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周堅吃了楊雁翎一棍,忍不住惡從心頭起,怒向膽邊生,就將蕭音奏響,召出無數密密麻麻的嗜佛魔蟲,呼嘯着殺奔這方几人!
楊雁翎三人嘗過這蟲子的苦果,知曉厲害,急忙向白妤大叫一聲,呼喚着她一同騰身飛起。
那惡蟲兒從四面八方竄來,頃刻鋪滿了腳下地面,一旦尋不着目標,忽的個個“咔咔”竟自身後兩邊裂開兩瓣甲殼,旋即伸出那透明翅膀,“嘩啦啦”一片也升空追來!
四人頃刻被這一大片蟲子包圍,忍不住大驚失色,急忙個個仗起法器護住,將來襲的飛蟲一一砸碎打殺。
那時白妤三人都有化神一重修爲,又在空曠區域,對戰這惡蟲倒也不至於險象環生,就這小半個時辰的功夫,早打下來密密麻麻的一片。臭蟲令人作嘔的粘稠汁液噴滿地上草叢,一片狼藉。
卻楊雁翎修爲比三人高得多,理應比這三人更遊刃有餘。可不知爲何,一旦對上這蟲子,一股莫名的無力之感油然而生。初時他還能憑藉高深法術壓住這蟲子攻勢一頭,但時間一久,丹田內靈力竟飛速消耗,到得此刻,已是有些力不從心。
其實他雖飽讀詩書,卻也不知這“嗜佛魔蟲”的來歷。
原來,當年鬼尊玄甯進攻天界,誅殺百萬天兵時,已做好了萬全準備。他們妖魔一方,殺人如麻,罪業深重,最畏懼的便是那堂堂正正的無上佛法與因果輪迴。故此,便特意培養此種蟲子,以對付佛家的法門。
這蟲子有個特點,便是嗜食佛力。若是非佛門中人對上還可,不過是一頭兇狠點的蟲子罷,打死也就是了。可一旦對上佛徒,這蟲兒便能於對戰中無形吸收對方佛法靈力,轉爲己用,變得愈發兇狠。一旦對方法力虧空,則不免遭萬蟲蝕骨的厄難。
當初玄甯就是憑此大耗了西天諸佛的靈力,才逼得其不得不使出涅槃大陣。
楊雁翎本也不是佛門弟子,但身上卻有慈海和尚傳授的佛藏心經,又憑前日定海珠輔助,使他體內不論佛法道法,都已修到了不俗的境界。而且在佛道二者相互加持下,佛力比之同境界的佛家修者還要高得多。
也正是因爲此般,一旦與這魔蟲對上,他身上的法力無異於是這惡蟲最好的飼料。
這番此消彼長之後,眼看蟲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兇狠,楊雁翎漸漸地就開始招架不住,再過一陣,身上已被那蟲子咬出了許多創口,鮮血便汩汩冒出,染紅了他身上各處衣服。
江月離、白妤和醜郎三人見得大急,有心要去幫忙,可自家被蟲子圍攻,也是分身乏術,難以接應。
周堅在下方見得,忍不住得意忘形,哈哈大笑,就急掣降妖法杖躍起半空,狠狠朝楊雁翎後背打來。
但“砰”地一下,楊雁翎已然中杖,巨大的力道貫穿了皮膚,直透骨髓,將他打得慘叫一聲,如斷線風箏般飛了出去。
江月離三人驚叫一聲,面上盡都轉作絕望之色。
周堅見此更是狷狂至極,高高舉杖又向楊雁翎腦頂猛追砸去。降妖杖勢大力沉,迅捷無比,勢要將他擊斃在此招之下!
眼看這一下窮途末路,已是死局。
卻在此時,那處忽而閃過一個紅色身影,“轟隆”一聲巨響,已擋在面前,替他受了此招!
楊雁翎吃驚地看着前方,及見到那一張悽惶落寞的面龐,內心深處突兀地無比苦澀,呆呆地道:“夫人……”
夫人面上淚痕道道,口鼻流血。見他望來,忍不住溫暖的一笑,輕啓被淚水沖淡的紅脣,悄悄地道:“是你,親手掀開我的甲殼,偷走了我的心。也是你,在我面前毫不留情,將它捏成粉碎……可我還是忍不住去眷你,去念你……你說說……你這個負心的男兒,到底……到底好在哪裡……呵呵……”
楊雁翎聞言,淚水頃刻決堤,扔了鐵桿兵急撲而下,將那已閉眼氣絕的人兒身子緊緊抱住,撕心裂肺大叫一聲:“夫人!”
周堅見此,冷哼一聲:“不知所謂的蠢女人!”甩開杖再度追着楊雁翎二人打下。
卻在此時,恍惚聞得虛空中“鏘”的一聲輕響,旋見一道藍色劍氣呼嘯,直奔那處三人所在之地。
周堅但覺身後一股寒氣襲來,急忙回頭,把降妖杖向眼前擊去。
卻看二者便要相撞,忽的那藍色劍芒瞬息在虛空中湮滅,猶如從不曾出現一般。
就在周堅微微錯愕之際,那柄藍色仙劍突兀又在他身後現出,即刻“刷”地一下,毫不留情自他後心穿入,自身前透出!
周堅滿面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劍鋒,緊接着大吐鮮血,支持不住,“砰”一聲摔下地面。
又見半空中面面而下一片兒水粉,輕飄飄的,猶如細小雪花一般絲絲悽美。
卻那處許多飛舞的惡蟲一旦沾上,登時慘叫着墜下,翻滾化爲膿血。其他惡蟲聞得藥味,個個也都驚恐不已,慌張四竄。及幾人降落地面時,那蟲子早已散盡了。
江月離、白妤和醜郎三人神色哀傷,眼睜睜看着楊雁翎跪在地上,抱着夫人的屍體痛哭不已,喃喃不住:“你怎麼這麼傻……明明我那樣對你,肆意蹂躪你的真心……你卻還要爲我賠上性命……我怎麼值得你這麼做……” 不知該出何言相慰。
不知過了多久,才見半空中又現出那柄藍色仙劍。
就見那藍芒一收,跳出一個人來,向這廂四人道:“嘿,各位許久不見!”
江月離和醜郎聞言看去,但見那人面目熟悉,原來是當日一起落難渡海的六人中僅存的樑東萬。
白妤不識得他,但因方纔他出手相救楊雁翎,此刻又現身招呼,看着不似敵人,便道:“方纔多謝閣下救命之恩,請問尊姓大名?”
樑東萬聞言嘿嘿笑,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道:“蒙姑娘問起,萬分殊榮!大名不敢當,本美男名叫樑東萬。”
幾人聞言,悲痛之感稍輕,卻腹中反翻滾嘔欲。好容易才強壓着,對面拱了拱手。
卻楊雁翎心中微微一動,擡頭看時,只見那人雖面目陌生,但卻有一股似曾相識之感。微微驚疑間,就一眼瞥見那人左腮處有小塊皮微微凸起。心上已是篤定,便緩緩開口道:“樑師兄,多年不見,你還是這一副率性模樣。”
樑東萬聞言懊惱地叫了一聲,道:“哎,不好玩兒!本想嚇嚇你的,居然先被你識破!”伸手將面上人皮面具撕開。
但見那一張俊朗之極的面龐頃刻呼之而出,卻不是樑逸成又是誰!
二女見此,微微有些失神。醜郎更是嗚嗚一聲,滿面沮喪。
卻樑逸成徑直邁步走來,在他身旁蹲下笑道:“楊師弟,你怎的抱着這個妖精哭得如此傷心,你不是不喜歡她麼?”
楊雁翎搖搖頭,將手背抹了一下面頰,長嘆一聲:“樑師兄你不知。我曾哄騙她,給了她半日不到的虛情假意,蜜語甜言。她卻因此念念不忘,傾其所有,今日更爲了我連性命都丟了不要。是我負她太多,我對不起她。”
樑逸成道:“哦?那你是後悔了麼?”
楊雁翎聞得愣了愣,沉吟許久,才又緊緊抱着夫人悽然道:“悔,我自然是悔的。我實在痛恨自己,如何能這麼肆無忌憚地辜負傷害一個爲我付出一切的人。”
“可若是讓我從頭抉擇,我確也不知如何去做纔是對的……”
樑逸成聞言大笑,摟着他肩膀道:“好,好小子。這句說的真。如你方纔像那幫飛仙閣的混蛋一般高高在上,說出些什麼天命不可違的屁話,我定毫不客氣地打你一頓。”
“不過,人死不能復生,就別哭鼻子了。我可不善安慰人,你再不起來的話,我也會踢你屁股的。”
楊雁翎聞言無可奈何,只得把夫人摟緊,要撐起身子。
卻他跪了許久,腿腳痠麻,這一個站立不穩,重又摔倒在地,將夫人的屍身也丟了下來。
楊雁翎心疼萬分,急忙要去抱她。就見夫人身子一瞬大放豪光,旋即輕輕收起,縮作一個面盆大小的紅花巨蟹兒。
樑逸成見得嘖嘖稱奇,嘆一聲:“這海底的螃蟹,果然與海面的不一樣!”
“師弟,這麼大個螃蟹,扔了豈不是太可惜,要不我們……”見得楊雁翎面色瞬間黑得似個鍋底,急忙改口,“要不,你快點把她埋了罷,死者爲大,入土爲安嘛。”
楊雁翎才哼一聲:“我終於知道當年考覈比武,靈靈爲什麼要取你的性命了。”說罷,也不管樑逸成摸着鼻子尷尬傻笑的模樣,就自顧自地抱起紅花蟹兒走開。
江月離三衆看他背影蕭索,丟魂落魄地走到湖邊,撲通跪在地上,都是心疼不已。
醜郎見楊雁翎淚流滿面,不知疼痛地刨挖着身下乾燥厚實的沙土,急忙上前蹲下,道:“楊兄弟,我來幫你。”
正要伸手,卻被他一把攔住,淡漠道:“你走開,這是我欠她的,我自己來。”
醜郎才悻悻地收手,與白妤、江月離二女站在旁邊,看着他一捧一捧地掏出一個沙坑,小心翼翼地把紅花蟹兒放入墓穴,又將那摻雜着絲絲鮮血的沙子輕輕掩蓋在她的殼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