房中歇息。

第二日一早,無心崖上巨大晨鐘早早鳴響,山上衆弟子便都紛紛起了牀來,往“凌仙殿”廣場上集合。

楊雁翎方穿戴好了出房門來,卻見兩名匆匆路過弟子,談話間道:“這暮鼓晨鐘已有好幾個月未曾鳴響過了,怎今日又響了?”

另一名也道:“是啊,當真是有些奇怪。”

他無意聽到兩人對話,卻想到那夜無心崖上情景,忙將二人攔下了,問道:“二位師兄,你們方纔說甚麼?”

這李逸四本是末代弟子,此時聽得有人口稱其爲師兄,以爲楊雁翎大概是哪位師叔新收的弟子,忙停下了:“師弟,你想知道些什麼?”

“我想問一下,二位師兄方纔說的暮鼓晨鐘幾個月不曾鳴響,是怎麼回事?”

李逸四聞言一笑,擺出一副前輩模樣,大喇喇地道:“師弟,這件事兒,你問我就問對人對啦!”

“嗯?”

“我跟你說,我們山頭之上,那座暮鼓晨鐘,可是上古天尊留下的仙家法寶!千年來無一日不鳴,催促咱弟子起牀用功。蹊蹺的是,這晨鐘自三月之前某日起,便沒有再鳴響過了。你道怪不怪?”

楊雁翎驚奇道:“竟有這等事?”

李逸四見其反應,心中滿意,卻故弄玄虛道:“師弟,你想不想知道其中秘密?待我說與你聽。”

楊雁翎連忙點頭:“多謝師兄賜教!”

李逸四微笑點頭,一副大師風範:“這便要追究到上古時候了。傳聞說,這寶鍾乃是天庭鎮妖塔所化,內藏浮屠石。古人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好似再受不了這神棍胡言亂語,便旁邊一名弟子皺眉大叫:“李逸四!你還在這嘰嘰歪歪,裝神弄鬼的話,我便不等你了!若遲到了誤了師父大事,管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逸四聽得,忙一拍腦袋,道:“差點誤我大事!”拔腿就跑。

只是卻仍不忘轉過頭來,大聲叫道:“師弟,我叫李逸四,改日你可來找我,我好好與你詳談一番!”

楊雁翎答應一聲,忙也邁步向廣場趕去。

弟子比武考覈在衆人下山第四日早間開始舉行。

這一日,衆多弟子一早便集合在“凌仙殿”前巨大廣場之上,聽天樞掌門人訓話:

“各位弟子,你們皆是我飛仙閣的未來,是我等衆長老之希望!而要擔當得起未來之重任,各位必須十年磨一劍,刻苦修習武功法門。

你等皆是勤奮刻苦而賢明聰慧之人,日後須將我飛仙閣發揚光大,名聲遠播於天下。

本次比武,各弟子皆要全力以赴,不可懈怠。勝者將成爲我飛仙閣正式弟子!”

衆弟子聽得,登時都激動不已,個個摩拳擦掌,都迫不及待想在天樞子面前顯現自己法術功法,以博青睞。

楊雁翎和靈靈也在人羣之中。見得周圍弟子個個激昂無比,靈靈憂慮無比,扯了楊雁翎一下,道:“大哥,你怕不怕?”

楊雁翎道:“怕甚麼?”靈靈聽罷,低了頭,道:“我怕我學藝不精,過不得考覈……”

楊雁翎聽見她這般說,心上不忍,忙道:“不會,我觀山上弟子,法力也多平平,你定能過得。”

他原本是急着要安慰靈靈,只是這聲音不大不小,都被周圍弟子聽得,登時都轉過頭來,將眼怒瞪着他。

楊雁翎自知失言,又感前後左右一片敵意濃濃,忙將頭低下了不敢與衆人對視。

片刻,衆弟子中便響起了些許小聲討論聲,道:“方纔那人是誰?怎敢放此大言?”

“就那個穿灰白色衣袍的,也不知他是哪個門下的弟子。“

“……聽說好像是搖光祖師新收的傳人……”

“……這人也太自大了罷!一會上場無論誰對上,一律望死裡招呼!”

……

站在校場擂臺之上,楊雁翎看着手中第一號籤,有些哭笑不得。

他正自暗暗出神,卻聽得對面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拱手大聲道:“聽其他人說,楊師兄方纔嘲我等學藝不精?某陳逸風不才,請師兄賜教!”

忙回過神來,點頭回禮道:“師兄請。”

陳逸風不再多話,手上捏了法訣,登時身前金色仙劍便冒着仙光蒸騰而起。看來此人竟不簡單。

正要出招,卻突兀聽得擂臺外觀戰席上一個聲音大聲道:“陳逸風師弟,你就這般拿着玄黃寶劍對付一個手無寸鐵,還殘缺了一臂的人,怕是不太公平吧?”

衆人聞言,都朝那說話之人看去,只見此人高大俊朗,卻是暮雲軒的大徒弟樑逸成。

陳逸風聽罷,便轉頭來對楊雁翎道:“師兄,你可帶得隨身兵刃麼?”

見楊雁翎搖了搖頭,陳逸風眉頭皺了皺眉頭,有些一籌莫展。

便在此時,又聽席上樑逸成大聲道:“師弟,若不嫌棄,便用我的兵刃!”

楊雁翎聽聞,又見眼前亮光一閃,一柄帶鞘仙劍已經飛至眼前,忙伸了手接住。

他將那柄寶劍夾在腋下,右手往外一拔,只見眼前仙劍劍刃閃着寒芒,亮如秋水。卻並不刺眼,反而柔和得如同那皎潔月光一般,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忙朝樑逸成謝道:“多謝師兄!”

樑逸成點點頭,便坐了下來。

縹緲峰上衆弟子見到此般,不由得紛紛側目,陳逸風更是眼皮跳了跳,冷笑道:“逸成師兄,你真大方,竟連皓月都捨得給這小子使。”

只是樑逸成竟不答話,只安安穩穩地坐了,彷彿要看場好戲一般。

高臺之上天權子幾人見了,臉上表情各異,各自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眼見擂臺上兩個人都準備完畢,便都擺了架勢比鬥起來。

但見陳逸風率先發難,大喝一聲:“師兄看招!”急揮了手中劍向楊雁翎橫劈過來。

楊雁翎一見,忙也掣劍向那襲來之劍纏鬥上去,霎時間漫天刀光劍影,煞是精彩絕倫。

但見這一個連劈帶削地襲擊,那一個便橫隔豎擋地防衛,這一個千條白練貫長虹,那一個萬道霞光生彩瑞。兩人一拆便拆了將近三四十招,看得衆弟子直大聲叫好。

陳逸風眼皮微跳,他道這個剛入門的貌不其揚的弟子方纔雖放大言,但畢竟上山日短修行未久,身上功法必定平平,且又是獨臂,怎麼說也佔了大利。便欲在擂臺上讓其當衆出醜一番。

哪知兩人持劍拆招拆了這許久竟佔不到上風,反而自己劍招逐漸被逼回來,不由得心中大是驚奇,便揮劍一個橫劈,向楊雁翎佯攻一招,回身向後跳去了。

楊雁翎見此狀收勢,更不追趕。

卻陳逸風方定腳跟,只道聲:“小心了!”便又御起仙劍呼嘯着向着楊雁翎刺來。

那仙劍如渾浪拍岸,帶着雷霆之威怒疾而來,威力竟是不弱!

衆人登時喝彩。

楊雁翎見得,亦喝一聲,御動寶劍迎上。

但皓月毫無光華,比之玄黃劍氣勢自是差多了。

眼見這兩件法寶撞在一起,衆人只覺楊雁翎輸定,個個幸災樂禍。

陳逸風更是勝券在握,暗笑不止。

便在這時,卻見那皓月寒芒暴漲,在虛空之中牢牢定住!

但聽得“叮”的一聲清脆的兵刃相交之聲,那冒進的玄黃仙劍已然重重擊在皓月劍之上,轉而“鏘啷”一聲,被狠狠彈飛去。

陳逸風臉上笑容瞬間凝固,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過了許久,那被彈起的玄黃劍才從空中掉到地上,“噗”地一聲插入了他面前擂臺石板中。

陳逸風呆了片刻,才恢復了臉色,有些失神地,將地上仙劍拔起,只道聲:“我輸了。”轉身下了擂臺。

楊雁翎見得陳逸風棄場認輸,右手一招,將皓月仙劍召回手中來,道聲承讓。

陳逸風下到擂臺下,早有幾個弟子來扶,此時見楊雁翎得勝,心中都有些不服。

其中一個弟子正上前說話,卻被陳逸風一把拉住。那弟子被陳逸風拉了回來,甚是委屈地道:“師兄!爲何這般輕易便認輸?”

陳逸風怒瞪了他一眼,有些喝罵地低聲道:“你小子懂什麼?“

又道:”你們幾個以後離他遠點,不要自取其辱了。”

幾人聽罷,都有些不服,答應一聲,便扶着陳逸風走了。

楊雁翎見那陳逸風一言不發地走遠了,心中突然覺得有些對不住,便也收了仙劍下擂臺來,將仙劍還給樑逸成。

卻樑逸成笑道:“恭喜你了,贏了個好彩頭!”

楊雁翎本來心中就有些抱歉,此時聽他這般說道,更覺得有些悵然。只道:“僥倖而已,多謝師兄方纔借我法寶了。”

樑逸成聽得,擺手道:“師弟謙虛了,剛剛我在座上見你施法之時,可是厲害得很吶!若得機會,真想好好和你切磋一番,對了,卻不知道師弟怎麼稱呼?”

楊雁翎聽罷,道:“師兄過獎了,我姓楊名雁翎。你呢?”

“樑逸成。”

(2)便聞一聲鼓響,第二局比鬥開始。

衆人正期待,只聞得一聲大吼,卻自那席上飛身而下一個彪形大漢,震得擂臺搖盪不止。將背後大劍拔出,惡狠狠道:“誰與我來比鬥!”

卻見這邊文質彬彬地走上一位公子,但見那公子身着鵝黃袍,手持寶扇,劍眉星目,氣質非凡。躬身一引,道:“在下諸葛逸明,見過師兄。”

那大漢更不打話,舉劍就砍。諸葛逸明忙使扇擋住。

大漢巨劍,沉重鋒銳無匹,可掃中寶扇,卻難傷分毫。

拆過幾招,諸葛逸明卻抽身而退,仍舊氣質翩翩,將扇扇兩下。

眼見大漢又舉劍砍來,忙止道:“師兄未通姓名,只好命搏殺,此非禮也。”

大漢聞得,怒氣衝衝,道:“打便打,通甚麼姓名?”諸葛逸明聞言,“哎”一聲,道:“非也非也,即是仇敵,也該通得姓氏名稱,況我與兄皆同門兄弟,那可不照面便打得?難不成師兄無名?”

大漢聞言大怒,道:“小子無禮!敢道你爺爺無名鼠輩!你豎耳聽好,爺爺名叫張逸德!”說罷更不打話,揮劍劈來。

諸葛逸明見他劍鋒沉重,力道不下千斤,卻將扇尖兒抵住劍尖,使個四兩撥千斤的法兒引去,閃身尋個破綻,使扇在那張逸德後腦門輕輕地敲了下,仍舊抽身扇扇,冷笑一聲。

張逸德大怒,道:“你敢戲耍我耶?”手上運起法力,將重劍盡力一推,但見光芒萬道,大劍便朝諸葛逸明如雷似電貫去。

諸葛逸明見狀眉頭一皺,暗道:“我與你非有甚麼深仇大恨,切磋武藝罷了,卻緣何下如此死手?”說罷,暗運靈力,將寶扇兒打開,恍惚間,卻似撐開了一片天地。

但見風雨雷電齊至,將大劍一下吞了形影。

張逸德大驚,慌忙來奪劍,卻見那雲霧之間,忽而伸出一隻手掌,輕輕一摁,將他打下擂臺。

待得回過神來,臺上早已雲開霧收,便見諸葛逸明手託大劍,道:“此般利器,非君子所持,仍舊歸還師兄。”說罷拋將下來,轉身搖扇歸去。

樑逸成見得,拍拍楊雁翎肩膀,道:“這諸葛逸明倒也是個強勁敵手。”

楊雁翎聞言點頭,暗道:“此人無論功法修養,皆爲上佳。教人好生欽佩。”

又聞鼓響,便見兩邊各上來一個白袍弟子,躬身對禮,都道:“師兄好,請指教。”

正要動手,卻見這一個道:“師兄莫急,你我同門之誼,未曾相會,且先看弟表演一個家鄉戲與兄看,以表幸會。弟名趙逸山,兄如何稱呼?”

那一個道:“連逸雲。”

趙逸山便道:“行而飄逸,雲霞漫天,好名字!”說罷,卻自腰中取出兩塊紅布來,同時一甩,便見那布滴溜溜在指尖旋轉不休,上下翻騰,竟不掉落,惹得衆弟子都叫好。

趙逸山見得滿面笑顏,開口唱道:“二八的那位俏佳人兒,哎他懶梳妝,崔鶯鶯得了不大點兒的並,躺在了牙牀……”咿咿呀呀地,卻是一段《大西廂》詞。偌大一個擂臺,生生教他變成了戲臺。

卻唱了甚久,那一段西廂記將要唱完時,忽見兩片紅布底下探出數道針鋒來,喝一聲:“師兄小心!”將倆紅布兒拋去。

便見一雙紅布兒變作兩把輪刀子,滴溜溜旋轉直取連逸雲。

連逸雲正沉戲中,見趙逸山忽然發難,大吃一驚。

卻他驚而不亂,急拔了腰間琉璃劍“噹噹”兩聲,將那對輪刀子盪開去。

趙逸山見得,法訣一引,仍舊舉着兩片輪刀兒攻來,兩人鬥在一處,一場好殺!但見這一個舉手投足,皆屬率性;那一個攻守之間,秩序井然。

二人戰經二十回合,早被連逸雲賣個破綻,將劍挑飛了一輪刀兒。

正在得意,忽見趙逸山兩手一分,那獨輪兒卻分作兩個,兩個化四個,又化千千萬萬個,齊殺過來。

連逸雲手忙腳亂,只擋飛前面幾輪刀兒,卻喝一聲:“便就你會戲法?”

原來連逸雲未出家前,父母皆是川戲行家。

卻一日行演畢晚間趕路,不期遇上猛虎剪路,害了他父母性命。

他因年幼,躲於戲法箱中,才脫災禍。後作孤兒,被天權二徒弟柳雲杉度化上山。

那川戲法門兒向來密不外傳,因他是親子,故早年得傳。今見趙逸山舞出無數輪刀兒,便就將面上一扯,扯出十四張黑的、藍的、白的、紅的面龐來,都擎旗仗劍,來鬥那輪刀兒。

便見擂臺上,輪影千千萬,臉色萬萬千,真個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二人激鬥甚久,不分勝負。

連逸雲見得,暗思對方手段相當,急不能勝,忽大吼一聲,將臉譜收回,卻一張嘴,噴出一股火來。

但見那火灼浪滾滾,無物不焚,霎時將漫天紅輪燒蝕殆盡。

趙逸山未曾提防,被燒得焦頭爛額,慌忙撤出火中,仍舊剩了那一個獨輪兒滴溜溜在指尖打轉。

連逸雲正要趕上,卻見趙逸山舉手止住了,道:“師兄技高一籌,我甘拜下風。”笑一聲,開腔唱道:“雲捲雲舒雲歸去,山起山落山又離。本是同根賣戲曲,緣何爭鬥論高低。”

飛身下了擂臺 。

第四場比武起。但聞三聲鼓響處,早有一弟子作書生打扮,上了擂臺。

又見對面一條莽漢腰捆星河鎖,持黑鐵棍徑來爭鬥,雄赳赳,氣昂昂。那一個書生拜道:“晚生馬逸才見過師兄。”

莽漢聞言,道:“灑家名叫魯逸用,你這個文弱書生,如何敢來跟我比鬥?趕早認輸,免受皮肉之苦。”

馬逸才聞言一笑,道:“即是以卵擊石,但比武考覈,逸才絕不敢退縮分毫。師兄請。”說罷取出一支書生筆。

魯逸用聞言更不打話,取了星河鎖鏈劈面打來。

馬逸才慌閃開,便那鎖鏈打得地面火星四射,不由暗道聲:“好功法。”執筆翻飛而來,手上一勾,向魯逸用胸前點去。

魯逸用收鎖不及,差些着他一下,慌忙取黑鐵棍來戰。

二人筆棍相鬥,意氣相欺,鬥得是難解難分。

便聞馬逸才喝一聲,道:“師兄功法高強,且觀我這一篇書法如何?”

手上婉轉,但見那毫錐到處,點點勾鳳目,筆筆畫飛龍。

轉眼間行了七七四十九筆。

這魯逸用粗人一個,那裡懂甚麼書法?只摸不着門路,被那筆兒逼得後退連連,無處招架。

忽聞席上一人道:“翰墨風流冠古今,鵝池誰不愛山陰;此書雖向昭陵朽,刻石尤能易萬金。好一曲俊逸的《蘭亭序》!”

馬逸才聞得眼皮一跳,轉頭望去,果見一個少年公子,手持寶扇,執茶微笑望來,倒不是諸葛逸明又是何人?

忙收了招,向上拜道:“師兄慧眼如炬,師弟佩服!願再書一篇與師兄下茶!”

魯逸用見二人問答,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不由大怒,持棍打來。

馬逸才望見,筆鋒一轉,在那棍上連點二下,又甩開毫墨潑灑。

但見他行筆張狂矯健,如萬馬奔騰。不過瞬息,魯逸用身前身後早被點了數十下。

諸葛逸明見得,笑道:“蘇子的《水調歌頭》如何這般張狂?”

馬逸才聞言,頓首拜道:“隨心而起,隨興而作,故而狂之。”

二人歡喜,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字見紅顏不嫌多。

魯逸用自知敗績,拱拱手,收了鐵棍鎖鏈下擂臺去了。

卻說轉眼便道第五場比鬥,樑逸成拍了拍楊雁翎的肩膀,道聲:“該到我上場了。”

楊雁翎點點頭,卻見擂臺上已經輕飄飄地飛上來一個綠衣女子,不是靈靈又是何人?

他心中一呆,沒由來一陣擔憂,卻聽得邊上樑逸成淡淡道:“喏,我的對手就是那個女子了。”又道:“聽聞她與楊師弟是青梅竹馬。”

楊雁翎一愣,望着樑逸成帶笑面龐,只隱隱覺得有些猥瑣,不由有些不安起來。

原來,靈靈回到“凌仙宮”中這兩天,許多弟子早已垂涎美色,欲要勾搭。但她不論見誰,皆是不假辭色。衆人無可奈何,卻將這罪過歸咎於楊雁翎。

樑逸成見他這般,忙打個哈哈道:“師弟別誤會,我對靈靈師妹倒是半點異想也沒有。”說罷飛身上臺。

二人互道問好,但聽得樑逸成大喝一聲道:“師妹小心了!”皓月寶劍便“錚”地一聲出了鞘,向着靈靈刺來。

靈靈輕叱一聲,亦將隨身寶劍拔出。

但見得寶劍劍柄呈淡淡金色,劍格作流雲狀,劍身亮如秋水,泛着淡淡藍色寒芒。

天權子正坐在高臺之上,一見那柄仙劍,登時驚得站了起來。

過了半晌,纔回過頭來,望着玉衡子,顫抖着道:“那是飛花神劍?”

玉衡子大笑兩聲,道:“不錯,正是飛花劍,師兄目光如炬,無寶不識,師弟佩服。”

天權子聽聞,仰面跌在椅子上。

卻說擂臺上比武起,但見這一個“飛花弄影舞皓月,皓月多情戲飛花。”兩人仙劍纏鬥在一塊兒,在虛空之中劃出一道又一道虹光疊影,不似相鬥,卻似纏綿多些。

靈靈心中吃驚,她素知禮儀,明白男女授受不親,更緣於她是玉衡子的孫女,所以也未有甚麼人敢無禮於她。

而此時,卻在這大庭廣衆之下,與一陌生男子這般舞蹈,不覺又羞又怒。

便見她“嗖”地一下召回仙劍立在場中,道:“你要比鬥便好好比鬥,別耍這些小花樣,否則休怪我劍下無情了!”

樑逸成心中亦覺奇怪,這雙劍相遇自舞,其實非他所爲。只是此時卻聽得對面女子這般奮怒,心中一邪,卻嘿嘿笑道:“我對靈靈師妹仰慕已久,藉此機會表白一番,以示我真誠情義。”

靈靈聽罷,俏臉一寒,手中仙劍寒芒森森,又“嘰”地一聲飛出,朝那樑逸成直直刺去。

樑逸成見眼前仙劍來得極快,顯然是手下未曾留情,只道聲:“好厲害的女子!”便揮了手中皓月來擋。

霎時間,那急急而來滿帶煞氣的飛花仙劍便溫馴了下來,只和那皓月劍舞得是如癡如醉。

樑逸成見這兩劍這般溫婉纏綿,面卻貼上來朝靈靈嘿嘿笑了兩聲。

靈靈大怒,手下更不願留情,但見劍芒萬道,兵刃相交之聲不絕於耳。

天權子坐在看臺之上一聲輕嘆,對身旁玉衡子苦笑着道:“這飛花與皓月兩把仙劍,原是太上天尊祖師鑄造,由天外精鐵打造而成,早已有了靈識。本是相輔相成,同進共退,卻教你拿給兩個小輩來打鬥,若仙祖有知,也不知該作何感想。”

但玉衡子卻不答話,只嘿嘿笑了兩聲,便又興高采烈地看二人鬥法去了。

二人激鬥甚久,不分勝負。

卻樑逸成朝看臺上楊雁翎望了一眼,連連擺手,道:“罷了罷了!靈靈姑娘法力高強,我甘拜下風!”說罷,收了仙劍,跳了下擂臺來。

衆人錯愕,看他樣子,卻是對這場鬥武輸贏渾然不在意。

那席上臺上之人,上到天權子,下到衆弟子,此時都無語到了極點。

只是靈靈見樑逸成方纔調戲自己,此時又如此無恥下賤,如何不怒?

但見她身子向上一縱,手中劍直直向前遞去,朝臺下樑逸成後心刺來!

衆人見狀皆大驚,天權子更是嗖地一下站了起來,朝靈靈大吼道:“住手!”

卻道樑逸成正要離開,忽聽得身後一陣呼呼風聲,轉頭一看,只見那飛花劍當心刺來!

他心中驚懼,忙舉了手中劍來擋,只是仙劍未得舉開,飛花劍峰卻斜斜削下。

但覺得劍鞘上傳來一陣巨力傳來,手中皓月劍立時拿捏不住,連劍帶鞘被擊飛了出去。又覺下顎一涼,飛花劍劍峰已然抵住了他喉頭。

樑逸成心中惶恐,忙舉了手半跪在當場,望着靈靈,心中不由得苦叫連連,心道這女子好生兇狠,嘴上卻道:“姑娘饒命!”

衆人此時跑的跑,叫的叫,亂成一鍋粥。

只聽得靈靈朝樑逸成怒道:“叫你這登徒浪子羞辱於我,今日便要你好好吃些苦頭!”說罷,手中仙劍向前一遞,向樑逸成脖頸下皮膚刺進了半寸許,那血泡也汩汩地冒了出來。

樑逸成受了這皮肉之痛,額上只如瀑布般冒了汗,卻不敢喊叫出來,怕將那姑奶奶越激越怒。

衆人見他二人這般,忙都喊停手,但靈靈持了劍在手,卻哪裡去理他們?

卻聽得人羣中急道:“靈靈,放過樑師兄罷。”衆人一看,倒不是楊雁翎又是誰?

靈靈見得,手上勁道便弱了三分。

樑逸成脖頸得空,趕忙重重喘了幾口氣,只道:“好險好險。”

又聽得楊雁翎道:“靈靈,你放了樑師兄吧,他非是有意要冒犯你。”

靈靈其實心中亦不想傷害樑逸成,但實惱他方纔言行,此時聽得楊雁翎這般道,卻不由生氣落淚,“嗚呼”一聲,淚眼婆娑地跑了。

樑逸成眼見,心上頓時一寬,連道:“得罪得罪。”便被衆人簇擁着下了場去。

次日,楊雁翎等衆弟子便都被叫到凌仙殿中。衆人知曉今日是考覈結尾,亦是重大之事,都無一遺漏地到了。

不多時,大殿上漸漸安靜,原來天樞子等幾位長老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來到大殿之中。

衆師祖上得高臺,便聽天權子道: “昨日,我縹緲峰新進弟子中有五人已完成了第一輪考覈,成爲我派正式弟子。考覈比試獲勝的弟子有連逸雲,馬逸才,諸葛逸明,楊雁翎和玉靈靈。”頓了頓,轉道:“但是,昨日比武考覈,卻發生了同門相殘之禍!”

轉頭向人羣中:“玉靈靈出列!”

楊雁翎聽得,心上一咯噔,暗道這天權祖師果是要秋後算賬了。急忙擡眼看去,便見靈靈分開衆人走上高臺前。

天權子見得,嚴厲道:“玉靈靈,你可知罪!”

靈靈原是乖巧溫婉的女子,但近月以來,知這天權師祖濫用職權,胡作非爲,更將搖光玉衡衆人放逐於後山雪城之中受苦,心中對他實在厭惡反感。就“嚯”地一下擡了眼,望着天權子道:“弟子不知!”

天權子聽得一滯,自自己坐上這飛仙閣首席長老之位以來,從未有人敢這般頂撞於他,只又氣又怒,指着靈靈顫抖着道:“你說甚麼!”

靈靈聽得,冷哼一聲,道:“弟子不知犯了何罪過!”

天權子氣極,轉頭看了一眼玉衡子,又向靈靈道:“玉靈靈,你在比武考覈中不聽從師長勸阻,持兇器傷害同門手足,犯此過錯猶不知罪!今罰你在雪城面壁思過三年!”

又喚左右弟子道:“將玉靈靈押下去,即日發配,不得有誤!”

衆人聽得,都是一震。

玉衡子急向天樞子道:“掌門師兄,靈靈是有過錯,但罪不至此!”

卻見天樞子微笑擺了擺手,示意他打住。

左右弟子領命,正要拿住靈靈。便見衆弟子中同時閃出二人,向臺上天權子道:“師祖,手下留情!”

衆人看去,卻見一個是樑逸成,一個是楊雁翎,不由有些詫異。

天權子更是麪皮一滯,道:“你們這是作甚?”

樑逸成聽得,忙躬身道:“師祖,昨日是我有錯在先,請師祖對靈靈姑娘從輕處罰。”

天權子聞言一呆,不知這些小輩弟子今日吃了甚麼熊心豹子膽,一個個公然違逆頂撞於他,不由得震怒,喝道:“你!”半晌說不出話來。

卻見靈靈一把將身前樑逸成推開了,道:“不用你在這裡裝好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向天權子道:“你要罰便罰,但說我有罪過,我絕不承認!”

天權子聽得,怒極反笑,道:“好!好!”正待再喝左右,卻聽主座上天樞子道:“天權師弟。”

天權子聽得,忙轉身道:“掌門師兄有何吩咐?”

天樞子道:“此事便這般了了罷。”

天權子聽得,道:“掌門師兄,這……玉靈靈犯了重罪,若不責罰,恐難服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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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樞子點點頭,道:“既是如此,便讓她打掃藏書閣十日,你意下如何?”

天權子聽罷一呆,道:“這般豈不是太過兒戲!”見天樞子擺擺手,只得道:“謹遵掌門師兄法旨。”

天樞子聽得點頭,卻站起了道:“楊雁翎出列。”

楊雁翎聽得天樞子喚他,忙道:“弟子在。”

天樞子見得,慈和道:“我們飛仙閣之上,每個弟子都有自己的法寶。你入我飛仙閣已三月有餘,也該傳你兵刃法寶了。”

言罷,向搖光子道:“搖光師弟,你可有法寶傳他?”

搖光子聽得,躬身道:“掌門師兄,我未有法寶傳授。”

天權子道:“我前日觀司南,聞得兵冢中誕生異寶,不若指派他去其中尋找,也好探查探查情況。”

搖光子聽罷急忙轉頭向天樞子道:“掌門師兄,那兵冢中險惡無比,且已封印了上千年,如今自行解封,必有異變。或是衍生出甚麼魔神精怪,讓一個新進弟子去如此地界,實在兇險!”

天權子聽得皺眉道:“搖光師弟,你胡說些甚麼?兵冢內靈氣濃郁,自古以來是聚氣成寶之地,但自封閉以來,已然有上千年未曾有人得福緣。如今重開,必是我縹緲峰福報,你何以將它說成是窮兇極惡之境?”

搖光子氣急道:“天權師兄,你何以如此用心險惡,屢次三番殘害同門!”

天權子聽得怒道:“搖光師弟,你莫要信口雌黃!我如何殘害同門?”

眼看二人爭論不休,天樞子面有慍色,沉聲道:“二位師弟!”

天權搖光二人聽得,忙都住了嘴,向天樞子道:“掌門師兄。”

天樞子道:“你二人在此間爭吵不休,還將我這個掌門師兄放在眼裡嗎?”

二人聽得,只不敢言語,低了頭冷汗涔涔站在當場。

天樞子見得,嘆息一聲,又道:“這般,此事便依天權師弟所言罷。”說罷撂了衆人,拂袖而去了。

二人聽得,面色各異,嘴上卻一齊道:“是!”衆人齊聲恭送掌門。

待天樞子出門,搖光子冷哼一聲,徑自不理睬天權子,領了玉衡子,楊雁翎和靈靈離了凌仙宮殿。

幾人走到殿外廣場之上,才聽見殿中“嘭”地一聲拍案巨響,伴着天權子怒吼:“豈有此理!”

(2)

恍恍惚惚冬去春來,又是一年伊始。

山上樹木抽了新芽,凌仙殿上好幾個月不化的堅冰亦開始慢慢融化了。

正當時,柳穗抽絲,飛燕銜泥,好一派生機盎然景象。

楊雁翎在山下開墾了一片菜地,園子用籬笆圍了,爬上幾點兒牽牛花。

園中有青菜兒、白菜兒、捲心菜兒,又有蘿蔔兒、山藥兒、蕪菁兒。此時被淋過水,都沾了許多水珠在葉上,可愛不已,新翻菜地亦傳來一陣自然清新的氣息。

楊雁翎眼中看見,不禁愜意,長長出了口氣。

其實,他幾人自那雪城中回來已有三月有餘,但與天權子關係並不如何改善,故他幾人生活給養,皆是自己耕田種地,自給自足。

且自食其力,想來也是一種修行。

卻在此時,但見高天之上虹光一閃,極其快速地向着山腳而來,轉眼間便降在了這大樹旁邊,離得楊雁翎落腳之處不過一丈之遙。

楊雁翎驚醒,轉頭看去,虹光散處,卻不是靈靈又是誰?

楊雁翎見得一笑,道:靈靈,你怎麼來了?”

靈靈道:“搖光爺爺要配一副藥,少了一味名爲‘九節斛蕨’的藥草,叫我去那林中摘幾株來。聽說那九節斛蕨只有在密林中最高的望天樹上纔有生長,正好你在這兒,便陪我一塊去吧。”

楊雁翎聽得道聲好,便踩上靈靈的飛花劍,一塊穿入密林中去。

在這林木之上飛行,但見滿眼都是巨樹剛抽出的綠芽,寄生在高大喬木之上五彩豔麗的花兒,厚厚的巨大葉片合圍着儲存了許多水的植物等等,心上不由喜歡。

他正出神,便聽得靈靈一聲驚呼,忙轉了頭一看,卻是一頭大白雕以爲他二人進犯領地,舉了大爪子狠狠朝二人抓了下來。

但見那雙爪子奇大無比,單是中趾便有人的胳膊長大,趾上都長了如獅虎般鋒利的黑色鉤爪。

楊雁翎嚇了大跳,這爪子要是撓下來,只怕頃刻間便要將二人開膛破肚!

趕忙向靈靈道:“望那林間去!”靈靈聽得點頭,忙翻身而下。

那鷹一擊不成,長嘯一聲,轉身向二人追趕俯衝下來。

那鷹來勢極快,二人見得慌在那林間忽左忽右地躲避,偶爾撞到枯枝樹葉,只將身上弄得狼狽不堪。東躲西藏一陣,纔將巨雕甩在身後。

正待鬆一口氣,忽而聽得林間猴子紛紛驚叫,便見那頭巨雕又從隱秘處扇了巨翅飛快撲來。

二人見得大驚失色,只又拼了命鑽入林中逃亡。

眼看那雕窮追不捨,楊雁翎心生一計,向靈靈道:“你將這老鷹引至這邊!”說罷身形一閃,跳入樹叢中去。

靈靈見得心上明白,只忽左忽右地將老鷹引了,卻繞了一圈,回到楊雁翎藏身的樹叢旁。

楊雁翎見靈靈閃過,又見老鷹尾隨其後,大喝一聲,急自樹叢跳出,不偏不倚,正摔在巨鷹背後。

巨鷹驚怒大叫,舍了靈靈,忙在那林間亂飛亂撞,要將楊雁翎從後背摔下來。

楊雁翎驚嚇不已,死死抱住了老鷹脖子,不敢鬆手。

老鷹大怒,又自高空俯衝而下,向一根橫亙的巨木樹枝撞去。

楊雁翎見得大驚失色,慌忙低頭藏身。

呼嘯之間,便見巨鷹快速錯開,那橫木便幾乎擦着他腦門刮過。

楊雁翎回頭望了一眼,又驚又怒,道:“好個兇狠的扁毛畜生,差些就被你給害了!”說罷手上用勁,狠狠朝巨鷹腦袋眼睛砸下去,又撕扯巨鷹羽毛脖頸。

巨鷹驚惶吃痛,只尖利大叫不止,情急之下,正撞一棵高大木棉樹的樹幹,登時暈了過去。

一人一鷹便自半空摔下來,卻被林間藤蔓纏住了掛在半空動彈不得。

此時靈靈才趕回了,慌忙將楊雁翎接過,舍了大雕向林上飛去。

飛了不遠,便見林中空了一處,如生生凹陷下去一般。

又飛到上空,眼前一幕只讓二人心上心驚。

便見那間兒並非甚麼空地,而是一棵七八丈粗細,百來丈高大的望天樹枝幹折倒生生壓塌樹林造就的空間!

兩人降在枝幹之上,心上震撼。

未幾,卻聽得前方樹叢之中傳來一陣仿似樹木拖過林間地上的沙沙之聲。頭上樹冠便驚飛了一大羣鳥,卻好像有什麼可怖之物靠近了一般。

二心中驚奇,便向樹冠跑去,悄悄扒開樹叢一看,眼前一幕登時讓兩人大驚失色。

但見那林中一段比之水缸還要粗大許多的樹幹狀物體緩緩向前拖行,其上滿滿密佈瞭如鑽石般圖案複雜的紋路。仔細一看,卻是一頭無比巨大的紅鱗巨蟒!

但見這巨蟒緩緩在林間爬行,身子甚長,看不到尾,而身體最粗一段竟有近丈許!

只蛇頭便如馬車般巨大,此時高高昂起吐了嘴中長長分叉的信子,模樣甚是猙獰可怖,末日兇獸也不過如此!

那蟒直勾勾地盯着頭頂樹冠,那裡正有一個幾丈方圓的巨大鳥巢,此時巢中依稀傳來聲聲鳥兒啼叫聲,看來這巨蟒來此,卻是爲貪吃這巢中雛鳥。

楊雁翎暗自鬆了口氣,只道這蛇好幸沒有盯上兩人這邊,否則在這密密麻麻的雨林之中,處處兇險,如何逃遁性命?且這蛇長成這般大,不知已經活了多少個年頭了,誰知道是不是已經成了精怪?

只是身旁靈靈竟自不說話,只緊鎖着眉頭看了。

卻說巨蟒頭往上擡去,便發現了頭上樹冠的鳥巢,誘人的雛鳥味道此時正從巢中不停散發出來。

那蛇巨嘴一張,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發出沉悶的咆哮聲來。長滿利齒的下顎分了左右兩塊,上高下低地擺弄一陣,準備大快朵頤一番,便向着那棵築着鳥巢的巨樹纏上去。

這樹自是巨大無比,比之腳下望天也小不了多少,只是此時被巨蛇纏繞而上,登時“咔咔咔”幾聲。這樹皮竟是受不住巨蛇這般碾壓,紛紛碎裂掉了下來。

只是這蛇雖然長大,但身形卻不如何笨拙,靈活地朝樹頂慢慢纏繞上去。

楊雁翎正看得出神,卻聽得靈靈道:“我們到樹冠去看看。”便被她拉着向身後跑去。

兩人御劍,悄無聲息地上了離築巢巨樹不遠處一棵高大塔豆樹的樹冠上。

便見鳥巢中,兩團如大狗般大小的白色毛茸茸的東西正在奮力啼叫,卻是兩頭不知名的鷹鵰的雛鳥。

楊雁翎方纔被白雕襲擊,心中正自對鷹鵰類的鳥兒沒好感,便實在不想去管他倆。卻在此時,那樹幹一陣猛烈顫抖,樹冠竟也被壓得微微向下彎折而去!

但聽得“窸窸窣窣”之聲不絕於耳,巨蟒已經拖着巨大的蛇身纏上樹冠來,那巨大的蛇頭向着天上高高昂起,好一頭滅世巨獸!

那巨蛇兩隻豎眼緊緊盯着兩隻叫得撕心裂肺的鷹雛,口中早已垂涎欲滴。

便見它將蛇頭往後弓去,只張了巨嘴,剎那間急速朝一隻雛鳥咬去。

靈靈“啊”地一聲驚呼,閉了眼不敢看。

巨蟒緊緊咬住了一隻雛鳥,嘴中利齒割了鳥兒皮肉,身上血流不已,但鳥兒口中仍舊微弱地叫着。不過只一瞬,便被巨蟒吞食進去了。

看到此處,二人只有些不忍,卻見巨蛇又一次弓了身子,要朝第二隻雛鳥咬去了。

卻在此時,忽聽得一聲尖利啼叫,便見一頭比之方纔還大一倍的白雕姍姍來遲。見得自己雛鳥被巨蟒禍害,只怒不可遏,伸開一雙巨爪便朝蟒蛇腦袋抓來。

蟒蛇避之不及,被巨雕利爪攫住腦袋,狠狠掀開一片皮肉來。

巨蟒吃痛,怒嘯一聲,卻頂了受傷腦袋來咬巨雕,但巨雕身形異常靈敏,忽左忽右地閃開了,不時地又將蟒蛇身上抓出道道血痕。

交手幾合,眼見巨蟒盤桓招架,漸漸不敵。巨鷹得勢,又將身形拔高,俯衝而下。

便在此時,卻見巨蟒喉部一扁,朝上空噴出一大股毒霧來!

巨鷹正到跟前,始料未及,當即被噴中眼睛,只悲慘尖叫一聲,慌忙飛起,卻如無頭蒼蠅般撞到一棵巨樹枝葉之間,爪子勉強抓住樹枝倒掛了淒厲尖叫,瑟瑟發抖不止,顯然是中了毒了。

蟒蛇見得搖搖腦袋,咆哮兩聲,又低頭欲吞吃巢中雛鳥。

卻聽得身邊靈靈道:“我要救它!”當即御了仙劍,朝巢中雛鳥疾速而去。

楊雁翎阻攔未及,腦袋只嗡嗡地響。

卻說巨蛇弓起身子,正朝雛鷹咬去,忽現一道白芒,卻是靈靈御着仙劍趕在巨蟒之前,那鳥窩之中將雛鳥兒搶過。

巨蟒收勢不住,一頭將鳥巢撞得支離破碎。不禁大怒,朝那道白光咆哮一聲。

卻見靈靈又御劍轉回來,接過楊雁翎了,道:“大哥,你抱着這鳥兒,我好專心御劍!”說罷將一團毛茸茸的事物塞給楊雁翎。

卻說這紅鱗巨蟒見獵物被人從眼皮底下搶走,如何肯善罷甘休?便見它身上一鬆,自高高的樹冠頂部摔下來,卻未受得半點傷,只搖了搖自己碩大的蛇頭,便拖了長大的蛇身,向着兩人逃遁方向蜿蜒追去。

楊、玉兩人救了小鷹雛,正在那林梢間飛行,還未鬆一口氣,便聽得高空之上一聲唳叫,擡頭一望,只見那先前一頭白雕不知何時醒了,正朝着二人飛撲而來。

靈靈見得一驚,慌忙自梢頭翻身而下,躲入密密麻麻的叢林之間。

忽又聞身後樹木“噼噼啪啪”地往兩邊倒去,回頭一望,只見那頭巨蛇瘋狂咆哮,早趕至二人身後!

二人見得只大驚失色。眼看巨蛇如此長大,遊動起來異乎尋常的快,若是趕上,絕無倖免。

靈靈冷汗直冒,拼了性命御着飛花在林中飛行。只是這林間雜木繁多,一個不小心便要撞上去,便只得小心爲上,腳下仙劍發揮不出全速來。

而此時,只聞得身後腥風大作,楊雁翎心中惶惶,但聞得蛇嘴一陣腥氣,回頭一望,只見巨蛇腦袋離得自己已然不過兩丈距離,不禁冷汗大冒。

但見巨蛇越追越近,一張大嘴,便朝楊雁翎一口咬下。

楊雁翎大驚失色。

靈靈見得,忙御仙劍望旁邊急急偏了七八尺,讓開蛇口。

便呼嘯一聲,那碩大的蛇頭錯過二人,夾雜惡臭腥風壓下,咬在一棵巨樹上,樹皮頓時崩裂。

楊雁翎見了冷汗大冒,只道聲無量天尊!又隨靈靈沒命飛逃而去。

巨蛇更怒,倒鉤尖牙直將樹皮生生扯下一塊來,只氣得咆哮兩聲,轉了頭又怒不可遏地朝二人窮追不捨。

二人被巨蟒瘋狂追來,在林間逃亡,險象環生,好幾次差點撞在那巨樹之上,或差點便被巨蟒咬中成了它腹中食,只嚇得靈靈精神高度緊張,急速之下,難免撞上些細小樹枝,只將二人甩得生疼。

二人一蛇便在那林中追逐着奔了許久。

便在此時,卻見前方一處地界透進陽光來,看着比之這陰暗雨林明亮得多。

靈靈慌忙疾速趕去,但覺一陣豁然開朗,忽而飛出林外。原來卻是一方寬闊斷崖,在此處將這片巨大雨林一切兩半!

二人站在高天之上,只見兩邊崖壁於腳下不遠處淹沒在雲海之中,不知有幾千幾萬丈高遠,其上垂下一條巨大瀑布,帶着震動耳膜的隆隆巨響倒懸入谷中,看得人心驚膽戰。

(3)卻說二人逃出斷崖。

峽谷之中雲海翻滾,陰風怒號,叫人見之色變,心驚不已。又見天上白雕怒吼撲來,趕忙壓低身形。。

二人降下對面崖岸來,鑽入林中,見巨雕翅膀寬闊,進不了密林來,仍舊在峽谷上空盤旋,急切尖叫不止,又聞懷中鷹鵰雛唳唳大叫回應。

二人方纔只顧逃命,此時見得這般,才明白過來,外頭巨雕定是這雕雛的父母。

靈靈有些不忍,道:“大哥,要不我們將這雛兒還回去罷。”

楊雁翎聞得,朝林外巨雕望去,低頭沉吟片刻,才道:“那雕窩已壞,我們若將它放出,這雛兒甚小,無法獨自行動,須被大鳥遺棄而亡。”

靈靈點頭,道:“這般的話,得我們將它餵養大了。”說罷輕拍了拍雕兒毛茸茸的腦袋。

二人休息一陣,便向密林深處去。

方纔二人被巨蟒追逐時,因行動甚速,並未注意這雨林之中氣候如何,此時慢慢走了,才發覺這林中氣溫,溼熱無比,道路上枯枝爛葉汲水,泥濘不堪;加之各種蚊子飛蟲嗡嗡亂飛,叮喝人血,只教二人難過不已。

楊雁翎一個精壯漢子,雖是難受些,倒也非不可忍受。

但靈靈一個女孩兒,怎受得了這般窮山惡水?只忙着驅趕蚊蟲,撓了身上被叮起的小包欲哭無淚。

二人走了許久,好容易才尋到一處稍乾淨的地界,忙坐着休息了。

靈靈苦不堪言,楊雁翎見得想笑想笑,面上卻忍住了,手中將一株艾草扯下,在手中融成汁水,灑了一些在她身上,頓時蚊蟲便不敢再咬。

忽聽得地上那一直安分的小雕忽地大叫起來。

楊雁翎見得,將手撫摸它鳥喙,卻被那鳥兒咬了一口,軋出一點血痕來,心上一驚,慌忙抽回。

又見鳥兒唳唳長大嘴巴叫喚,原來卻是餓急了張嘴索食。

楊雁翎才察覺走了這般久,腹中早就空空了。無奈一笑,對靈靈道:“靈靈,你在這等一會,我去前邊看看有甚麼吃的。”

靈靈正舉了兩個小拳頭來錘着走得痠痛的腿,聽得他這般道,忙答應一聲。

楊雁翎在林中走了一陣,只見林中上下一片昏暗,不見有任何果實之類的食物,不由得一陣無奈。

卻忽覺腳踝上一疼,忙蹲下了查看。只見一物如香腳般又細又長,通體都作赤紅之色,此時正蠕動着身子將尖利嘴器扎入他皮下,貪婪地吸噬人血。

卻是一條令人聞之色變的山螞蝗,也不知是甚麼時候偷偷鑽進褲腿中來的。

楊雁翎一驚,忙將山螞蝗嘴器捉了,用力拽出來。

山螞蝗顯是吸了許久血,只被楊雁翎一捏,肚子便爆開了,流出一大灘殷紅血液來。

楊雁翎見了皺皺眉頭,將螞蟥丟掉了,摸了摸腳上痛處。

但聽得樹叢外有動靜,忙躡手躡腳地藏身去窺。

便見林中一頭母鹿帶着三隻小鹿仔在林間覓食嫩葉,奔跑嬉戲,甚是歡愉。

楊雁翎知小雕雛須要吃生肉,但實在不願壞了這幾隻鹿的性命,嘆了口氣,只好舍了又向前走。

便在這時,卻聽得不遠處一聲慘叫豬吠傳來,只將附近小鹿鳥兒也嚇得驚惶逃竄。

楊雁翎一驚,忙急急奔去。

只走了不過百來步,果見一頭健碩的野豬被一條如樹幹般粗壯的巨蟒纏進爛泥之中,要將它勒死了作餐點。

這疣豬雖龐大健碩,不甘就死極力掙扎,但在水潭之中,哪裡是巨蟒的對手?不過多時,便被巨蟒勒得一命嗚呼。

巨蟒見得這豬不再動彈,才滿意地微微鬆了身體,卻張開巨盆大口來要將那疣豬整個吞下!

楊雁翎見狀,心上一動,卻打了個蛇口奪食的主意來。這巨蟒雖也是罕見地大,但比之方纔那末日兇獸來說便差得太遠了。

他身懷異法,倒也不怕這區區一頭尋常巨蟒。

便就地尋了一段粗長樹枝來,持着了去挑逗嚇唬巨蟒,盼着能將巨蟒嚇走。

只是這巨蟒好容易捕到一頭巨豬,或可能是今年一年的口糧,哪甘願這般拱手相讓?卻也將頭調轉過來,長着大嘴“嘶嘶”咆哮,要楊雁翎退步。身上卻仍死死纏着那疣豬,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

楊雁翎微感頭疼,只得邊嘿嘿叫喚,引蟒蛇注意,邊用樹枝輕輕地將那蛇身悄悄托起了從豬腹上解開。

忙活了大半天,好容易趁着那蛇出神將它從豬身上解開了大半。正要鬆一口氣,卻忽然響起一聲尖利鳥叫。

他被嚇了一跳,手上一抖,將那蛇頭摔在了爛泥之中。

巨蛇此時才意識到他行動,忙咆哮兩聲,重又將身體將死豬碾壓纏住了。

楊雁翎眼見,只扶額冒汗,徒嘆奈何。

便在這時,卻見得一隻藍色的小動物從旁邊樹叢中懶懶爬出來,向泥潭中去。

楊雁翎定睛一看,原來卻是一隻長相頗爲可愛的藍色小蛙。

但見小蛙不過一兩指寬大,一拐一拐,似乎目不辨路一般,卻直直衝着巨蟒而去,當真是膽大包天。

看這小東西體型,只怕連巨蟒牙縫都不夠塞,卻這般上前挑逗,不禁令人扶額嘆息。

只是下一刻,卻出現了令人驚詫的一幕來。

但見這巨蟒一見到藍色小蛙到得跟前,只瞬間沒了方纔與楊雁翎對峙的傲氣,反而如見瘟神一般,驚惶將身體向後挪去。

而小蛙似不依不饒,腿上一用勁,輕鬆躍上豬腹上去。

巨蟒嚇了大跳,忙急急從豬肚上解開了身子,亡命飛奔入身後水池中去了。

小蛙眼見這般,竟不追趕,卻如凱旋將軍一般,頗爲得意地鼓了紫藍色的腮幫子鳴叫一陣,便重躍入草叢中。

楊雁翎見得方纔一幕,驚訝之餘,只頗覺滑稽。

見巨蟒遁走了,忙將死豬拽上岸來,尋了一處乾淨溪流剝皮宰殺乾淨,便放在肩上扛了回去。

這豬少說也百來斤,他背在身上,竟不覺如何重。

回到坐處,楊雁翎便借靈靈飛花斬下豬身一隻後腿來剔了腿上精肉餵飽小雕雛。

而後另取一塊精肉來,細細裁成小塊了,串上樹枝了烤熟分靈靈一同吃。

二人細細品嚐烤豬肉,雖無鹽油等調料,但腹中空了,卻覺分外香甜。

靈靈歡喜道:“大哥,你真有辦法!”

楊雁翎聞言笑道:“雕蟲小技。”眼看天色將晚,道;“天快黑了,這雨林中毒蟲猛獸無窮盡,只怕再待不安全,我們快些繞回去罷。”

他提毒蟲猛獸不過是作個警覺,卻不料一語成讖。

其時,森林之中,皆是百丈來高的巨樹。樹冠只將其下地面遮掩得嚴嚴實實。

此時冠上雖方昏暗下來,林中早已暗無天日。蟲豸一類便都盡數從巢穴之中鑽出覓食。

雨林中長年潮溼昏暗,這蟲豸便都長了一副巨大眼睛,或要捕捉林間微弱光亮與熱能。

二人在樹林中行進,無意中吸引了衆多爬蟲跟蹤捕食。

楊雁翎和靈靈正在泥濘地面一腳深一腳淺地前行,卻忽地聞道一股奇異花香,令人心曠神怡。

靈靈心上歡喜,忙要循着香味去尋,卻被楊雁翎拉住了道:“這雨林之中處處埋險,萬事都要小心些纔好!”靈靈聽罷,忙回道:“好!”

二人又走一陣,只見頭上腳下早已是昏暗一片,早聽不見巨雕叫聲,便要御劍往樹冠之上去,離開這雨林地面。

便在這時,卻聽得前後左右枯枝爛葉中沙沙一片巨響。

二人回頭望去,只瞬間大驚失色!原來那些個事物皆是大如斗的蜈蚣,蠍子,蜘蛛與毒蜂一類的毒蟲!此時將地下天上遮蓋得密密麻麻,竟已悄無聲息地將二人團團包圍住了!

一見這密密麻麻的毒蟲,兩人都是頭皮一陣發麻,僵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只是靈靈站了一會,便覺腳上嚇得麻木,不由挪了個地。小腳兒不偏不倚,竟踩到了一根枯枝之上,“啪”地一下將它踩斷了!

這聲音雖小,但此時竟顯得尤爲大聲!森林之中頓時死了般寂靜無聲!

瞬息死寂後,那些緩慢爬動的毒蟲忽地暴走而起,如浪潮般層層疊疊,向着二人所在方向撲了過來!

楊雁翎大驚,忙揮木棍將一隻當頭飛撲而來的巨大毒蜘蛛打飛,拉起靈靈喝道:“走!”二人慌忙御劍而起。

樹木枝幹之上,不知何時也早爬滿了密密麻麻的毒蟲,此時見得二人,都爭相恐後地飛撲而下!

二人皆大驚,忙背靠背,將空中襲來之蟲一一擊殺!霎時,天空中毒蟲斷肢殘體,便如雨般落下地面!

只是這毒蟲密密麻麻,鋪天蓋地,怎麼殺也殺不盡!

二人合爲一處,只邊殺邊退,不過一會,身上已然沾滿了那各種毒蟲身上粘稠體液,聞之令人作嘔。

此時夜幕更深,毒蟲便越聚越多,便都是密密麻麻的毒蜂,毒蜘蛛、毒蠍子、大蜈蚣之類,殺不勝殺,又無處可退,不由心上驚慌。

二人抗了半個多時辰,地上早積了一層厚厚毒蟲屍體。而活蟲仍舊如排山倒海般涌來!

靈靈胳膊只殺得痠軟麻木,急忙道:“大哥,我快頂不住了!”

楊雁翎亦心急如焚,聽得靈靈這般講,只不得不鎮定下來,觀察一陣,卻道:“我觀這毒蟲,皆是陸上之物,我們尋條河跳將進去,或可躲命!”

靈靈聽罷點頭,只忙奮起餘力隨楊雁翎殺將突圍出去。

二人退了許久,卻退回那處峽谷上方,正要御劍而起,卻見林中一隻巨蛛撲出。

楊雁翎猝不及防,被巨蛛撲中,兩隻毒螯立時蟄住後背,頓感身上一麻,立足不穩,摔入峽谷中去。

靈靈見得,驚叫一聲:“大哥!”慌忙舍了萬千毒蟲,亦御劍奮不顧身趕下。

不知過了多久,楊雁翎才悠悠轉醒來,見豔陽正高,又見此時自己正躺在一片沙灘之上。

海中浪潮一撥接連一撥地衝上他身邊來又退下去,便扶着腦袋艱難地坐了起來。

他腦袋此時昏昏沉沉,呆了一會纔想起來自己先前是從峽谷之上墜下來了。或是那道峽谷直通海洋,自己剛巧被帶到這海岸邊上。

只是他拍拍腦袋,立時便跳了起來。

在墜崖那刻,他眼中分明看到靈靈隨他而來。而此時卻不見她身影,怕別是被海水衝到別處去。

想罷忙擡了眼往四周看去,只見茫茫一片全是沙灘與海洋,身後便是那高逾萬仞的蓬萊山島,卻哪裡有靈靈的影子?

他心中一急,忙喊道:“靈靈!”但聽得山上一片“靈靈!靈靈!”的迴音往遠處震盪開去,竟無一絲應答!不禁心急如焚。

只是他急了片刻,強行冷靜。心道:“我自那谷中墜下,卻被衝到這海邊,看來河谷便與此海相通。靈靈或是被衝得更遠些。”想到此處,忙喊着靈靈名字,跌跌撞撞地沿着海灘尋去。

尋了許久,方纔見到遠處岸邊臥着一個身着綠色衣衫的人。

他心上大喜,急急奔去,果見是靈靈,忙跪着將她腦袋抱起,口中叫道:“靈靈!靈靈!”

半晌卻不見反應,急忙把兩指向她鼻中一探,卻沒了鼻息。

楊雁翎眼見這般,只忽地天旋地轉,緊緊將她攬着了,不覺悔恨哭出聲來。

過了一會,卻忽覺懷中靈靈抽了一下。楊雁翎察覺,只驚疑不定,忙止了眼淚,將肩頭上靈靈放下了。

卻見得靈靈重重咳了幾下,口中流出些海水污物,悠悠轉醒過來。

楊雁翎大喜過望,只不知如何是好,忙將她扶着坐起。

靈靈顯然仍昏沉,摸了摸腦袋,道:“大哥,這是哪裡?楊雁翎聞得,答道:“我們從峽谷之上墜了下來,這裡看來應該是蓬萊山島之下的海邊。”

靈靈聽得,“哦”了一聲,卻見楊雁翎面上有淚痕,或是爲自己擔憂,心上一暖,不由微笑。

楊雁翎見得,慌忙轉過臉去。

他將她攙扶到一處乾淨大石上坐着了,道:“你肚子餓了吧,我去找點吃的來。”

靈靈聽得,回道:“好。”

他方纔來時稍稍留意了下,這一處內陸溪流入海口不僅可以供些淡水,而且其中的魚兒亦可以打來充飢,便在山腳將靈靈飛花斬了兩節碗口粗大的竹子,又削了一根長矛,直奔溪流中去。

過了不久,楊雁翎便用手中長矛搠到了幾條巴掌多大的魚兒,用藤條自魚鰓魚嘴串起了,又用竹節盛了些清水風塵僕僕地回來。

他將清水遞給靈靈了,道:“渴了罷?先喝些水。”

靈靈點點頭,將竹節接過了,抿了幾口,又遞給楊雁翎道:“大哥,你也渴了罷?”

楊雁翎一笑,接過喝了,又轉身去山腳下拾些柴火來堆成一堆,將飛花寶劍在石上輕輕一劃,擊出些星星點點的火花來。

只一瞬,柴堆立時燃成了一堆篝火。又將魚去了內臟,用削尖的樹枝一條一條穿起,放在火邊烤了。

楊雁翎正與靈靈坐着了,烤那幾條魚,卻在此時,只聽得不遠處 “唳唳”幾聲啼叫,便見眼前一個如小狗般大小白色毛茸茸的東西雙腳邁着蹣跚步子向着自己而來,卻不是那從峽谷上掉下後便遺失了的小雕又是甚麼?

二人見到只又驚又喜,只道這個小傢伙跟着自己出生入死,幾次在那蛇口之中險險逃生,雖然不知道墜下山來時掉到了哪裡去,但此時還知來找尋,也算得上重情重義。

靈靈微微一笑,順手便將手邊一條還未烤的生魚放在小雕面前。

小雕看見了,“唳唳”啼叫幾聲,將自己稚嫩的小爪踩在魚上抓牢了,將鉤狀喙鉤進魚肉裡一點點撕食起來,二人見得一笑。

這魚肉本是易熟之物,在火上烤了不過一會兒,魚皮便開始發黃變焦,魚肉也慢慢轉熟,散出陣陣香氣來。

楊雁翎看這魚烤得差不多,便選了一條較大的遞給靈靈道:“吃吧。”靈靈輕答一聲:“嗯。”便接了過來。

楊雁翎笑了笑,也拿了一條放在嘴邊吃了。

兩人吃着魚,卻聽靈靈問道:“你身上還有靈力麼?”楊雁翎聽了,忙運了體內真法,過了半晌,才答道:“已經耗盡了。”看了看天色,只見陽光已然斂入海中,心中無奈,道:“看來只得在此打坐一晚,等明天一早靈力恢復了再回去罷。”

靈靈聽罷,點了點頭。

卻見楊雁翎面上忽然一喜,自懷中將一串鈴鐺掏出了,道:“這鈴鐺是我方纔在河中撿到的,叮叮噹噹挺有意思。送給你罷。”說罷,將那串鈴鐺遞給靈靈。

靈靈接過,及細看,望見這鈴鐺共有九個,色彩各異,只用一根紅繩穿着了,頗爲精緻。便將鈴兒系在腰帶上。

輕輕擺動身體,這鈴鐺便隨着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響來。

她少女心性,不由覺得好玩,心中歡喜,忙道:“多謝大哥!”楊雁翎見罷一笑。

待得吃飽喝足了,兩人便在篝火邊打坐冥想。

不知過了多久,楊雁翎只覺有人喚他道:“大哥!”便掙了眼看,卻是靈靈不知何時候醒來了,道:“你看看海里。”

楊雁翎聽得,放眼望去,只見夜幕沉重,身前身後正是是漆黑一片。眼前篝火還正在“噼噼啪啪”地冒着火花,漫天繁星在天空中忽閃明滅,一輪皎潔明月已升入了空中,不知入夜多久了。

他依言向海中一看,但見原本寂靜的海面,不知何時卻浮現了點點金色磷光來,將海面佔滿了。

放眼望去,那海面猶如鋪了一層巨大熒光地毯般,玄異莫名,而美輪美奐!

明月升至空中。但見得此時衆多星宿便都圍着明月閃着光輝,與海中磷光遙遙相應。

皎潔月光毫不吝惜,將漫天光輝都灑在無垠海面,海中無數磷光亦隨之更爲明亮起來,極是美麗。

又過一會,磷光之下,又慢慢浮現出更爲明亮的圓珠。

那明珠方纔出現之時,先前不過幾粒,到得後來,越聚越多,竟不下萬千之數!氣勢直逼天上繁星,卻更爲靈動唯美。

但見千千萬萬顆夜明珠在海上波浪之中肆意遨遊沉浮,明滅不斷,在海水映襯下閃着七色光華,美奐絕倫!卻是將兩人都看得呆了。

楊雁翎嘆道:“這般絕世美景,得見一回,真乃三生有幸了。”

靈靈聽他這般道,溫婉一笑,卻輕聲道:“若以後,我二人不再學道,便來到這海邊上搭個草棚,捕魚爲生,平淡度日;我若得空,每夜與你來海邊賞這星海珠華,多好!”

楊雁翎聞言,心上溫暖。二人相視一笑。又聽靈靈道:“大哥,趁這良宵美景,我舞一曲與你看可好?”楊雁翎一喜,道:“若能得佳人一舞觀之,再好也沒有了!”

靈靈聞言嬌羞一笑,亭亭玉立。袖兒起處,如孔雀開屏,玉手微低,似天鵝頷首;一曲舞起,直如上界天仙女,怎止臨凡玉姮娥!

小嘴兒微張,香舌如蘭,唱道:“夜兒靜謐,燭火搖蛾,相思蔓心扉……珠簾兒捲了幾回,只盼離人歸,胭脂猶香,心兒早已碎……”

楊雁翎見得,取出一支竹笛,倚歌舞而和,笛音嫋嫋,直透九霄。驚得海中蛟龍來觀望,月裡玉兔駐足聽。

二人惺惺相惜,直歌舞到明月偏西。

直到明月偏西收了漫天光華,海上磷光明珠才漸漸收斂,消失在了海中,一如出現時那般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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