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幾人泅水而行,不覺三日,早遊了二百餘里。但放眼望去,別說是小島,便是連一塊礁石也沒有。
這三日之中,衆人無水無糧,只靠捕捉生食自身旁遊過的小海魚果腹度日,實是難過之極。
徐小楚是所有人中年紀最小的一個,約摸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此刻吃了這許多苦楚,已是有些受不住,連連埋怨劉寶明道:“你不是說這個方向有小島麼?怎的卻不見?”
劉寶明也自有幾分驚疑不定,道:“我也不知啊,照理來講該是到了,難道是走錯了方向?”
此言一出,衆人都變了臉色,徐小楚更是哇地一下哭出來,追着劉寶明又打又罵,道:“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我才十多歲,就要跟你們這幫老傢伙一塊死在這海里!真是不甘心!嗚嗚嗚嗚……”衆人聞言,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劉寶明被他又揪又打,不禁也動了怒氣,道:“你起開!怎是我害死的你!你這小娃娃要不湊熱鬧乘船出海,哪裡有今天的事情?再者說了,咱早就該跟其他的人一般與大船葬身海底,是老天可憐咱,留了幾天的性命。此刻尋不到生路,也是命中註定的了,你還不知足?”
徐小楚哪裡聽得?只仍舊打打罵罵不斷,一不小心揪下了劉寶明腮上一把鬍子。
劉寶明“啊呀!”慘叫一聲,吃痛大怒,反手恨恨一巴掌摑在徐小楚臉頰上,登時把他打得皮青面腫。
徐小楚大哭不止,仍要上前幹架,衆人忙叫:“不要打啦!”急將這二位拉着。
卻楊雁翎極目遠眺,忽地向前指道:“那處好似有個小島。”
衆人聞言,吵鬧的也不吵鬧了,打架的也不打架了,勸架的也不勸架了。
劉寶明興奮地大叫道:“我說了有島,真個是沒騙你們罷?”向徐小楚罵道:“你這小混蛋,還打老子,老子真個要把你丟海里餵魚,讓你漲漲教訓!”
衆人也不理他,連忙順着楊雁翎指處看去。只見前方海面上藍茫茫一片都是海水,哪裡有什麼島嶼?
衆人各自疑惑,轉頭來看楊雁翎。
周堅道:“小子,前方哪有東西?你可別講笑話哄爺開心,否則爺將你肚子剖開,將你心肝腸肺下酒。”
楊雁翎也不去理會他,轉頭向其他人道:“大家再努力一把,小島就在前方約摸一百里處。”
衆人將信將疑,江明道:“楊兄弟,你可別因爲大家心裡不好受哄咱兄弟呢。一百里海路,我們得走二天。你真的看清楚了麼?”
楊雁翎道:“我不會騙你們的,前方確實有個島。”
原來楊雁翎爲金烏之體,天生金焱神眼可觀千里之遙。雖他法力全部被八岐的毒液封死在丹田之內,金焱神眼的功能也大打折扣,但百里之內的事物,他還是可看得到的。
衆人見他說得信誓旦旦,自忖也沒有其他辦法,只得死馬當作活馬醫,依照楊雁翎所指方向游去。
衆人又遊了有一天時間,正到黃昏時分,忽地聞零驚帆道:“快看,小島在那兒!”
其他人連忙擡頭看,只見海天相接的那一弧上,果真朦朦朧朧地有一小塊陸地的影子,看樣子離得也不過三四十里了。
衆人又驚又喜,連忙都鉚足了勁推着浮木前進,就連周堅也難得地蹬了幾次腿。
又過了一個時辰,離小島已不過十多裡。夜幕卻沉沉降臨,突兀的狂風呼嘯,海浪愈發地大,仿似要變天一般。
所有人見得都是大急,江明道:“大家趁天還沒黑透,快些向島上趕。否則一會下暴雨,後果不堪設想!”
衆人不置可否,忙使出吃奶的力氣向前泅渡。
堪堪有小半個時辰,只聞得天上雷鳴巨響,閃電破空,進而傾盆大雨轟然摜下,海面巨浪滔天!
此時衆人離小島也不過半里之遙,見得海上如此兇險,紛紛捨棄了浮木,各自分散開來,頂着狂風巨浪趕上小島。
小島上亦遭受疾風驟雨摧殘,只見四處泥石滾動,樹木被連根拔起,投在海中。
楊雁翎方纔登島,幾乎立足不穩,要被大風大雨掀回海中。慌得他跌跌撞撞地踩着泥水向前衝了幾步,一下跪在地上,死死抱住離海岸最近的一顆椰子樹的樹幹,任由雨水沖刷,再不敢放鬆一毫。
一夜風雨不提。
快到天明時,風暴才漸漸地停歇了。
楊雁翎精疲力竭地站起身來,把面上的泥水污物抹開,回到海邊把身體和衣服草草地洗了一遍,才坐在海灘上歇息。
放眼望去,但見澄藍的天空一碧如洗,點綴着朵朵可愛的白雲;海面潮波輕輕涌動,翻起浪花朵朵;空中燕鷗“咕咕”叫喚着自在飛翔,招潮蟹在潮水退去的沙灘上高高舉着大鉗子;椰子樹巨大的葉片在早晨和煦的陽光下,向地上投下斑駁的樹影。到處是一派溫和寧靜的景象。
若不是遠處海灘上還躺着幾根被狂風颳斷的巨大樹幹支離破碎的屍體,全然教人想象不到昨夜這小島曾被風暴侵襲。
楊雁翎已是許久許久不曾享受過如此恬靜愜意的早晨,又經多日波折,疲憊不堪。此刻一旦放鬆,忍不住躺倒在地,呼呼地睡了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時,忽地島上有人叫道:“楊兄弟,你在這!”
楊雁翎聞聲驚醒,轉頭看去,只見迎面走來一條大漢,卻是醜郎。
醜郎焦急道:“楊兄弟,你在這兒,有沒有見到我家小……師兄?”
楊雁翎知他問的是江明,搖搖頭道:“我一人在此,倒不曾見過江明兄弟。”
醜郎更急,道:“糟了,糟了!昨夜風暴之時,我和師兄在海中分散開。我一人上了島,尋了一夜也尋不到他。他是不是沒有上得島來,在海中遇難了?”
楊雁翎見他擔憂如此,不禁有些羨慕這二人兄弟情深,便安慰道:“醜兄弟不必擔心,江明兄弟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興許他自別處登島,你沒尋到地罷。”
醜郎聞言,急上前道:“楊兄弟,你可不可以幫我尋找我家師兄?我……我……我好憂心!”焦急之情盡顯,絕不是作僞。
楊雁翎聞言,心想自家目下也無事可做,就道:“醜兄弟放寬心,我跟你去找就是了。”
醜郎聞言驚喜,拉着楊雁翎就往島上趕去。
彼時小島上生了許多植物,盡是葉片巨大厚實的青草苔蘚,諸如棕櫚、木棉,綠蕉、劍麻、檳榔等等,充滿奇異的熱帶風情。若不是着急尋人,楊雁翎實在想停下腳步好好觀賞觀賞。
二人自草地間走過,忽地醜郎“哎喲”一聲撲倒在地。
楊雁翎忙道:“怎麼了?”
醜郎道:“不知是甚麼東西絆了我一跤。”把腳自草叢抽出。忽地面色大變,“嗷”地怪叫一聲跳起,急急忙忙躲在楊雁翎身後。
楊雁翎道:“做什麼?”
只見醜郎戰戰兢兢,指着草叢道:“蛇,蛇!”
楊雁翎驚疑不定,上前把草叢扒開。
但見草下蓋着一條巨蟒的蛇蛻,其蛇身甚長大,有如水桶般粗細,長不知幾何,單片鱗片便有碗口大小,甚是可怖。
楊雁翎面色變了變,回頭向醜郎道:“看來我們得多加小心了,這島上不知還隱藏了多少怪物。”
醜郎面色煞白地點點頭。
楊、醜二人邊呼喚江明的名字,邊向前走。不多時,便漸漸地深入島中。
島內林木更爲繁密,各色奇花異卉在爭相綻放,無數豔麗的天堂鳥兒婉轉歌喉;猿猴在頭頂的樹叢中自如穿梭,馬鹿在身旁悠閒踱步。偶爾遠遠傳來鵂鶹“咕嚕嚕嚕嚕”的啼鳴,與幾聲馬鹿細細的尖叫,實是神奇瑰麗無比。仿似蠻荒遺留下的,亙古不曾被人類開墾的世外桃源。
醜郎尋不見江明,焦急不已,哪有閒心觀賞美景?只是不住叫喚師兄,快步向前趕去。
二人尋了一天,直從早間尋到日落。別說是江明,便是一同上島的樑東萬、零驚帆、徐小楚、周堅、李鳳精、劉寶明六人,也毫無蹤影。
醜郎垂頭喪氣,跟着楊雁翎又走了一陣。
眼看天要黑,二人便選了一處地方,用木頭搭起兩個離地面有二尺多高的吊牀,又點了一堆篝火,便就各自躺在吊牀上歇息過夜。
這熱帶的蚊子果真名不虛傳,白天裡雖也有一些活動,但當時楊雁翎和醜郎着急找人,偶爾被叮咬一下,也不曾怎麼在意。但此刻一到夜裡,這吸血的蟲兒傾巢出動,四處嗡嗡大作。不過多時,把二人叮得滿身是包。
二人又癢又煩,難以入睡,只得起身摘了旁邊樹木枝葉,賣力地趕打蚊蟲。
但這蟲兒似無窮無盡,仍舊鋪天蓋地地來,一旦尋到機會,便撲到人身上,狠狠叮咬一口。二人趕了一陣,不過徒勞無功。
醜郎欲哭無淚,道:“楊兄弟,咱另尋個地方好麼?”
楊雁翎搖搖頭道:“不可,這島上危機四伏,夜中最是兇險。我們若貿然行動,只怕引來毒蟲猛獸襲擊。還是在此忍受一夜爲好。”
醜郎無可奈何。
及至夜半時分,露水漸重,蚊蟲終於才漸漸地少了些。
楊雁翎睡得正沉,忽地聞一聲“啊”的尖叫傳來,連忙驚醒。擡眼一看,旁邊吊牀上卻沒有了醜郎身影。
他不由有些着急,連忙喊道:“醜郎兄弟,你在哪兒?”
只聞得不遠處,醜郎大叫道:“我在這!”
楊雁翎聞聲稍安,翻身起牀。
不過片刻,醜郎氣喘吁吁地自樹叢中奔出,驚恐指着方纔來路,顫抖道:“楊……楊兄弟,那……那有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