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鏞城。
楊浩瞧着幾名士兵押送而來的劉黑闥,沉吟着。
劉黑闥固然是一員大將,可是這種悍將,往往桀驁不馴,只不過,他知道,劉黑闥還是怕死的,要不然,歷史上,劉黑闥兵敗之後,就不會說:“我本來在老家好好種地,都是高雅賢、範願這幫人把我害到如今身首異處的地步!”
比起歷史上的堯君素、楊善會,劉黑闥只能算是半截子的英雄。這樣的人,不用擔心。
程知節送來的書信,已經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清二楚,想了片刻,楊浩令人將其關押,送往清河。
劉黑闥也知道如今的情況,只是無奈的笑着,程知節說的沒錯,他還有一命。否則就不會送往清河,其中自然有着深意。
“凌愛卿,你觀此人如何?”楊浩說着,眼中含着笑意。如果能夠收服此人,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歷史上,給成長起來的李世民造成了巨大麻煩的,也就是宋金剛、劉黑闥兩人而已,其他皆不如這兩人。就算當初淺水原李世民有着大敗,可是那個時候,他還不成熟。就是經歷了那次之後,李世民迅速的成長了起來,成爲一個可怕的對手。
“此人勇猛,應該不下於宋金剛!”凌敬眯着雙眼。劉黑闥的名字,他聽竇建德說過,只是一直無緣見面,今日一見,果然健壯,眉宇之間,自幼一股逼人的氣勢。這樣的人,足以領一軍,只是可惜,在王世充的手下,得不到重用。
“朕可用乎?”楊浩問着。
“可用。”凌敬沉吟半響,方纔說道,“聽說此人勇猛,深通兵法,當初郝孝德多仗其功,只是可惜時運不濟,未逢明主。”劉黑闥先事郝孝德,後來是李密,當時瓦崗帳下猛將如雲,李密自然不會注意到一支偏師手下的小將,至於後來在王世充帳下,他的才能是單雄信、朱粲等人不能相提並論的,雖是車騎將軍,但也不能算是重用。
“不錯!”楊浩點點頭,又道:“這種人,可以用,卻不可委以重兵!”楊浩說着,心中卻是浮現了一個計劃,那就是宋朝的制度。不過宋朝重文輕武,也是不可取的地方,如今外族依然強大,徹底仿宋制雖然不可取,可在其中折中改良,卻也未嘗不可。
各將領的士兵,定期輪換,使士兵與軍官不至於扎堆,成爲鐵板一塊。
各個大將,只保留極少的軍隊,人數爲一伍,使之沒有足夠的嫡系,就不能成事。至於後續,可以建立軍校,培養屬於自己,或者說是皇室的軍官,保證其忠心度。這個時代,世家勢力龐大,宇文周、高齊,甚至是隋楊,正史中的李唐,都是掌握了極大勢力的世家,不可不防。文帝,當初的事情,仍然是歷歷在目啊!
至於士兵,可以仿照後世,人人服兵役,在軍中,就由心腹軍官,灌輸對大隋的忠心,使之成爲忠心而合格的戰士。這一點,有點類似於後世中,所謂的傳銷組織,不過只是採納其可用之處。這種組織的洗腦,非常有效,可以效仿。
日後,就得請李靖弄出一套有效的練兵方法,這樣就可以提升士兵戰鬥力,也避免兵將不識,軍隊運轉不靈。
這些,是初步的計劃。還是要等下天下大定之時,才能實施。如今天下大勢看似已經明朗,可是仍有杜伏威、蕭銑、李子通、沈法興等,這幾個勢力,可以招降。不過說到招降,楊浩也是奇怪,趕往江南的使者,已經將近一月了,爲何還沒有回來?
就不說外部,內部尚有孟海公,以及山東東萊、高密等郡,這些之中的一些地方,是舊隋勢力掌握,後來在王世充洛陽稱帝之際,投效了河北。可是這些勢力之中,就算忠心,可是仍然掌握了一定數量的軍隊,必須要裁減,不如就如同一個獨立的小王國,就像唐末,藩鎮林立。當然,隋軍勢大,楊浩掌握着足夠的軍隊,倒也不怕。只不過儘快解決這些事情,就可以騰出手來,收集土地,發給百姓,休養生息,恢復國力。
就在楊浩想着的時候,一名士兵上前,道:“陛下,有軍情!”
“如何?”楊浩問着。
“陛下,徐世勣在慈澗大破王世充,斬首五千,大將燕琪陣亡,王世充無奈退回洛陽。”那士兵說着,這是最新的軍報。
楊浩聞言,卻是一愣,道:“想不到王世充居然會主動出擊。”
凌敬聞言,卻是道:“王世充出擊,也是迫不得已,若是徐世勣兵出慈澗,洛陽就被死死圍住,只要徐世勣按照計劃行事,廣修堡壘,步步爲營,洛陽就會陷入危機之中,王世充出擊,卻是正確的。”
“只是可惜,王世充雖然來勢洶洶,可是終究被徐世勣擊敗,只能退回洛陽,恐怕,他是再也不會輕出了。”楊浩說着,臉上露出了笑意。
“陛下。”那小卒說着,帶着一絲猶豫:“徐將軍受了傷,不過並不嚴重。”
“雖是小傷,可是也要注意。”楊浩說着,又道:“凌敬,讓朕的御醫前去瞧瞧,莫要出什麼問題纔好!”那小卒的神色猶豫,這個傷,應該不輕啊!
“是,陛下!”凌敬說着,引了那人下去。
楊浩這纔拿起軍文,仔細的看着,心中卻不由爲徐世勣擔憂起來。
軍文之上,說的雖然是簡單,可是楊浩不是沒有上過戰場,自然知道光憑這十餘人,居然能夠纏住鄭軍上千人近半個時辰,雖然有着地利,可是也是驚險無比。
就在徐世勣分兵之後,用石彈擊傷了燕琪,可是畢竟人少,有沒有了箭支,只能策馬疾奔,朝着李君羨說的地方,直奔而去。
鄭軍看到徐世勣已經沒有了弓箭,頓時大喜。在他們看來,徐世勣就是仗着箭法精準而已,若是近身搏鬥,不消數個回合,這幾人就能死在亂刀之下,甚至是,吐一口唾沫,就能將這幾人淹死。
事實上,徐世勣也是無心戀戰,如今的情況他也明白,所以只是拼命的催動戰馬,朝着北方奔去。不過,鄭軍的士兵實在太多,更有聰明的士兵拉起了弓弦,準備射殺徐世勣等人。
鄭軍的士兵戰馬畢竟沒有隋軍的優良,追不上,因此只能射箭,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尤其是燕琪,腦門上的大包,使得他格外的憤怒,知道徐世勣已經沒有了弓箭,頓時提着大刀,緊緊追趕,絲毫不肯放鬆,想要將徐世勣置於死地。
說起來,徐世勣一生征戰,可是卻沒有如今的這般兇險。身後,騎兵步兵,密密麻麻,漫山遍野,都是鄭軍,嘶吼聲就在身邊響個不停,偶爾,還有箭羽劃過,破空之聲響徹在耳際,很是讓人膽寒。
只不過,徐世勣或許是命不該絕。
隋軍留守,郭孝恪。雖然留守大營,可是也心繫徐世勣的安危。他不停的派出了斥候,沿路探查,就在鄭軍偏師出谷的時候,隋軍的斥候已經發現了高略的士兵,而且,那人也瞧見了且戰且走的徐世勣等人。
在那個關鍵時刻,那名經驗老道的斥候並沒有選擇出擊,而是騎上了戰馬,朝着隋軍大營狂奔,一路上,他拼命的抽打着愛馬,希望能夠儘快的趕回大營。他一個人力量薄弱,救徐世勣是不可能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將這個消息,告訴郭孝恪,讓他出兵,解救大帥。
就在戰馬馬力衰竭的時候,那人也奔到了隋軍大營,將這個情況告訴了郭孝恪。郭孝恪大驚,趕緊點上精兵,率先出營,並隨後讓副將帶領大軍。
就這樣,郭孝恪帶着騎兵,一路狂奔,在那名斥候的帶領下,這才趕到了慈澗。恰好此時,遇見了前來搬取救兵的李君羨。
李君羨大喜,當即與郭孝恪一同返回,一千騎兵,帶着救人的信念,鐵蹄如風,引起地面激烈的震動。
而此時,徐世勣陷入了重圍之中。他的戰馬雖然優良,可是奔跑多時,而且他的奔跑,還是且戰且走,對於戰馬的體力非常的消耗。他身邊的幾名士卒有人誤中流矢而死,有人爲了阻擋追兵而死,不過,試圖阻擋鄭軍的那人,才斬殺了一兩人,就被亂刀剁死,就是戰馬,也被砍城一堆爛肉。
徐世勣以爲,他就這樣的死去了,被鄭軍圍住,只不過,似乎知道徐世勣是個將領,這些人並沒有輕易的上前,想要將要生擒。至於燕琪,瞪圓了雙眼,大聲的喊着,要徐世勣投降。
這是王世充的命令,在得到燕琪的報告之後,王世充頓時眼睛一亮,對於他來說,這是一個好機會。雖然斬殺徐世勣是個不錯的決定,可是如果能生擒,效果更好一些。徐世勣死,楊浩大不了就換上一個將領,可是如果生擒,就可以通過敵人,擾亂隋軍的軍心。對未來的大戰更有用一些。
正是這樣,徐世勣雖然被包圍,可是卻沒有受到傷害。
只不過,徐世勣也明白,投降,是萬萬不能的,因此,他的選擇,是自刎。
就在他舉刀的時候,他隱隱的感到了一絲詫異。地面,似乎震動的很厲害。雖然鄭軍也有不少騎兵,士兵在走動,可是,兩者的震動絕對不是一樣的。
就在他擡頭的一瞬間,看到了燕琪一張本來帶着憤怒、笑意的臉忽然之間變得恐怖起來。
很顯然,燕琪也感到了不妙,這股震動,不是從東邊而來,而是——西邊。那就意味着,是隋軍的援兵。儘快來的似乎有些晚了,可是還是來了。
就在燕琪擡頭四顧的時候,徐世勣突然一拍戰馬,從戰馬之上躍起,撲向了燕琪。對於他來說,這是最好的護身符。果然,燕琪並沒有防備,一時不慎,被徐世勣抓了個正着。就在他想要掙扎的時候,冰冷的橫刀已經豎在了他的脖頸之上。雖然是夏日,可是也感到了森森的寒意,讓他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讓開!”徐世勣說着,手掌一按,燕琪的脖頸出現一條血痕。
鄭軍士兵一時被奇變驚得目瞪口呆,想不到就在這一瞬間,主將燕琪就被敵人輕易的抓住,這些士卒,有一半是燕琪的心腹,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燕琪,要想活的話,就讓他們散開!”徐世勣說着,不管成不成,總要一試。
“讓開,都讓開!”燕琪顯然不想死。
很快,燕琪的心腹散開了,不過,屬於高略的那些士兵還是一動不動,對於他們來說,高略的軍令纔是命令。
“你們快讓開!”燕琪大怒,伸出手臂,想要說着什麼,可是卻被徐世勣死死的按住,不能動彈分毫。
高略的士卒互相瞧了一眼,正要有所動作的時候,馬蹄聲越來越緊密了,就在這時,郭孝恪一聲大喝,長矛頓時紛紛拋出,密集如雨,向着徐世勣的所在拋來。
對於鄭軍士兵來說,這時一場災難,他們並沒有反應過來,就有數十人被穿透了身軀。不過,對於已經掌握了這種戰法精髓的徐世勣來說,當他聽到一聲巨喝的時候,他就明白郭孝恪的含義了。
他猛地將燕琪抓了起來,擋在自己的面前。一聲慘叫,一支長矛在穿過了一名騎士之後,有輕易的撕裂了燕琪的身軀,鋒利的長矛,刺穿了燕琪的身子,然後帶着血色,在徐世勣的小腹前停了下來。
徐世勣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差一點,就死掉了。不過隨後,他就感到了手臂,一陣疼痛,那是另一支長矛擦過他的手臂,造成的傷勢。不過這樣的傷勢,對於可以活命,又算得了什麼呢?
隨後,兩軍就是一場血戰,郭孝恪的騎兵很快就趕來,與鄭軍搏鬥在一起。
王世充很快也得到了消息,他命令高略速速帶兵支援,兩軍就在慈澗一帶來回的廝殺。隋軍雖然人少,可是都是騎兵,戰鬥力強悍,一度刺穿了鄭軍的陣型。戰局絞着,當然這個時候,越戰下去,人數只有一千的隋軍就越爲不利。
站在高處的王世充就是看到這一點,這才下達了總攻的命令。不過他沒有想到的是,隋軍的主力很快就趕到了。
王世充雖然久居洛陽,可是說起對慈澗的地勢,只是耳聞,反而沒有親臨的徐世勣等人清楚。當隋軍主力殺到之後,隋軍就在徐世勣、郭孝恪、李君羨的帶兵下,佔據了地利,不斷的衝擊鄭軍。
燕琪戰死,對鄭軍的士氣也有影響,不過是一個時辰,鄭軍就出現了潰敗的勢態。
王世充一直在觀察,燕琪的死,他也是知道的,只不過,當時隋軍只有一千騎兵,他還抱着僥倖的心理。當隋軍主力殺來的時候,他雖然感到不妙,可是卻不能撤退。不過,隨着戰局的變化,他終於明白,這一戰,沒有懸念了。
及時的撤出,還可以保存一定的兵力,爲以後打下基礎。
鄭軍一撤,隋軍繼續掩殺,一直追到慈澗。慈澗地勢複雜,只有一條大路、小路,並不適合於追殺,追到這裡,徐世勣就收兵了。
在混戰中,徐世勣還是中了幾刀,雖然不致命,可是看起來傷口處,血肉模糊。只是對於他來說,難得的領兵立功機會,怎麼捨得輕易的放棄呢?
所以,在軍文中,他幾乎沒有提起自己的傷勢,只是說起了鄭軍的傷亡。隋軍戰死的,也足有兩千,而且騎兵佔了五百多,他們是第一批衝殺的騎兵,面對鄭軍結實的陣容,硬憾的結果。
楊浩點頭,輕輕的嘆息一聲。
就在這時,凌敬卻是回來了,一進門,道:“陛下,微臣已經安排妥當。”
“那就好!”楊浩點點頭,西線的戰局,很重要。對王世充的影響很大,恐怕這一戰之後,他就不能輕易出城了。
“報!”就在這時,有人說着。
楊浩道:“進來!”
就見士卒進來,說着:“陛下,這是密探的長安密報!”
“哦?”楊浩點點頭,取過信函,將火漆挑了,這才瞧見是一封密碼信。
經過翻譯,楊浩這才明白了李唐的動向,將書信給凌敬看啦,楊浩笑着道:“想不到李淵的反應很快啊!”
“陛下,王世充與李淵都是自私自利之人,那李淵也不過是想要保住關中,這才幫助王世充,如此而已。”凌敬笑着。
“不過,李淵剛剛知道函谷關、新安一帶淪陷,就立刻整頓兵馬,想要出兵荊襄,攻打蕭銑,卻是放棄了王世充!”楊浩悠悠的道。
“出兵荊襄,李淵恐怕是想着,關中能守則守,不能守就趁着我軍主力攻打王世充之際,奪取荊襄,然後順流而下,奪取江東。莫非是想要南北對峙?”凌敬的聲音帶着疑惑。
“凌愛卿說的沒有錯,依朕看,李淵正是這番打算!”楊浩很是認同凌敬的意見,只不過,就算奪取了南方又能如何,歷史上,多是由北統一南方,反其道而行之的,似乎只有朱明。
“陛下,臣以爲,需立刻派兵南下,奪取襄陽!”凌敬說着。
楊浩點頭,襄陽是個重鎮。襄陽東瞰吳越,南遮湖廣,北通南陽、汝南,西則可以進巴地,進而進蜀,是個兵家必爭之地。擁有襄陽,有地利,更可以造水師,東下西上,都很方便。晉平東吳,是東下,晉滅巴蜀成漢,是西上,由此不難看出,襄陽的重要。
就是後來,南宋,襄陽一失,南宋朝廷就開始崩潰,兵敗不能收,終於滅亡。
南船北馬,南方的勢力,精於船隻。只憑北方的戰馬,不能成事,正是因爲如此,楊浩才讓李靖在山東造船,正是未雨綢繆。
“臣以爲,可讓孟海公攻打襄陽!”凌敬說着。這是良計,也是毒計。讓孟海公攻打王弘烈,這是惡戰,就算勝,孟海公也有損失,而這種損失,楊浩不會給他補充兵馬,就算補充,也不多。
孟海公雖然效忠大隋,可是畢竟握有重兵,無論是誰,都不會放心,楊浩也不例外。這種人,如果聰明,就會交出兵權,不然等待的,只有死,還是滿門,歷史上,並不少見。
因此,孟海公聰明的話,就會選擇聽命,雖然心腹嫡系大多喪失,可是能搏高官,一世富貴。只要不傻,都不會選擇在此時反抗楊浩的毒計。孟海公只有一兩郡的根基,又領兵在外,一旦有異動,中原多平原,只需快馬奔襲,立馬就被剿滅。
楊浩聽了,也是沉吟,片刻之後同意,不過,使者前去,就要帶着金銀,作爲賞賜之物,這意思就很明顯了。
楊浩瞧着窗外,想着,這時,該是李靖去襄陽的時候了吧。歷史上,平定蕭銑、輔公佑,李靖居功至偉,北方,楊浩親自領兵,南方就由李靖。李靖雖然功高,可是他這個人,沒有異心,可用,其他人,能防則防,不會讓那些人坐大,成爲新的世家。
這時,窗外吹過一陣風,將樹枝吹得嘩嘩亂響,楊浩回過神來,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