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處黑芒乍現,但聞“嚓”地一聲,頭頂樹枝應聲而斷,“嘩啦啦”摔下地面,把其下兀自戒備的二人嚇了一跳。
急轉頭看去,就見一黑一白二道人影在枝頭穿梭往來,手中法器鬥得火星四濺。
江月離見此一喜,忙叫一聲:“楊大哥!”
楊雁翎無暇回話,將手中鐵桿神兵舞得似個風車,手忙腳亂地把敵人進招抵住,暗道:“好一招黃雀在後!若非我有這雙神眼相助,只怕方纔還未照面,便已不明不白死在此人的刀下!”
但“叮叮噹噹”地又對幾招,更覺對方招法凌厲詭異非常,刀刀都自常人難以想象,卻極爲要害的角度斬過來。只因他功法精熟,臨敵機變又快速,纔不至喋血當場。但就這一陣,也已是兇險異常,左支右絀。
眼看着敵人步步緊逼,寸寸圍困,周圍林木又濃密紛亂,難以退避脫身,他心上大是惶急,暗暗地叫苦不迭。
再一次擋開那奪命鋒銳之後,楊雁翎這一棍不知爲何用力過猛。
餘勢猛烈,竟爾招式用老,毫無回寰餘地,不得不把鐵桿兵借勢交於左掌單臂,向後甩開,以防脫手丟出。
登時門戶大開,破綻盡露!
黑影見得大喜,果然如跗骨之蛆般緊粘而上。黑光一閃,竟將刀子“噗”地深深捅入楊雁翎心口,立時鮮血噴涌!
其下二人見此,盡皆失聲大叫:“楊大哥!”
楊雁翎亦是面色蒼白,口吐鮮血。卻他眉宇間忽的閃過一絲奇異,緊接着右掌“呼”地拍出!
那黑影看似是個兇狠謹慎的刺客,也早看出來楊雁翎此着或者是計。敢於於這電光火石間出手傷敵,自然有其憑仗。不待他掌到,早已仗着迅捷身法拔刀爆退五尺。
這黑影平日對敵,也常有人出此誘敵舉措,可他仗着足以傲視天下的速度,屢次讓敵者錯打算盤,悔恨而絕。
半丈的距離對於沒有法器支持的修者來說,也已是太過遙遠了。
但凡事總有例外。
這黑影雖懷不世身法,但憑他千算萬算,卻哪裡算着楊雁翎功法奇異?正戲謔冷笑間,忽覺前方一股強大吸力將自家前後左右盡皆兜住,不可逃避狠狠拽上前去!緊接着一條火龍嘯天,在面前迅速放大!
如此近的距離,任憑是誰也已無法倖免這一記“雷炎三千”。
便“轟隆”一聲巨響,火龍帶着無匹銳氣,一下把那團黑影炸得粉碎!熱浪猛烈擴散,亦立時將四周樹木灼起熊熊烈火!
楊雁翎見得心上大鬆,旋而喉頭一甜,禁不住噴出一口鮮血,閉了眼沉沉跌下半空來。
再醒來已是不知過了多時。
楊雁翎還未睜眼,便覺心口一陣劇烈痛楚傳來,直疼得渾身哆嗦,幾乎又要暈死過去。
好容易緩過勁兒,就見眼前破破爛爛的結滿蛛網的茅草屋頂,與身旁坐着的長吁短嘆的江月離與醜郎倆姐弟,便虛弱問道:“這……這是哪兒?”
江月離正與師弟討論着自己後事當如何如何云云,聞言慌忙轉頭。
待見是楊雁翎轉醒,不由得大喜過望,急起身圍過來,握住他重又溫熱的胳膊,垂淚道:“楊大哥,你醒了!我還以爲你……”
“嗚嗚,你醒了就好了!”
卻醜郎疑惑不定,不顧師姐責備目光,忍不住開口問道:“楊兄弟,你被那惡人扎中心臟,怎的還能活?”
楊雁翎聞言,不經意間摸了摸自家左邊胸口。骨肉之下那顆千瘡百孔的桃心,此刻只怕又添了一道不淺的傷痕。
片刻,搖搖頭道:“許是我運氣好,那惡人並未傷到我要害,不曾要了命去。”
醜郎有些不相信,還要開口再問:“可是你先前已氣絕了許久……”
卻他一句話未說完,便聽江月離紅着眼打斷呵斥道:“醜郎,別說了!楊大哥吉人天相,只要沒事兒就好,你還問什麼?”
醜郎聽得只好“哦”了一聲,低頭怏怏不語。
楊雁翎本也不願與他糾結這個問題,便道:“我先前已上過青雲,對你們兩個的事情也有些瞭解,你們打算如何辦法?”
江月離聞得滿面痛楚,淚水撲簌,末了道:“還能如何?我們去求南山天元宗與峨眉玉仙派做主,可是沒有證據,人家根本幫不得我們。
我也曾想過不管不顧殺回青雲,可就我兩個低末道行,根本不是陸天潮的對手。這般做了不外乎自取滅亡,白白賠上性命,還落個奸人的罵名。嗚嗚。”
楊雁翎嘆了口氣:“若我沒有受傷,倒也能幫你們打上太華,找陸天潮算賬,可……”
卻江月離搖搖頭:“不行的,楊大哥。即便你不曾傷了,也難以匹敵我青雲護教的大陣。即便可以,可我們師出無名,不便擺明了是篡位奪權?而且目下,外面早有風言風語,都說你是與我們一夥的妖魔。”
“我江月離即便再自私,也不能讓你以身犯險,跟我們背這個黑鍋的。”
楊雁翎聞得,長長地嘆了口氣,道:“那依你說,該怎麼做?”
江月離聞言眼眸低垂,許久道:“我們先尋個地方給你養傷,其他事兒以後再說罷。待你傷好,我們再從長計議。”
楊雁翎聽得,心道除了這般也確別無他法,便點了點頭。
卻醜郎聞師姐言辭與先前義憤填膺的模樣判若兩人,忍不住轉頭看來,只見她看向別處的眸中有些許異樣情愫,心頭不覺怦怦大跳。
接下來二日,楊雁翎便在這雙師姐弟看護下,於此破茅屋裡靜休。其間江月離百無聊賴,就給他講了自家二人這些日子的遭遇。
原來他二人那夜因遇着江天青鬼魂託夢,心上惴惴不安至極,次日便火速趕往太華。
卻到半路,樑逸成說遇着熟人,不管不顧地追隨而去,便也不曾跟着回到青雲。
二人那時方到山門口,就見四處掛滿白練喪燈,陰森無比,心中不祥之念已極。
只是雖早有預感,但待問明守門的弟子,篤定了確是江掌門人過世,仍幾乎要暈死當場。
那弟子驚慌失措,急忙喊了其他幾個弟子來幫忙。衆人拉拉扯扯,好容易才把這二個淚人送到太華殿。
彼時陸天潮正主持白事,接排來弔喪的其他門派與親友。
江月離一見靈堂,即刻奔上前大哭:“陸師叔,我父親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告訴我,他沒有死,您帶我去見見他!”
陸天潮亦是滿面悲傷,上前迎住道:“江師侄女,你終於回來了。你父親他……”擡眼四顧一下,“你父親的事兒,我慢慢跟你說。你跟我來。”
頓了頓,又向身旁人道:“彭道兄,王道兄,你們先落席,我待會再過來相陪。”
“羅濤,你在此替我接待一下賓客,我去去就來。”
說罷,便帶着江月離和醜郎下去。
三人方到偏殿,江月離早已等不及,苦苦哀求着:“陸師叔,你快告訴我呀!”
陸天潮聞言嘆了口氣,道:“好,我說。不過你可要挺住。”
“嗯!”
“你父親,確實已經去了。”
“前日他修煉出了意外,走火入魔。適逢我鋤妖歸來,聞得消息,便與你陸大嶸二師伯,還有龍三師伯和幾個弟子闖入練功房營救。
哪知他功參造化,法力已是極高,心智混亂之下,竟把你陸二師伯和錢師兄打死!我與你龍師伯極力救助不得,反被他一掌打成重傷。
我們只得撤出練功房靜觀其變,直到兩天之後,你父親自己功力散盡,倒地不起。
我與你羅師兄急忙搶救時,發覺他已是油盡燈枯,無藥可救!可憐我師兄弟一場 中道分離,天人永隔,嗚呼痛哉!”
江月離悲痛撲地,醜郎亦嚎啕不住。
陸天潮嘆了口氣,沉默片刻,待他二人緩了些,又道:“離兒,你父親已經過世,你們二人是他最親近之人。去歇息一陣,來爲他披麻戴孝,送他最後一程罷。”
江月離搖搖頭:“謝謝陸師叔如實相告,不必了。你叫人幫我們取白衣來罷,我即刻就要爲父親守孝。”
陸天潮點點頭。
須臾,二人穿上孝衣,拿了哭喪棒到靈堂最前方跪坐哀悼。
那時堂前已拜了許多青雲弟子,見得二人過來,眼神之中盡都是不屑,更有些竊竊私語道:
“在外邊玩瘋了吧!爹死了都不回來,這女兒真夠孝順的!”
“人都不在了,回來穿個白衣白帽,在靈堂裡哭兩聲,又有什麼用處?”
“就是,人生個孩子就圖老來有個依靠。這種不三不四的女兒,生出來做什麼?真個兒是掃帚星,還不如不生!”
“……”
江月離二人聞着背後尖酸刻薄之言,心頭羞慚至極,咬牙落淚滾滾。
二人好容易捱了過去,就聞靈堂上幾位道長搖開鈴鐺,叫聲:“站!”
衆弟子聞言,急忙支着哭喪棒,嘩啦啦站起身子。
道長又道:“拜!”
衆弟子便雙掌合十,向靈堂躬身而拜。
三拜之後,江月離二人重又跪下,聽着道長口中唸唸有詞:“奉元始天尊、靈寶天尊、道德天尊敕令,亡者歸魂,門生子女拜孝,三叩首!”
衆弟子依言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