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人魚兒反問楊雁翎和李鳳精:“你們可相信這世間有真龍?”
二人面面相覷,呆若木雞。
許久,楊雁翎纔回過神來,有些不敢相信,道:“你說這是……龍的屍骸?”
人魚兒點點頭:“不錯,是龍骸,而且是萬年真龍之骸。”
二人再度震驚莫名。
末了,李鳳精搖搖頭,忽的嘆道:“就算是真龍遺骨,有什麼用處麼?我們被困在這數十里深,不見天日的海底。這副骨頭雖能護我們一時,卻再難回海上人界中去。見不着家人父母,和死了有什麼區別?”言罷,面色戚然。
楊雁翎和人魚兒聞言,驚訝地轉頭,見李鳳精失魂落魄的模樣,才知他先前的玩世不恭皆是裝扮出來的。
其實也是,人這一輩子就一條性命,連活了一輩子的老人都鍾於落葉歸根,他一個不過二十餘歲的毛頭小子,又哪裡真有浪跡天涯,客死他鄉的覺悟和胸懷?
片刻,人魚兒道:“你們不必沮喪,若想回到海面,還是有辦法的。”
二人聞言一喜,急忙道:“如何?”
人魚兒目光在二人面上各自看了一眼,微微一頓,道:“你們不必知曉,跟着我走便是。”說罷轉過身,向真龍骨架支撐的通道中邁步而去。
身後二人互望一眼,急忙跟上。
話分兩頭,卻說醜郎和江月離先前見魚怪襲殺三人,就趁亂逃亡。二人憑着蒼龍九節鞭護衛,亦出了縫洞,沉入海底龍落之中。
江、醜二人那時走得稍早,落下龍骨冰層時,人魚兒分的空氣球還有一小半,二人氣力尚足,趕忙砸開冰層,隨着水流跳入鯨落中,保了一命。
江月離見得大水滔滔涌入,靈機一動,趕忙御起真法把洞口結冰,堵住了那個漏水的口子。
但她本體雖爲水屬,卻與人魚兒的原始水系術法迥然不同,只作功法輔助,就如楊雁翎的“極寒冰霜”一般,爲對敵之用,非是真正的自然之力。
加之經驗不足,那層冰層竟只凝了七八尺,且其內疏鬆單薄,更不如原來的冰層般堅厚緻密,大水隨時可能再衝破涌入,岌岌可危。但她畢竟不知。
這龍落隧道地面,畢竟仍是海底,故而滿是泥濘,加之無數生物倚靠寄生在此,也不知有數百上千年,地面各處,早已堆滿了或新或舊的無數貝類、海星、海蝦海蟹和大魚的殘殼骨架與爛肉,都散發着刺鼻的濃濃惡臭。
期間更有蛆蟲密密麻麻,爭相啃噬腐肉腐皮,叫人見之作嘔,比之茅坑其實也差不得什麼。
一對師姐弟二人方纔入內,不曾注意到如此環境,就各自“噗噗”兩聲踩入淤水之中,登時爛泥四散,糊了二人滿身滿面。
且這爛泥也不知有多深,其內鬆軟糜爛不堪。二人方纔反應過來,忍不住驚呼一聲,皺眉捂鼻。
欲哭無淚之際,又察覺本身竟不由自主地向下陷,頃刻已至大腿,各個大驚失色。
醜郎急忙要掙扎,卻方擡起左腳,右邊就陷得更厲害,直沒到腰間,嚇得他涕泗橫流,大叫:“師姐!”
江月離急道:“醜郎,不要動!這是個爛泥潭,你越動陷得就越厲害!”
醜郎聞言面色驚慘,驚惶道:“那……那該怎麼辦?”
江月離彼時已陷到臀部,也正慌亂萬分,但見師弟焦急模樣,不得不強自鎮定心神,道:“你先彆着急,我們想想辦法怎麼脫困。”
四顧一望,但見二三丈之外,赫然有一副四五丈長的巨大海獸骨架橫亙在泥池中,脊索最高處,拱出池面有二三尺。
江月離大喜,道:“醜郎,有辦法了!你試試能否用你的蒼龍九節鞭捲住那副骨架!我們爬上去!”
醜郎聞得急忙收斂悲情點點頭,就祭起九節神鞭向前一甩。
這神鞭原才九尺長,因有法力催動,頃刻化作一條四五丈長的金龍,“刷”地就向前竄去,“擦啦啦”將那根脊索纏得結結實實。
醜郎見之一喜,用力一拉,整個身子立時“噗”地從爛泥中拔出,輕飄飄落在骨架上。
便又回頭道:“師姐,你抓住九節鞭,我拉你上來!”說罷將鞭自骨架上收回,甩向江月離。
江月離聞言,便見眼前金光襲來,連忙伸手捉住那龍首鏢頭。
但覺鞭上力道向前一緊,自家已從泥坑中飛出,依舊輕輕跳上獸骨。
二人脫困逃生,不禁都是大喜。
卻江月離鬆了一口氣,向下一看,面容不禁又垮了下來。
原來他二人雖然逃了災禍,但身上沾滿了惡臭不堪的爛泥,畢竟也十分難受,就道:“醜郎,我們快些尋個乾淨地方洗洗乾淨罷,這滿身泥濘的,太叫人難過了。”
醜郎點點頭,二人便躍在半空,御起法器向通道中去。
二人飛行了許久,約摸有四五里地,爛泥池才漸漸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盛開了星星點點鮮花的青青草地。又飛一陣,就見眼前一片林子中央處,一方丈許寬大的圓形池水碧綠可愛,此刻正泛着微微的波紋。
江、醜二姐弟見此大喜,不管不顧,就“撲通撲通”二聲扎入水池中去,撞得水花四濺。這一泓清澈池水頃刻一片渾濁。
他二個各自清洗了許久,才把身上泥巴全部弄掉。便爬上岸來,尋了些柴火點燃,燒烤身上溼噠噠的衣服。
醜郎方纔洗了身子,此刻又有火烤身子,暖洋洋的甚是舒暢,不禁滿面笑容。擡頭卻見江月離愁眉不展,就問道:“師姐,你怎麼了?”
江月離看了看醜郎,欲言又止,片刻才嘆了口氣,道:“我們二人方纔先逃跑,剩下人魚姐姐和楊大哥,李大哥三個人面對那麼多怪物,也不知他們現在怎樣了。”
醜郎聞言道:“別去想他了。我們總歸是留了性命,是天大的好事,此刻該思量的是如何逃脫這深海,回到陸地去。我們二人與他幾個萍水相逢,到如今也算是緣分盡了,還管他怎麼?”
江月離搖搖頭:“非是如此。他們方纔拼死殺敵,畢竟護我們逃離,我不能不管。”轉頭向醜郎:“我們一塊回頭尋他們,可好?”
醜郎嚇了一跳,忙道:“他們哪裡是護我們?這是他們自己蠢笨,非要與那些怪物打鬥,死了也是活該。若與我們一般離開,便也沒事了!師姐,咱別去了,現下最要緊之事是回陸地去,我們離開青雲已有兩個月,師父定是想急了你!”
江月離聞言皺眉,道:“醜郎,你怎能這麼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楊大哥他們一路過來,救護了我們這麼多次,同生共死,我們不能這麼忘恩負義!你若不願,就呆在這兒。我自己去!”
醜郎聞得,見師姐真個要起身,急忙扯住:“等等,師姐!你不能去!”
江月離慍怒道:“怎麼?你不去,還不讓我去?你再攔我,我與你斷絕師姐弟情誼!”
醜郎着慌,急哭道:“師姐,不要啊!且不說他三個是否還在那兒,就憑我們此刻沒有人魚的氣球供給,要游回縫洞,也是不可能了!”
江月離“哼”了一聲:“那我也要去!我寧可死在海里,也不與你在此苟活!”說罷用力將袖子要從醜郎手裡扯下。
醜郎只是大哭,死死抓緊了不放。
卻說這師姐弟二人正在拉拉扯扯,忽的林子外一陣狂風呼嘯襲來。
二人急擡頭看,就見頭頂一片白霧茫茫,直向這邊洶涌而至,不過片刻,已將這處空間盡皆籠罩住。四周灰濛濛的,看不到任何東西。
江月離吃了一驚,知是精魅,急忙要叫醜郎。卻眼前白霧突兀迷亂,陰風呼號,就下意識地御起法器,橫在身前抵擋。
但就“砰”地一下,一股巨力已然重重砸上手中法寶流光劍,將她打得噔噔後退。
江月離大驚,急頓住身形,就又見四周雲霧翻騰。
她目視不過數尺,只道敵在暗我在明,慌使出自小練得滾瓜爛熟的青雲劍法而舞,將周身護得密不透風。
果不其然,片刻之間,雲霧中的刺客又連連降招,從四面八方打來,直奔江月離胸腹後背。
但這青雲門的劍法畢竟是博大精深,雖江月離目不視物,憑藉着神奇劍招,竟將敵人暗箭一一接下,更不曾落過一招半式。劍法路數之精深奇妙,比之楊雁翎的少陽劍法也不遑多讓。
雲中似有人低低地“咦”了一聲,即便收招不發。
江月離仍是舞了一陣,再不覺有東西攻殺過來,才驚疑不定地停下。
卻就此時,左前方忽地傳來醜郎一聲驚慘叫聲,顯然是在敵人手下吃了虧。
一時間,江月離還未落地的心又猛提起來,急叫一聲:“醜郎!”就揮劍向聲音方向衝撞去。
但她此舉是關心則亂,這一下將周身破綻盡皆暴露出來。
雲中人哪裡會錯過良機?即刻“刷”一下,又有招法兇狠撲來。
江月離大吃一驚,閃避抵擋盡已是不及,就被一陣巨力着在左邊肩胛骨上。登時“啊”地慘叫一聲,摔撲在地。
幾乎與此同時,漫天雲霧就如長鯨吸水一般向後收回,頃刻間散的乾乾淨淨。
卻自雲煙源頭,突兀地“轟隆隆”奔出一條十丈多長,水缸般粗大的白色巨蟒,唬得這一雙師姐弟二人魂飛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