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撲朔迷離
十八章撲朔迷離
這一聲“昔日的徒兒”,終於讓我確認了來者的身份。
這氣質軒昂的道人果然就是那石人的師傅,也就是三十年前將我送給師傅的人!因爲我與石人相貌的酷似,讓他將我錯認成了石人。這一點也符合我與君蘭曾經做過的推測——他明知道這石人不能醒來,一但醒來就會放出妖魔爲禍人間。所以見了我的面之後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既然醒來了,卻爲什麼不馬上趕回到他身邊?
他這幾句話的聲音溫和、語氣平淡。如果閉着眼睛去聽,就好像一名歌劇演員在舞臺上朗讀劇本一般。可是我卻覺得猶如處身於深海中的寒冰之內,刺骨寒心,不能自己。只是敬畏之下,同時也覺得滿心歡喜……道人既然這樣問,就說明他有制止石人放出妖魔的辦法,否則也不會讓石人立刻迴歸。我們這一行人萬里奔波,卻是總算沒有白跑。
這時君蘭已經自我身後追了上來,見那道士站在對面表情嚴肅地與我說話,立刻加快腳步跑到我身邊,表情恬靜地佇立在我旁邊。
道人見君蘭站到我的身邊,頓時微微一愣,顯然從我們的神態和姿勢上已經看出我倆的關係來。臉上嚴肅的表情不變,眼中卻流露出帶着幾分溫情的笑意來,恍然說道:“原來卻是老夫弄錯了……沒想到三十年前的嬰兒現在已經成家立業,我卻以爲你還是那個尿了別人滿身的小小孩童呢。”
君蘭聽到“尿了別人滿身”頓時忍不住噗嗤一笑,顯然是對我“出世”之際的樣貌大感興趣。隨後才驚覺還有一位長輩站在面前,不由紅了臉躬身說道:“晚輩君蘭,見過這位前輩,還要多謝你送給我一位好夫君。”
“不必多禮。”那道人擺擺手,下意識地在自己身上掃了一眼,似乎想要拿出點什麼東西來當見面禮。不過他的身上那件破破爛爛的道袍根本裝不下任何東西,所以只得擡起頭來歉意地朝着君蘭淡淡一笑。繼續朝我問道:“身外分身既然出現,想必你曾經接觸過一尊和你外貌一樣的石人雕像吧?”
我點點頭一躬到地,施禮說道:“晚輩雖然不是被前輩養育,但是畢竟由前輩接引到這個世間,這裡先謝過前輩的活命之恩。”
那道人微微一笑,說道:“你被困在七彩石之中,本來就是因我而起。後來陪着老夫一守千年,更是一場無妄之災……我又豈能不給你重新做人的機會!”
我心中惴惴,忍不住立刻問道:“請問前輩……我究竟是什麼人?那石人說,他是我的前世之身……此事,是否屬實?”
“前世?”那道人微微一怔,這才沉吟着應道:“它居然認爲它是你的前世?這個說法,倒也不能說是不對……你們跑到這裡來找我,莫非也是它告訴你們的?”
不能說不對,其中的意思自然就是也不能說對……難道那石人並非我的前世?我心頭恍惚,只得答道:“那石人直說要找到他的師傅,纔有可能制住他。至於前輩的位置,卻是當初盜走石人的盜墓者留下的。”
那道人點了點頭,皺眉自語道:“這個孽障既然還知道找我,爲什麼卻不親身前來?”
我朗聲應道:“他控制不住體內的妖魔,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放出不少。所以一直忙着追殺這些妖怪,才無暇來找前輩……”
“不對!”那道人目光閃動,沉吟着說道:“它現在到底處於什麼樣的狀態下,你跟我仔細說說!”
我也同樣急於求得答案,連忙將遇到石人之後所發生的種種事情說了一遍。
這時候尹張二道已經救醒了張玄天,會同楊欣茹和她的秘書,還有辛德拉的幾名剩餘手下一起走了過來。衆人剛纔都見到了這名衣着破爛的道人易如反掌地解決了並封,知道此人極爲厲害,見我正和他交談都很識趣的沒有插話。君蘭眼珠一轉,只留下張玄天三人陪着我們,卻把楊欣茹等人都拽到一邊去包紮傷口,連帶處理墜機方面的問題去了。
那道人聽完我的敘述,始終默不作聲,雙眉緊鎖着思考着什麼事情。
張玄天等人在一旁看了半天,這時忍不住上前一步,由張道士開口說道:“無量天尊……這位道兄,請了!”
那道人微微一怔,灑然還了一禮,淡淡笑道:“鄙人姓任,名逍遙。不知三位道友如何稱呼,都是那一流的門人?”原來這道人叫做任逍遙。觀其做派,果然有幾分“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的自在逍遙之意。聯想到這人在古墓之中苦守了數千年,其言行舉止還能夠如此灑脫,也的確是對得起這個名字了。
尹張二道連忙帶着張玄天一起自報家門,這四人既然都是身穿道袍同屬道門一脈,說起門內的傳承自然十分簡潔。道人任逍遙聽完尹張二道自報家門,淡淡一笑,說道:“老夫的門派,說來你們一定未曾聽過,不提也罷……不過當年這這位尹道友的祖師卻曾經見過一面,也算有一些淵源。”
尹道士頓時一驚,躬身問道:“道兄……前輩……您,是上古的修行者?”他這一句話中已經換了三個稱謂,卻是一個比一個恭敬。
任逍遙依舊風輕雲淡地答道:“不必多禮,你們都叫我一聲前輩就好。如果覺得麻煩,就叫我任老道也行。”
“任老道?”張玄天忍不住哈哈一笑道:“這位前輩的脾氣倒是很對我的胃口啊!”
“玄天,不得無禮!”張道士喊了一聲,卻見任逍遙若無其事般沒有任何不悅之色,這才繼續說道:“這一位李小友和那石人的經歷,我們也都聽過了一次。尹老道更是從師門典籍中想起一些關於這個‘身外分身大法’的記載……我想前輩一定知道的更清楚一些吧?”
“這個,我的確知道的比較清楚……”任逍遙微微一笑,坦然說道:“當年剿滅日月教主一役,老夫身爲正道中人,豈有不參加的道理?”
“那身外分身大法的發明者叫做日月教主?”、“前輩就是當時的圍剿者之一嗎?”尹張二道頓時同聲問起來。
“不錯。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咱們不妨找個地方坐一坐,我再慢慢與諸位講來……”任逍遙擡手一指遠處的斯泰普金字塔,笑道:“就在那裡如何?”
在階梯金字塔周圍,還建有埃及第五朝代最後一位國王烏納斯的金字塔以及不少神廟和走廊,不過現在已經坍塌得不成樣子。如今,這些廢墟更加反襯出階梯金字塔的偉岸與堅固。我與任逍遙,張玄天,尹張二道上了斯泰普金字塔臨高遠望,果然覺得心曠神怡,彷彿就連剛纔那場險象環生的惡戰也不算什麼了。
任逍遙看我們幾人默不作聲,臉上卻都露出急切的表情,不禁微微一笑,淡然問道:“是你們提問,我來回答?還是由我一件一件事情,從頭講起?”
三名道士齊聲應道:“還是從頭講起吧……”
任逍遙見我沒有說話,含笑掃了我一眼,笑道:“我知道你心中疑問最多,如果不先知道答案,只怕連我的故事也聽不下去。我便先告訴你吧——那石人的確有一些你前世的記憶不假。但嚴格來說,它其實是你所修煉的元神。而它所以擁有你前世的記憶,是因爲它體內有你前世從自身分離出來的,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二魄!”
我心頭劇震,大聲問道:“我前世也是修行中人?我不是外星人?”
任逍遙嗔怒道:“什麼外星人?你前世乃是咱們仙劍派的唯一傳人,我就是你的師傅!”
我呀地一聲坐倒在地,看着任逍遙吃吃問道:“你真是我的師傅?那我爲什麼會從石頭裡蹦出來?”
任逍遙苦笑一聲,淡淡答道:“你鑽進石頭裡去追緝日月教主,結果被他打得魂飛魄散……幸虧七彩石具有補天的功效,當然也能修復人的魂魄和身體,經歷了數千年的時間,爲你重新塑造了一個身體。”
我只覺得混混噩噩,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來,連聲追問道:“七彩石?女媧補天的不是五彩石麼?怎麼多了兩彩?既然重新塑造身體,那我怎麼變成了嬰兒,還一點也不記得前世的事情了?”
任逍遙喟然嘆了一聲,卻沒有直接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用滄桑的語氣悠悠說道:“咱們這個門派,叫做仙劍派。從來都是一脈單傳……雖然也是道家門派,但是咱們元神的修煉方法有些與衆不同。開山祖師醉劍上人在機緣巧合下以一魂二魄注入元神,從此令元神有了獨自思考的能力,不但獲得了比普通元神百倍的力量而且可以自主行動修行。就好像獲得了第二個分身一樣……
只是有一利必有一害,有了自我意志的元神也變得十分難以控制。如果主人德行不夠,隨時都可能反噬其主甚至帶走肉身的全部功力自行離去。所以劍仙派的修行者歷代擇徒極嚴,不但要天資聰慧、而且必須心地正直。修行大成後纔開始修煉元神,同時還要對元神細心呵護、諄諄教誨,就如同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以免駕馭不了元神而任其危害人間。”
我心中一動,問道:“這套功法,是不是和身外分身大法有什麼聯繫?”
任逍遙看了我一眼,淡淡說道:“不錯,日月教主的身外分身大法,就是從咱們門派中偷去的。只不過他自己也是天縱奇才,竟然想出了靈魂分化的辦法,將一個元神變成的千千萬萬個元神!”
尹道士長大了嘴巴叫道:“這怎麼可能?一個人難道可以有千千萬萬個元神?”
任逍遙輕聲問道:“在咱們的道教典籍中,記載過很多上古大能,都可以化身千萬的例子,你覺得他是怎麼做到的?”
尹道士失聲問道:“難道他們也是……”
任逍遙搖頭嘆道:“遠古時期的修行功法,都已經失傳了。我也不知道那些前輩是如何做到的……不過至少身外分身大法,的確能實現這個目的!可是那日月教主心術不正,他分化出來的元神自然也都成了妖魔,四處去爲禍人間,惑亂三界……”
尹道士問道:“所以各派的祖師便率領精英弟子圍剿這日月教主……他真的以一己之力,就對抗了所有的修行者嗎?”
任逍遙嘆道:“身外分身大法最厲害的地方,就是所分化出來的分身能夠自行修煉,吸納同類的力量,而且成長的速度極爲迅速。剛纔你們應該看到那頭並封成形的過程了吧?”
我想到飛機腹部的千百妖魔,在短短數小時內凝聚成並封的經歷,忍不住苦笑道:“還不是他們三個性急……除惡不盡,反而促成了那妖魔加速成形!”
尹張二道老臉一紅,自然無法辯解。張玄天只得替兩位師祖解釋道:“這些的妖物的屬性各不相同,我們也沒想到它們被擊殺之後魂魄居然不是馬上飛散,還能停留在人間匯聚。說起來那並封的實力也不算特別強,只是我們沒有想到任前輩這樣巧妙的招式罷了……”
任逍遙微微一笑,說道:“那並封妖獸五行屬火,在沙漠地帶中正是威力最大的情況。你們用自身的真元凝聚成水力除妖,當然也是道法的正宗,只是效果無疑事倍功半了……”
張玄天挑起拇指讚道:“我們要是也能想到前輩這招‘以火攻火,以雷制雷’就好了。”
任逍遙擺了擺手,有些遺憾地說道:“其實我也只是和這些妖物戰鬥的經驗豐富一些而已……可惜我察覺到妖氣再破關而出的時候,卻來得晚些,多死了很多無辜的人。”
此言一出,四名老道同時朝着開羅的方向打了個揖,齊聲念道:“無量——天尊。”
沉默了片刻,我繼續問道:“那後來呢?如果那日月教主的分身全都厲害至此,你們又是怎麼打敗他的?”
任逍遙沉聲答道:“那日月老怪出山之後,也糾集了很多妖魔外道中人,儼然已經是邪道至尊的地位,卻不只是他一個人對抗了整個正道……本來我們正道中人已經被逼得節節敗退之際,卻忽然出了一個叫做姜順雨的奇人,用兩件奇怪的樂器重創了日月教主。”
我失聲叫道:“姜順雨!是他!”
任逍遙奇道:“你知道這個人?”
我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問道:“當年你除了把我交給我的師傅之外,還讓他們帶走了一塊味道奇臭的石頭……這塊石頭,又是什麼來歷?”
任逍遙皺眉答道:“那其中就是姜順雨的肉身……不過他的魂魄已經徹底消散,根本不可能被七彩石修復纔對!”
我緩緩搖頭,說道:“不對!那臭石之中根本就沒有姜順雨的肉身,反而是他的魂魄囚居在其中,被七彩石困了足足有數千年!”
任逍遙渾身一震,一把抓住我的手喝道:“那他現在何處?”
我嘆了一聲,答道:“他已經死了。”
任逍遙微微一怔,追問道:“怎麼死的?”
我沉吟了一下,緩緩將前不久經歷的魔音事件簡單說了一遍,最後反問道:“當時你曾經對我師傅說過,這臭石中困着一件東西,難道不是指姜順雨的魂魄嗎?”(詳見《李斯衛傳奇·身世系列·天籟之卷》)
任逍遙苦笑道:“我一直以爲那是他的屍體,根本就不知道姜順雨的魂魄被困在臭石之內,否則我早就把他放出來了……之所以讓你師傅帶臭石出去,其實卻是希望在外界能遇到他的一縷殘魂,說不定反而有讓他復活的希望……這件事情陰差陽錯,實在是讓我也想不通其中的究竟!難道被身外分身大法佔據了身體的人,還能有殘魂留下來不成?”
我輕輕一凜,問道:“曾順雨也中了身外分身大法?”
任逍遙皺眉答道:“當年他重創了日月老怪之後,自己也身受重傷。結果我使出迴天一劍擊殺日月老怪之際,卻不知道日月老怪眼見敵不過我倆聯手,早就打定主意暗中奪舍……姜順雨不但中了身外分身大法,就連原本的魂魄也應該被日月老怪吞噬的乾乾淨淨纔對。”
張道士忍不住插口問道:“任前輩。那奪舍之法只是將靈魂強行進入另一個人的軀體加以控制,並不一定要摧毀原本的魂魄吧?”
任逍遙解釋道:“不只是奪舍……那日月老怪除了奪走姜順雨的身體之外,連帶着對他使用了身外分身大法,將他的魂魄吸成了自己分身的養料……怎麼可能剩下絲毫?”
張道士點點頭,苦笑一聲,說道:“這件事情的經過,實在是太複雜了,還是請前輩把當時的經歷仔細說一說吧。也許前後推敲,能找出一些緣由來。”
任逍遙點點頭,再次緩緩說起了那驚天動地的一戰,以及後來那些不爲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