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白色蟒蛇“咕嘟嘟”的,不多時已完全沉入泥漿之中,醜郎才鬆了一口氣,道:“沒事了,師姐。”
江月離方纔把一切都看在眼裡,見此,微微有些悲哀,道:“醜郎,原本就是我們有錯在先,我們這麼陷害它,是不是有點太狠毒了。”
醜郎聞言,長長地出了一口濁氣,才道:“是這蛇要吃我們,此舉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師姐,你別想太多了。”
江月離點點頭。
正要轉身離開,就在此時,忽地聞頭頂傳來沉悶的“咔咔咔”幾聲開裂,旋即在二人驚恐目光之中,厚厚的冰層突兀轟然破碎!
其外大水“嘩啦啦”撕開一道數丈長寬的大口子,如洪荒一般瞬息洶涌奔入這偌大的龍落隧道之中,撞得龍骨震顫,冰雪碎落不休,恍如末日!
這二人惶恐萬狀,急就御空向龍落深處飛逃。
卻說楊、李與人魚兒彼時沉心修煉,有數時辰,已是回神復力。
三人正在通道中前行,忽覺大地震顫,龍骨劇烈哆嗦,各自大吃一驚。
人魚兒驚而不亂,急道:“跟我來!”當先御起鎏金鏜向前破空而去。
李鳳精見得訝異,誇張地張嘴瞪眼:“這魚兒竟也會飛行?”忙扯了楊雁翎登上玄光劍,也循着人魚兒方向疾飛。
三衆行不多時,就覺劇風猛烈刮面,同時轟隆水聲不絕於耳。
又有數息,早遠遠看見海水灌滿整個甬道,雷霆萬鈞地衝撞而來!且在滔滔洪水之中,還有驚慌失措的人聲與猛獸咆哮。
楊雁翎急定睛看去,只見那處,先前失散許久的江月離和醜郎正迎面亡命飛來。
他不禁一喜,斜睨一眼,卻又見二人身後水中有個巨大蜿蜒的影子。
及定睛看,只見一條碩大無比的怪蛇正順水急遊,兇狠地張開大嘴向二人咬下。
他霎時面無人色,恐懼高叫:“快跑!快跑!”
人魚兒面色也是大變,急向身後二人道:“你們先走,我去去就來!”說罷,也不等二人回話,就衝着大水飛去,將身一縱,躍入洶涌濁浪之中。
卻說醜郎正扶着江月離驚恐逃命,已隱隱有些脫力,得楊雁翎與李鳳精二人攙扶,不覺感動萬千,一把鼻涕一把淚道:
“楊兄,李兄,在此遇見你們實在太好了!我們幾個真有解不開的緣分,老天爺也分不開啊!俗話說……”
“緣你個狗屁的分!”
醜郎感慨未盡,就被邊上怒火中燒的李鳳精打斷了話頭,“你這個不講義氣的傢伙!”
醜郎委屈巴巴道:“李兄弟,你怎麼這麼說?你忘了我們一同出生入死過這麼多回,情比金堅麼?”
李鳳精聞言大怒:“你還有臉說!先前在縫洞之中,你們倆姐弟跑的倒挺乾脆,害我與楊兄弟差些喪命!”轉頭看了看身後,“若非是楊兄弟宅心仁厚,定要過來接應,我才懶得搭理你二個!就叫這大蛇用五臟六腑超度了你倆,才合我心意!”
江月離聽得慚愧低頭,醜郎也似個霜打的茄子一般訥訥不語。
楊雁翎見氣氛尷尬,慌打圓場道:“不說了,都過去了!”
“話說,醜兄弟,江姑娘,你們兩個是怎麼招惹這頭巨蟒的?”
醜郎聞言,哭喪着臉道:“我與師姐那時破冰而入這處空間,不小心落入爛泥潭,差些也沒了性命。好在泥潭中也有條陷死的巨魚,我憑藉蒼龍九節鞭,纏上那魚骨架,與師姐逃了一命。之後在這蟒蛇的池子裡清洗身上污垢,壞了池水,因此遭它記恨。是我用計把它引到泥潭陷殺,卻不料頭頂冰層突然破裂,海流又將這臭蛇衝了出來!真是倒黴透頂!”
李鳳精聽他一五一十講完,忍不住哈哈大笑:“瞧你這壞胚子,總是幹些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勾當,活該你倒黴!”
醜郎聞得心中有氣,礙於自家先前理虧,不好說話,只得忍氣吞聲。
卻說這四衆飛這許久,龍落中也是四通八達,早不知到了哪個角落。
卻忽見前方通道變得愈發細窄,海流便更激烈湍急起來。
白蟒見此大喜,“嘶”地一聲咆哮,便自身後波濤之中猛然躍起,張開大嘴向四人咬將下來!
四人同時大驚失色,向旁急閃。
便巨蛇錯過幾人,一下撞入水中,砸得水花四濺。
方纔脫險,未及鬆一口氣,就又見腳下水面“嘩啦”一聲炸開,旋即那張長滿尖銳長牙的血盆大口又從中竄出,筆直地迅速咬向衆人腳下!
楊雁翎見此面無人色,不及細思,急將醜郎和江月離向旁狠狠一推。
二方立時朝着相反方向快速分離,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過了那轟然閉合的致命蛇吻。
但當時這通道已不過三丈許寬,這一下推,衆人雖保得小命,卻也各自撞上兩邊堅冰龍骨,砸得皮開肉綻,骨痛欲裂。
四衆見巨蛇又“砰”地落入消失在水中,盡已是汗如雨下,直嘆運氣。
不過好運不能一始而終,總有用盡的時候。
四人又轉了幾個彎彎,就見眼前通道突兀地向下變作一個數尺大小的小洞。彼時腳下水流速度已是極快,不待衆人鑽入,已率先灌入洞中,絕了去路。
緊接着,就在四人驚呼聲中,身後洶涌浪濤如期而至,轟然把這處剩餘的空間席捲吞噬,再無倖免。
楊雁翎被沉沉大水一下壓入海底,胸口立時劇烈疼痛,忍不得眼前一黑。
待得幾息,才緩過勁兒。他搖了搖腦袋,勉力回神,就見渾濁的海水中,一個巨大蛇影隨着浪濤翻滾,鱗光燁燁,蛇信吞吐不住,十分駭人。
楊雁翎心間恐懼,急忙躺在水底污泥裡一動不動,以防巨蛇發覺。
卻眼中不經意一瞥,就見左旁丈許處,一個人影正奮力掙扎,不由得心上一緊。只是好在巨蛇或因水流太急,並未發覺這方異動。
楊雁翎等得巨蟒蜿蜒着龐大的身子游開去,才慌划水到這人近旁。及細看時,見原來是江月離。
二人當時在水中,不能張口說話,眼見江月離驚惶的手舞足蹈,早知她氣息耗盡,已要窒死,急忙要扯她游上水面。
卻就一拉,只覺江月離身軀沉重,竟拉不起來。同時聞她痛苦地“咕噥”一聲,嘴中咕嘟嘟直冒泡。
楊雁翎微微驚疑,急向下一看,就見江月離雙腿原來被一個二丈長大的巨蛤甲殼緊緊夾住,鋒利的殼緣壓得她腿上鮮血直流。
不過好在那蛤殼上靠近她腳踝的地方正好也塞了一塊拳頭大小的石頭,否則她纖纖玉足早給這大蛤夾斷了。
楊雁翎見此,忙把頭髮上插的鐵桿神兵取下,放入巨蛤開口處。鐵棒心隨意動,立時變作碗口粗細,丈許長短。
這巨蛤哪裡受得住,頃刻雙殼被撐裂,淒厲慘叫一聲,鮮血就噴涌而出。
江月離才得解脫,慌忙向水面游去。
楊雁翎待要跟上,忽見這半死不活的巨蛤口中,一顆真珠紅豔豔地散發着光芒,就伸手取了,一個猛子向頭頂扎去。不過十數息,已回到水上。
卻他方纔探出頭來,就見眼前白蟒腦袋自水中高高探出,尾巴則把醜郎死死捲纏住,舉在面前,張開血盆巨口道:“醜小子,你害我之時,可曾做好覺悟了麼?”
醜郎當時方從水裡出來,昏昏沉沉,七葷八素。定睛看時,才知自己已被抓住,忍不住面色煞白。
近旁江月離見之悲慟難當,驚慘大叫:“求求你!放了我師弟,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白蟒聞言轉頭向下看來,冷笑一聲:“稍安勿躁,你也是個幫兇,我先與你這醜師弟清完賬,再來找你!”說罷,將脖子曲起,如一支蓄勢待發的弩箭,死死地瞄準醜郎的腦袋。
醜郎見之恐懼萬分,止不住嗚嗚大哭,涕泗橫流。
楊雁翎大急,慌忙高叫一聲:“住手!”見白蟒不理不睬,又道:“我這有個好東西!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白蟒才轉頭,見得是一個生人,就道:“什麼好東西?”
楊雁翎道:“據我所知,靈蛇若修煉到化神一重,便能化作人形。我觀你法力不低,卻未能化形,若非修煉方法不對,便是體內經脈受損。你把人放了,我可與你指條明路,你看如何?”
蟒蛇聞言,眼中閃過一絲奇異光芒,卻又細思:“人類多狡黠之徒,莫不又是誆我?可不能再上當了。”
因道:“敢問閣下,‘道衝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何解?”
楊雁翎吃了一驚,暗道:“這是《大道天書》裡的經文,這巨蟒怎知曉?”
沉吟片刻,老實而答:“道者,規則也,雖看似虛無,卻無處不在,主導萬方,是萬物衆生本源。”
“這一句指修煉時,靈要專於心門,法要賴於肢體,氣要託于丹田,術要循於經脈。一切講求自然規律,不可倒行逆施。”
蟒蛇聞言一喜,又道:“‘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何解?”
楊雁翎道:“此言說,委屈能求全,彎曲能再直,低窪能盈滿,破舊能重新,少則有得多,多則惑不解。是爲:修行往往福禍相依,但修者自身心神必要堅定,根基必要扎牢,纔可將所有不利化作墊腳磐石,於平庸中脫穎而出。否則一味貪快,靈氣虛浮,終不能修得善果。”
蟒蛇大喜,叫道:“好,好,好!果是有真才實學的高人!這個交易我做了!”說罷將尾一甩,把醜郎丟了下來。
江月離和李鳳精見得大喜,急忙拍水游過去相扶。
楊雁翎點點頭,道:“好一條言出必行的靈蛇。”把手中靈珠高高舉起,道:“這是百歲蚌精的真元,作爲交易之物,就給你罷。”
蟒蛇喜出望外,道聲:“多謝!”急以尾來取真珠,左右看看,便一口吞入腹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