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楊雁翎進入古洞,見得壁畫佛像,不禁讚歎萬分。
忽地聞一處洞窟中傳來“嗷嗚”一聲叫喚,他心上一緊,慌得循聲趕入。
堪堪穿過兩處石窟,便見眼前廳堂之中,醜郎氣喘吁吁地坐躺在石階上。而那頭斑斕猛虎頭破血流,躺在地下一動不動,顯然已是死透了的。
楊雁翎如釋重負,笑道:“醜郎兄弟,想不到你還有這打虎的本事!”
醜郎聞言得意地笑,眉飛色舞道:“楊兄弟你不知,我的本事還多着呢。別說是這一頭小小的大貓,便算來條蛟龍,我也……哎喲喲!”
他一句未說完,卻突兀地痛叫出來。
楊雁翎一驚,問道:“怎麼?”
醜郎把手中棍子放下,撫了撫前胸,微微有些尷尬:“方纔輕敵,被這貓兒爪子撓破了點皮。”
楊雁翎見他憨頭憨腦,受了傷還逞剛強,不由得大搖其頭。轉眼看去,只見這石室同樣擺滿了佛像。
但見這些佛像分作兩邊,佛頭卻都齊刷刷地望着同一個地方——平臺之上有一方石桌,杵着一根黝黑粗大,生滿鐵鏽的鐵柱。鐵柱頂端,不知供奉着什麼東西,正散發着七色豪光。
楊雁翎微微詫異,邁步自佛像之間的階梯走上平臺。
仔細端詳,只見鐵杵頂上原來是個珠子。
但見這珠子通體乳白,只有龍眼大小,但其內蘊含的法則卻浩瀚如海,深不可測。止這迸射的豪光,三尺之內,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楊雁翎知是異寶,威力非同一般,絕非自己可以掌握;且他個性不爭不搶,從不曾有取寶之心,便也不去碰它。
低頭一看,只見其下供桌之上寫着二行小字:“無人無我觀自在,非空非色見如來!”
他心上一怔,忽地想起自己曾受慈海和尚點化,傳過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算來跟佛門也沾了些關係,便後退兩步,虔誠拜了三拜。
醜郎正躺在地,見楊雁翎在平臺上,便開口問道:“楊兄弟,上面的是什麼東西?”
楊雁翎方纔受他救命之恩,也不隱瞞,便道:“是一顆佛門的寶珠。”
哪知醜郎聞言一怔:“你說什麼?”竟不顧身上傷痛,連忙把棍子當做柺杖將身支起,跌跌撞撞地跑上來。
他死死地盯着那顆龍眼大小的乳白色珍珠,臉上變幻莫測,片刻又驚又喜,大叫道:“這是定海珠啊!”
楊雁翎未曾料到醜郎有如此大的反應,又見他眼神中泛着貪婪之色,不覺有幾分後悔。卻也有些疑惑,問道:“定海珠是什麼?”
醜郎聞言纔回神,忽地面上生出些提防之色,狐疑道:“楊兄弟,你居然不識定海珠?”
楊雁翎搖搖頭:“不識得。”
醜郎顯然是不信,冷哼一聲,突兀地伸出右手,一下攫住楊雁翎喉嚨。
楊雁翎料不及醜郎會猝起發難,被他手掌緊緊箍住脖頸,難以呼吸,連忙把兩隻手來捉他手腕。
又覺他手中有法則縈繞,顯然與先前殺死徐小楚的人一樣,也是會道法的,甚而或許便是一夥。
楊雁翎掙脫不掉,無可奈何至極,直嘆人心無常。又怨自家太無戒心,輕率信任他人,實在是蠢不可耐。腦中漸漸缺氧,身上氣力亦如潮水快速消失。手上一鬆,便要昏厥過去。
卻突兀地覺脖頸上勁道一鬆,楊雁翎整個人便“砰”地一聲摔落在地。
他爬將起來,搖搖昏眩的腦袋,狠狠瞪了醜郎一眼:“你這是幹什麼!”
醜郎嘿嘿訕笑幾聲,連忙把楊雁翎扶起:“楊兄弟,方纔是我一時想不通,魯莽行事,萬望諒解。”
原來醜郎方纔見此寶物,知干係甚大,欲要獨佔帶回師門,只恐楊雁翎是其他派的門徒,屆時走露了消息,引得無數派教來明爭暗奪,便想殺人滅口,以絕後患。
可當他掐着楊雁翎脖子的時候,卻察覺不着他身上有任何道法氣息。
眼看楊雁翎便要嚥氣,他與他幾日相處,也實不忍心相害,心頭一軟,便放了一命。
楊雁翎聞言,冷笑一聲:“楊某一介凡人,怎當得上仙此言?你既有如此神通,還央求我尋你師兄做什麼?只需御起法寶飛上一圈,哪有尋不到的道理?”
醜郎聞言,滿臉尷尬地不說話。
楊雁翎又道:“前幾日,徐小楚也是你們殺了的罷?我不知你們目的何在,若是爲了此珠,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我沒有本事,也無心與你們爭奪!楊某告辭!”說罷擡腳就向階梯下走去。
醜郎道:“楊兄弟,你要去哪兒?”
楊雁翎冷冷嘲諷道:“我怎敢與豺狼爲伍,自然是尋安全之地保命要緊。”
醜郎急邁步拽着楊雁翎袖子,憋得滿臉通紅,道:“楊兄弟,你誤會了!我……我不是……”
見得楊雁翎嚴峻的目光,雖知他沒有法力,卻不知爲何有些懼怕,低垂了頭不敢說。
楊雁翎哼了一聲,仍將袖子一扯,脫了醜郎手掌,又向下去。
正在此時,忽聞得石窟外有人大吼:“何人!”旋即就“砰砰”的爭鬥聲傳來。
楊雁翎聞得一愣,隱隱覺着這聲音有些耳熟。
卻說洞外交手的二方打得甚急,且快速移動着,不過多時,聲音愈發接近二人所在石室。
楊雁翎和醜郎皆是吃了一驚,連忙向旁跑去,一同躲在一尊二丈多高的地藏王菩薩身後。
二人方纔藏好,便見兩道身影同時闖入這間兒,激烈地打鬥在一處。
楊雁翎將腦袋露出半截,定睛看去,只見一人身材矮胖,原來是周堅。
另一人卻身着夜行衣,蒙着面,瞧不出是何人。但其身材纖細嬌小,執一柄秀氣的流光寶劍,倒似一個女子更多一些。
只見周堅心狠手辣,憑藉高深法力,招招直取蒙面人各處要害。
反觀蒙面人,修爲顯然比敵人差了些,對敵經驗也不夠豐富。才鬥了這一會,已是在周堅的兇狠劍招之下險象環生。有幾次更是差些便要被周堅仙劍洞穿,只是仗着腳下輕靈步法,才險險躲過去。
楊雁翎見二人功法高強,鬥得甚兇。若被發現,定也難逃死路,便又悄悄把腦袋縮回石像之後。
轉頭一看,只見醜郎正在另一邊偷窺激斗的二人,又連連轉頭盯着平臺上的寶珠,面色甚是擔憂。
楊雁翎對於醜郎的想法瞭然於胸,知他欲取那寶珠,苦於二人正在外邊激戰,難以出手:若其行動,教二人發覺寶珠,必定合夥來爭搶他;但若不行動,又恐其他二人捷足先登。不得已之,只得暫坐山觀虎鬥,更盼他二人兩敗俱傷,屆時痛下殺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了寶珠去。
楊雁翎見醜郎貪而怯懦的神情,不禁鄙夷之至,冷笑連連。
果不其然,二人爭鬥了片刻,周堅正轉身避讓一劍,忽地眼睛一瞥見平臺上寶珠,不禁輕“咦”一聲。
旋即他面上大喜,急向蒙面人的肚腹上揮一劍,趁着敵人倒退避讓之際,一下竄上平臺,左手成爪,便向定海寶珠抓去。
蒙面人顯然也發覺了寶珠,忙也輕叱一聲,身子一縱,急揮劍刺向周堅後背。
卻見他劍尖堪堪離得敵人背後有二三尺,眼看便可傷敵。不料周堅老奸巨猾,這一下原是誘敵之計。
只見他將身一翻,已變作仰躺之狀。流光寶劍全力一擊,此刻收勢不及,泛着寒光的劍鋒便自周堅面前輕輕掠過。
周堅眼中精光一閃,手中早凝結法力,“呼”地一記掌風向上印去。
但聞“砰”地一下,黑衣人已遭暗算,胸前“咔咔”幾聲悶響,已不知斷了幾根肋骨。但一聲驚恐慘叫,便向後骨碌碌摔下石階去。
醜郎見得,身子微微地震了一下。
周堅站在平臺上,俯視着大口咳血,動彈不得的蒙面人冷笑連連:“多謝你指路,我才能尋到這定海神珠!爲答謝你,我一會便讓你死在這寶珠之下,也了了你一番心願!哈哈哈!”轉頭便伸手去取珠子。
卻周堅的手方纔離得有三尺,珠子突兀地迸射豪光,一道蘊含濃郁法則的光波瞬息打來。
周堅吃了一驚,陡運功法抵禦。
但“砰”的一聲悶響,周堅右掌已然撞上光波,但覺一陣沉猛力道傳來,竟忍不住倒退兩步。
周堅眸光一寒,左手連連結印,催動體內功力,抵擋住眼前光芒。
但二者拼搏處,豪光迸裂,功法四散,竟不亞於高手決鬥!
這般不過百餘息,周堅已是大汗淋漓,身上氣力也快速流失,隱隱地有些支持不住。
他心上又喜又苦,喜的是這寶珠之內竟蘊含如此浩瀚的法力,若被自己收服,功力定當大進;苦的是這寶珠從方纔到現在,一直源源不斷地釋放出法則鎮壓而來。自己全力應對,竟不曾教其顯露一絲頹勢。
高手之間拼搏法力,自是兇險異常,需得全力以赴,專心禦敵,絕不可稍亂心思。倘若分神,一個不小心便要被對方打得筋斷骨折,身受重傷,甚至立時斃命;且此刻尤其容易遭受敵人偷襲。故此修者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肯以法力相拼的。
周堅全神貫注,激發體內深厚法力對抗寶珠,內勁轉處,鬥得石室中光華激盪,狂風呼嘯,飛沙走石!
再過一陣,寶珠氣勢便漸漸地不如先前般浩大,且雖不甚明顯,但確實已開始微微有些衰弱。
周堅微微一喜,再催功力鎮壓。
寶珠受不住,光芒登時又是一陣搖晃,微弱收斂下去。雖仍舊負隅頑抗,但落敗已是早晚的事。
周堅大喜,暗道:“只需再有小半個時辰,我便能收服這定海神珠爲我所用。這定海珠傳說是鴻蒙初判時便誕生,其後更化爲二十四諸天之一,是一等一的大寶貝。屆時便算師尊親臨,也奈我不得!”
又道:“還好這寶珠不曾完全甦醒,且沒有人催動,否則以我之功力要想降服,那是癡人說夢了!”想罷不禁得意之極,微微冷笑。
卻在此時,忽地聞一聲大喝,一道高大人影便迅速地向周堅襲去。
周堅吃了一驚,轉頭看去,只見醜郎滿面怒火,手中碗口粗的木棍毫不留情,向着自己腦頂砸下。
他忍不住面如土色,惶急之中,連忙撤掌避讓。
只是饒是如此,仍舊被醜郎一棍子重重打在右邊肩頭上,砸得棍子“卡啦”一下斷成二截。
周堅吃痛慘叫一聲,不禁噔噔倒退幾步,喉頭一甜,涌上一口鮮血來。
他驚怒交集,吼一聲,猛提法力,掌中兇光霹靂,化作一柄寒氣森然的大劍,一下擊向醜郎。
醜郎亦丟了棍子,全力御動功法,背後太極八卦圖若隱若現。一聲呼嘯,那陰陽魚與八個先天卦位的輪盤已然重重向前壓去。凌厲之中,頗顯正氣堂堂。
楊雁翎見得狐疑一聲:“他也是道家門下?”
只見二人一交手,便動用了自家最爲精熟的功法,鬥得狂風激盪,沙石紛飛,難解難分。
二人怒目圓睜,各自將法力提至頂峰,使出渾身解數,都欲致對方於死地。
便在此時,平臺上定海神珠失了壓制,突兀地寒芒暴漲一下。
只聞得“嗡”的一聲輕鳴,另一道比先前更爲強橫的光波倏忽向四周打去。
二人正激鬥,分身乏術之際,早被光波“砰砰”兩下先後打中,各自驚慘大叫,咕噥吐血,重重摔下平臺。
光波傷完二人,更不停頓,一下向四周擴散出去,把石室中千百佛像撞得粉碎四散。緊接着“砰”一聲巨響,竟把這石室四周的牆壁生生震裂!
只聞得“轟隆隆”的響聲不止,頭頂巨巖碎石便不斷轟然砸下,看樣子這石室已是支持不住,竟要倒塌了!
楊雁翎大驚,連忙抱頭鼠竄。驚鴻一瞥間,只見定海神珠騰騰昇起,破開山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