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蘋果六號
血如泉涌！那個人的身體幾乎在一瞬間被肢解，全身的骨骼被替換爲某種帶有奇異光澤的金屬，肌肉組織被某種既像是液體，又好像纖維的東西代替。多數內臟被當作垃圾一樣扔掉，代之爲各種人造器官。腦部被從頭骨中挖了出來，插進無數纖細的管子，和身體相連在一起。
除了腦子，這場手術幾乎沒有留下任何人體原來的部分，可謂是“改造”的徹徹底底！被改造完的人體閃閃發光，變成了一件徹頭徹尾的機械！頓時讓我聯想到了馬歇爾的樣子——看來他就是經歷過這種改造的新人類了！
展現在我們眼前的整個人體改造過程，絲毫不亞於任何一部讓人頭皮發炸的恐怖片，比人類歷史上的某些酷刑還要殘忍許多——抽筋、扒皮、碎骨、凌遲，看得人眼花繚亂，不忍猝觀。
蘋果六號的介紹不急不緩地響起，總算將畫面中的血腥氣氛沖淡少許：“針對人體的改造，一共分爲十六萬七千多種詳細類別。現在我給兩位展示的，是最全面、最徹底的改造方式！經過這種改造後，人體器官的86.5%都被永不磨損的機械與生化產品代替，幾乎永遠不會再生病，體能方面更是提升了十倍不止……”
我擡手打斷蘋果六號，沉聲問道：“進行過這種改造之後，人類還能算是人類麼？”
蘋果六號顯然已經被多次問到這樣的問題，立刻答道：“其實這只是一個定義問題！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幾乎每個人在年老後都必須鑲嵌假牙；同樣也有一些年輕人因爲各種原因，不得不借助義肢和機械來維持正常人的權利範圍……按照您的理解，如果身體被置換的面積超過一定程度，這個人就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麼？”
我苦笑道：“可是改造到就剩下一個腦子的程度，這也太誇張了吧？”
蘋果六號淡淡答道：“凡事都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接受過程，我們並不會勉強您一步到位地改造全部身體。您可以先選擇您認爲需要改造的部位進行嘗試……”
君蘭插口冷冷問道：“這種全身改造，目前已經進行了多少人？”
蘋果六號飛快地答道：“截止到目前，已經通過了六億七千三百萬又九十七人！”
我和君蘭飛快地對視一眼，雖然不知道未來的人口總數，不過六億多人絕對是一個非同小可的數字！如果放到現在的地球上，已經足夠改變整個世界格局了。君蘭立刻追問道：“你們的總人口數是多少？”
蘋果六號溫和地答道：“截止到3369年1月統計，一共是十八億七千三百萬左右。”
看來在一千多年後的未來，人口數目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而改造人和普通人的比例幾乎是一比三，應該已經完全是整個世界的統治階級了！我淡淡問道：“接受身體改造應該不止這麼點好處吧！你剛纔說過夢寐以求的能力，又是什麼？”
蘋果六號緩緩答道：“首先，只有接受過人體改造的大腦纔可以併入中心主網，享受主網爲您帶來的各項服務。同時，與主網互聯後可以藉助主網的運算能力，並隨時查閱主網的數據庫，擁有神一樣的強大能力！”
我頓時曬道：“神一樣強大的能力？在我印象裡，好像只有瘋子纔會這樣形容自己！如果所有接受過改造的人類都成爲了神，那麼又有誰纔是這些神的首腦呢？”
蘋果六號溫和地答道：“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並沒有高低上下之分。我所謂的神一樣強大，僅僅是指您在您個人的世界當中。主網爲每一名改造者都建立了僅屬於您個人的完整世界，在那裡，您就是神！”
我忍不住笑道：“自己做自己的神？這個說話真是夠滑稽！”
蘋果六號淡淡說道：“在您的世界裡，您可以令高山崩裂，令大川斷流。令衆生毀滅，也可令死地復活……總而言之，一切存在，只依您自己心中的願望！如果您不喜歡自己創造一個世界，那麼主網也會提供人類心目中最完美的構想所統計出的三萬六千個世界讓您選擇，絕對可以令您滿意。”
我愣了愣，喃喃自語道：“這段話中的情景，我怎麼好像在哪裡聽過一樣？”
君蘭輕輕拉了我一把，臉色肅然地低聲提醒我道：“她說的是Matrix……虛擬世界！”
被這樣一提醒，我頓時明白了君蘭想要表達的意思——Matrix，也就是《黑客帝國》這部電影，幾乎是1999年間風靡了全球的一部科幻電影！其中講述了一個在未來發生的故事。在未來，人們看似正常的現實世界實際上是由一個名爲“矩陣”的計算機人工智能系統控制的。人們就象他放牧的動物一樣，全部生活在由計算機虛擬出來的世界當中，渾如莊周夢蝶，不知自己其實只是被豢養的生物罷了！
這種情況，和蘋果六號所說的“神之世界”何其相似！幾乎就是完全一致的翻版，其中的區別僅僅在於，計算機的能力更強大了，可以爲每一名人類都虛擬出一個單獨的世界來！甚至可以讓置身其中的人自行設計、改變這個世界，在其中爲所欲爲的生活！
我立刻大聲問道：“如果我根本不喜歡連入你們的主網，是不是也可以自由地生活在現實世界裡？”
蘋果六號絲毫沒有火氣地答道：“對於如何支配您的個人時間，你擁有絕對的自由與自主權，主腦沒有權利強制任何人。”
這樣的回答，聽起來就好像一場透明板的黑客帝國。人類可以自由選擇生活在現實裡，還是生活在計算機虛擬的世界當中。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改造身體的誘惑力不可謂不大！試問又有幾個人能夠忍得住那種掌控一切的誘惑呢？
君蘭看到我的眼神有些變化，輕嘆一聲，一針見血地問道：“如果所有改造人，都連接到你所謂的‘主網’當中享受自己的個人世界去了。那麼……你們的社會中由誰來從事生產呢？各種資源從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吧！”
蘋果六號微笑着答道：“早在3310年，‘勞動’這個詞彙就已經成爲了歷史名詞，取而代之的相似詞彙是‘創造’！你們人類的唯一工作，就是盡情地發揮自己的想象力，去創造出前人所沒有創造過的事物，探索各種知識的更深一層變化……當然，這並不是人類必須承擔的責任或義務，完全是您個人的自願行爲！”
蘋果六號頓了頓，展示出一片遼闊的麥田，無數機械正在期間收割。她揹着畫面朝我們繼續說道：“所有生產工作全都是由機器人完成的，充足的核能與太陽能儲備已經足以維持人類社會運轉上千年，而且仍在源源不斷地儲備當中。”
君蘭吸了一口氣，問道：“就算沒有進行身體改造的人類，也不需要工作麼？”
蘋果六號肯定地答道：“完全自願！身體改造與否的區別，僅僅在於能否連接主網，以及壽命長短和身體素質上的變化而已……”
君蘭和我對視了一眼，我們二人一齊緩緩搖了搖頭。雖然蘋果六號把未來世界中改造人的生活描述的無比美好，但是我們卻都沒有參與其中的想法。究其原因，除了對未知事物的恐懼、對人工智能的不信任外，還有對落頭民的疑問——如果改造生活真的如此美好，那些落頭民又何必研究新的進化方向？
想到這裡，我朗聲問道：“在你們的社會中，有一些變異的人種，他們的頭部可以和身體分開，單獨存活！你這裡有關於這些人的訊息麼？”
聽到有關落頭民的提問，蘋果六號首次沉默了片刻，這才緩緩答道：“根據您的描述，應該是指發生在3372年7月18日的寄生體人類叛亂事件！其中部分資料需要授權查閱，您是否要發起查閱請求？”
不等我回答，君蘭已經冷冷曬道：“還說什麼人人平等！結果連查一份資料都需要這樣那樣的授權，我看根本就是騙人的！”
蘋果六號和顏悅色地回答道：“對這份資料進行加密，是全體人類投票決定的，同時也對全體人類生效。我想其目的應該是出於保護人類自身，認爲這些記錄應該被埋沒掉，而不是爲了產生某些等級劃分。主網只是代爲執行人類的命令而已，所謂授權，也僅僅是隨機抽取三千名人類認可您具備閱讀這份資料的資格，並非是指某些特殊人士的授權。”
我嘆了一聲，說道：“你先把可以公共查閱的那部分資料給我們看看吧。”
蘋果六號應了一聲，在身後展開新的三維圖像，娓娓講述起來：“公元3372年7月18日，一種寄生體生物侵入了人類當中！它們可以利用自身的基因與人類融合，從而產生一種新型的物種！從表面上看來，該物種與人類極度近似，唯一的區別就是頭部可以與身體分開，並單獨行動。”
“該物種的身體機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根據主腦計算，其身體強度比正常人類高出523.5%，腦部智慧比正常人類高出390%，同時具有強烈的攻擊性和侵襲性！被這種生物寄生過的人類，將無法接受主腦的身體改造。”
“經過調查，發現這種生物已經潛入人類社會的衆多領域，並預謀掌握人類社會。全體人類舉行投票，判定這種生物爲反人類物種！主腦按照人類的要求，把這種生物控制起來，並隔離到足夠安全的區域……”
我和君蘭默不作聲地聽完蘋果六號的敘述，除了在落頭民的來歷上與馬歇爾描述的大相徑庭外，其後的過程則基本一致。三維景象中的落頭民身材魁梧，隆起的肌肉足以媲美古羅馬雕塑。離開身軀的頭顱也和預想中一樣，可以在短距離內凌空飛行，展現出強大的異能！
資料中的落頭民表現出了強大的破壞力，僅僅在頃刻之間，就將一輛類似坦克的機械砸的稀爛。讓背景中的人類紛紛側目，露出萬分驚駭的表情……至於更具體的資料，目前蘋果六號就無法查閱了，似乎必須通過所謂的授權纔可以繼續下去。
事實上無論落頭民究竟是人類進化產生的，還是另一種外來生物寄生而引起了改變，至少落頭民對正常人類社會的破壞性還是毋庸置疑。只不過從派系上來說，馬歇爾和前面的蘋果六號無疑都屬於未來的改造人一系，他們是否共同隱瞞了部分歷史真相，就很難說了。
想到這裡，我決定刨根問底，索性問個清楚，沉聲問道：“如果我想要查閱其他相關的資料，需要如何發起請求？”
蘋果六號柔聲答道：“因爲您無法接入主網，所以只能由我代替您發起查閱請求。請您申明需要查閱這些資料的目的和理由，主網將隨機選取3001名投票者，對您的請求進行投票覈准！”
我不由奇道：“爲什麼是3001人？”
蘋果六號答道：“這是爲了防止贊同票和反對票持平，所以每次投票的抽取人數均爲單數。如果有單數的投票人棄權，主網將根據結果重新補充投票人，直到出現明確結果爲止。”
我略一沉吟，正考慮找個什麼理由去查閱那些資料。
身邊的君蘭已經淡淡問道：“請問發送請求之後，需要多久才能得到結果？”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忘記了這個最關鍵的問題。果然，蘋果六號溫和地答道：“根據以往的記錄，一般需要72小時左右。”
君蘭看了我一眼，輕嘆一聲，說道：“咱們好像並沒有三天的時間，可以浪費在這裡！”
我點點頭，現在外面的小宇、醫生等人全部生死未卜，我們的確沒有太多時間留在這裡。於是我朝蘋果六號說道：“我取消查閱資料的請求……請你介紹一下這個伊甸園的具體情況，還有我們如何才能從這裡離開？”
蘋果六號依舊不急不緩地答道：“伊甸園，是主網爲人類建造出集生育、撫養、改造爲目標的基地原形！所有主網節點，都是依據伊甸園爲母體樣本創建出來的。人類可以在這裡接入主網，並享受主網提供的一切服務……”
我不耐煩地打斷道：“請你直接說伊甸園的位置，還有怎麼離開這裡吧！”
蘋果六號略帶歉意地說道：“打不起，伊甸園的位置是S級授權機密……您必須通過十八億人次的授權投票纔可以查閱！”
我失聲喝道：“十八億人次！那豈不等於需要你們那時候的全人類都同意纔可以查閱？”
蘋果六號微笑着回答道：“因爲我的數據庫中沒有找到二位的身份記錄，所以目前二位目前的信用等級爲零，想要查閱S級數據的話，就只能通過這種方式……主網有一套科學合理的計算方式，才得出這樣的結論！請相信我，這也是爲了全人類的安全考慮。如果您堅持想要查閱這些資料的話，我建議您先提升您的信用等級！”
我苦笑道：“想要提升這個等級，就必須接受你們是身體改造是吧？”
蘋果六號柔聲答道：“接受身體改造，可以將您的信用等級提升到三級，屆時如果需要查閱這份資料，僅僅需要三千萬人次的授權投票就可以了。如果您還需要更便捷的方式，我建議……”
君蘭立刻揮手說道：“不用繼續介紹！我們不查了！”
我朝君蘭苦笑一聲，嘆道：“看來，咱們需要自行摸索回去的辦法了！”
君蘭聳聳肩，答道：“其實僅從S級授權這一點，就已經可以猜出這裡是什麼地方了……現在的問題只是咱們爲何會到了這裡？又如何離開這裡？”
我點點頭，其實我也猜到以伊甸園作爲“未來網絡的節點原型”的重要性，未來的人類肯定會把這個建築放在一個非常安全的地方——而以未來科技所能掌握的、最安全的地方，當然莫過於連落頭民都可以關押住的時間軸了！
只不過這個伊甸園和關押落頭民的血海之間究竟有什麼聯繫？爲什麼我們從通向血海的道路進入，卻意外來到了這個地方？這些問題恐怕就算眼前的蘋果六號也未必清楚，我猜多半是馬歇爾在離開血海後對通道動了某些手腳。
最大的可能，是他將同處於時間軸的伊甸園移動位置，堵住了血海以防止裡面的落頭民逃出來！結果卻沒想到我們從外面闖入，一頭扎進了這座未來的科技聖殿當中！甚至通道中那巨大的舌頭和類似腸子的通道，八成也是馬歇爾搞的鬼……可是如果按照這樣的邏輯，在我們前面進入的醫生、老手和奔飛三人應該也在這裡纔對！
想到這裡，我朝蘋果六號問道：“能否幫我查查，在我們來這裡之前，最後一次進入這裡的人類是誰？是在什麼時間來的？”
蘋果六號立刻答道：“本系統最近一次訪問時間，是公元3369年2月13日，訪問者是柯南·道格拉斯博士！”
這樣的答案，顯然並不在我意料之內，究竟是通道之內另有玄虛？還是醫生三人都被那隻怪物的舌頭捲成了肉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