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其實,蓬萊山島綿延千里,高逾萬丈,除主峰紫霄,還有兩座高峰,一曰“霽霄”,二便是那高大得號稱連飛鳥的翅膀都無法跨越的“通天縹緲”了。
遠遠望去,便能見到縹緲仙峰刺穿了雲霄直指天穹,便如巨人手中怒指蒼天的神劍一般。只是竟不知道這仙峰到底有多高遠。
正值夏日,而其頂上卻覆滿了白雪,直如嚴冬一般。
冰雪在陽光映襯下皚皚發亮,如佛光普照一般神聖莊.嚴,讓人忍不住要頂禮膜拜。
此時天空雲氣之上正有一藍一紫兩道光華正追逐着一道白光,徑直穿過雲霧,向着那極高大的縹緲峰而去。
楊雁翎站在搖光子身後,看着前方被雲霧遮擋得忽隱忽現的劍峰,心中不禁激動莫名,直嘆這世間竟有如此高大雄奇的山脈。
偶爾穿透過雲層,便見腳下極遠處一片澄藍海面,廣闊無邊。這一片山海竟是如斯雄奇偉岸,引人豪情萬丈。
各人飛了一陣,透過雲霧望去,只見前方劍峰漸漸地近。忽而一聲呼嘯穿出雲霧之中,便覺眼前豁然開朗,那青天白日,滄海劍峰,已是近在咫尺。
但見面前縹緲仙峰高逾萬仞,如擎天巨柱一般直上九重天,“通天”之名果名不虛傳!
又見仙峰之上,峰頂是覆滿了厚厚白雪,但峰頂之下,卻都是鬱鬱蔥蔥的林木。
古云“一山顯四季,十里不同天”,仍舊道不盡這仙峰的雄奇瑰麗。
那山上自成一處,不知得了什麼造化,竟生長出了一片鬱鬱蔥蔥,廣袤無垠的雨林來。
雨林之中多是高大喬木,最高的目測可有百丈。
遠遠看去, 只見深處林木霧氣騰騰,其間鳥鳴獸吼,不知有多少珍禽異獸居住其間。
而雨林之間,便是一條條大大小小的河道。
河中之水皆是冰川水,在腳下匯成了這個足有近半里寬大的瀑布,瀑布之外亦有其他細碎水流不下千百條,實在叫人歎爲觀止!
楊雁翎看見這方天地,微微張着口,心中震撼已極,說不出話來。
搖光子見得,道:“雁翎,你說我們這山上好是不好?”
楊雁翎聞言,向着四周環顧一圈,點了點頭:“此處雖荒莽,不過遠離凡塵,參禪悟道,去除心垢正好!”。搖光子聽得點點頭,又搖搖頭。
幾人御着仙劍,速度都是極快,直朝着遠處雪山而去,不過多時,便降在一座山門前。只見那山門與紫霄峰上山門如出一轍的高大,門上牌匾書了“縹緲凌仙”四個大字。
那四字行筆有力,古拙之中又有些淡淡清秀之感,教人看了好不歎服。
衆人降下地來,定住腳跟,凌逸遠再拜,道:“二位師祖請跟我來。”向山門前兩位道童道:“逸元,逸剛二位師弟,我奉掌門之名接引玉衡、搖光二位師祖到此,請速開山門。”
二道童聞得,喏一聲,將幾人迎進山門去。
進了山門之後,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
那山路一面便是翻騰着雲海的萬丈深淵,但邊緣卻並不設欄,教人直感兇險。
小路之外遠處石壁之上,卻有一處延伸到半空的巨石。
那巨石豎了兩根幾丈粗長的巨大石柱,石柱中間又橫着一塊雕成雲狀的巨大石塊。
石塊中間有個圓孔,底下用鎖鏈懸着一個巨大鳴鐘。
那鍾約有三丈高大,寬有近一丈,通體烏黑,果是佇立了千百萬年,早已被鏽蝕了。
如此巨大的一個鐘,也不知道是誰纔有氣力能撞得動。
搖光子見楊雁翎目光所及,道:“那便是我們縹緲峰上的暮鼓晨鐘了。”
楊雁翎聞言點頭。
衆人穿過廣場,上了山道,便到了弟子居住的廂房。
卻見迎面轉來二位道童,道聲:“逸元師兄。“
王逸元嗯一聲,道:”逸春,逸東兩位師弟,你二人何往?”
那兩個弟子聽得,道:“我二人奉師父之命伐些木柴向山下村民們交換些菜油和香米來。你呢?”
王逸元道:“我領二位師祖與衆位師兄前去凌仙殿朝見天權祖師。”說罷二方交錯過。
衆人再轉幾轉,進了幾座門院,便到了凌仙宮前。
只見這座大殿全是由石塊雕砌而成,也是極爲高大,只是比之紫霄殿的靈秀富麗,倒更有些沉着莊重。
裝飾也多是簡陋,便是門上雕着“凌仙殿”三個大字的石匾,也是直接從石殿之上直接鏤空出來,極爲簡樸。
彼時有四位弟子守門,王逸元道:“二位師祖,師兄留步,容我稟報一聲。”衆人點頭,王逸元便上前與那弟子陳述前情,果開門入內中去。
搖光子見得,面上不動聲色,心上卻轉念道:“這凌仙宮中向來無事,天權師兄何以如此防範?”
未幾,王逸元出門來,慚愧拜道:“二位師祖,天權祖師身體抱恙不能相見,教我先請二位師祖到廂房歇息。”
衆人聽得,無奈嘆息一聲,都隨他去。
(2)是夜。
這縹緲峰果與世間大不相同,只見半山之下,雲海涌動着白色浪潮,不斷拍擊嶙峋的山崖與崖上的老枝嫩葉;夜正深,涼風習習地拂過庭中花葉,帶過一陣花味檀香,直如仙家道場。
楊雁翎並未熟睡。這是他到這縹緲峰上來的第一日。
正是凌晨落露時分,他身上穿着的昨夜裡換上的道袍,此時已被剛剛經過的庭院內的花葉上的露水沾溼了些許,白色的衣襟還沾了些新鮮蘭花花瓣。
他尋思此時還未有人外出活動,不如出去走走,吹吹風也解解心中煩悶,又想起昨日裡看到那巨大的暮鼓晨鐘,便七拐八拐地上轉回那山路之上。
月明星稀,將那處山崖稍稍照亮了些。但見處處雲霧縹緲,遠遠眺見那山壁模糊鍾影,不知心中所感。
低低嘆息一聲,只將那目光隨意放逐,神遊太虛去了。
山風輕拂在面上,好似心愛女子的纖纖素手溫婉纏綿地撫摸,令人心醉不已。雲霧涌動,如湖中緩緩流水,從腳下輕輕淌過,泛起點點漣漪。
楊雁翎便這般站着,眼中看着面前沉沉黑夜,不知在想些什麼。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是夜漸深,露便更重,不過多時,他髮絲衣襟之上,便沾染了點點晶亮的水珠。
便在久坐朦朧之際,卻突兀聽見夜中似傳來一聲緩和鐘鳴。恍惚之間,目光似乎能透過黑夜,看到天邊風起雲涌。
此時,異變抖生,只見太陽衝破海面冉冉上升,又緩緩西沉;夜幕降臨,星盤旋轉,爭相邀月。
白天黑夜,便就在這炎日與明月相互追逐之中不停地交替,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只這一瞬,便似乎已過去了萬千歲月。
楊雁翎坐在淵上,眼中看着那日升月落,晝夜輪換不息。心中驚訝。
正此時,便見腳下一陣雲霧涌起,遮天蔽日,將萬物都籠罩了。
晝夜輪換忽而靜止,血色的黃昏低低懸垂在西天之上,染紅了漫天雲霞。但見那一口鏽鍾此時正立在面前。
楊雁翎心中驚奇,道:“如何有這等事?”
又見崖上現出一對白衣男女。男子英俊神武,女子貌美傾城,兩人站在一起,便如這天地間精心造設的神仙眷侶一般,教人看了心中欽羨不已。
楊雁翎知是幻影,不由得大感驚奇。
只見這兩人站在一塊,卻都不說話。
良久,那子才率先開口道:“天哥,聽說再過些日子,你就要下山了,是真的嗎?”
男子微笑點頭,語氣之中自有傲氣,道:“嗯,我學藝十數載,若不下山闖蕩一番,豈不白白空負了這身武藝功法?”
女子聽聞,似是憂慮,又道:“可是,江湖之中,高手如雲,又多用心險惡之徒,盡多是互相打鬥,勾心鬥角之事,我怕你下了山會吃虧。”
男子聽罷,哈哈一笑,只道:“婉妹無需憂慮,那江湖之上,若盡是奸邪之徒,倒也好打發,便算是高手如雲,我林志天一身功法傍身,也定打出一片天地來!”
白衣女子還待說什麼,卻見虛影一花,兩人便都消失不見了。
但見眼前還是先前那兩人,只是此刻看去,只覺男女二人都憔悴了許多,容貌亦有些許滄桑。
女子面上似有淡淡蒼白之色。但聽得她道:“天哥,我們下山,如今有七八年了罷?”
男子淡淡道:“嗯。”卻掩飾不住話中疲憊之意。
女子又道:“這些年在江湖之上漂泊闖蕩,你雖征戰四方,將我們凌仙殿之名播於天下,但這麼多年來,想必你也是極累了吧。”
男子聽罷,對身邊女子輕輕一笑,撫了撫她額上髮絲,柔聲道:“那麼多年來,也虧得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我纔敢在血雨腥風的江湖之上游遊蕩蕩,你受的累不比我少。”
二人相視不言。
畫面再轉之時,那相伴左右的女子已然不見了,只餘一個滿頭銀屑的滄桑老人。負手獨自站在崖上。
老人道:“婉妹,我們分別了有三十多年了吧……當年我一心想爭天下,卻忽略了你……你身中寒冰劇毒之時,我自詡一身蓋世功法……卻救不了你……”
頓了頓,輕聲嘆息,眼中盡是滄桑之色:“我以爲,得了天下,便能稍稍填補沒有你的空缺,可是我錯了……這些年來,我總在想,闖蕩了一世,我到底想要的是什麼,得到了什麼……如今,我纔想明白,自從失去你之後,這世間已無人再令我牽掛,就算得了天下……又能如何?……”
“不過是……身負俠名半世,劍傾天下,當年人已化枯骨……”
“我已看破凡塵了……此刻便去與你團聚罷……”
說罷,老人笑了一聲。
那笑聲嘶啞淒涼,滿帶滄桑悲涼之意,已無一絲劍傾天下的霸氣。
忽而,他一個縱身向崖下跳去,轉瞬便在雲海之中失了蹤影!
楊雁翎一驚,卻無力阻止,隻眼睜睜地望那老人摔落雲海,無了一絲聲息……
“身負俠名半世,當年人已化枯骨麼……”楊雁翎呆了許久,才低聲念道,不由得心中有些莫名傷懷。
光芒漸漸隱退,所有一切便都歸於黑夜。
楊雁翎仍舊坐於深淵之上,方纔一切,仿似只是南柯一夢。
日光剛剛升起。
此時,腳下雲霧被陽光照射,翻騰不休,直衝向身前遠處的無心崖之上。崖上晨鐘正懸,此時被山風帶着無匹罡氣撞擊,發出一聲聲“咚咚”的鐘鳴來。
楊雁翎再望一眼那座暮鼓晨鐘,便轉身下了廣場,往臥房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