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陰雨終於暫歇,天空之中,豔陽高照,毫不吝嗇的將光熱灑向大地。
趁着這個機會,隋軍將武器取出來,放在烈日之下暴曬,尤其是弓弩等物,在十餘日的陰雨之中,變得鬆軟不堪,不能使用了,若不取出來暴曬,是不能使用的。
鞏縣已經爲隋軍攻取,在王仁則逃走的當日響午,隋軍就發現了鞏縣的鄭軍已經撤出,楊浩帶着文武進入了鞏縣城中暫居。就在大雨停下,隋軍暴曬武器之時,程知節派人渡過洛水,將王仁則以及一干人等押解到了鞏縣。
楊浩抽空瞧了一下王仁則,心中冷笑不已,在詢問了他一番洛陽的事情之後,令人將他押往虎牢關的大牢,等到攻下洛陽,與王世充一起斬殺。當初正是他帶着人逼死了越王楊侗,罪大惡極,不可不誅!
經過兩日的暴曬,武器雪亮,弓弩也恢復了彈性,可以使用了。雖然有些擔心南方以及馬邑的形勢,可是楊浩還是決定出動大軍,畢竟大軍在此停留的時間已經夠長了,如果再不攻打偃師,只是空耗軍糧而已。
出乎意料地,王世充在羅石、羅口並沒有安置大量的兵馬駐守,反而是將兵馬駐守在偃師一線。王世充雖然有着他的考慮,可是也給予了隋軍一個機會,那些鄭兵聽說隋軍到來,居然是不戰而逃,向洛陽逃去。
因此,楊浩幾乎是兵不血刃奪下兩地,經過短暫的休息之後,楊浩蒐集了大量的船隻,然後渡過洛水,準備攻打偃師。
就在當日,隋軍在邙山以南、偃師以北紮下大營,與鄭軍對峙。而在此之前,楊浩已經做出了部署,由楊善會駐守羅石,而羅石對岸,則由李君羨留守,保證洛口倉到偃師大營的糧道的通暢。雖然邙山廣佈在洛水南北,其中更有嵩山餘脈,行軍較難,可是誰知道王世充會不會兵行險招,截斷隋軍糧道?甚至是派出輕騎攻打洛口倉,攻取隋軍的糧食供應基地?
至於虎牢關,楊浩則留下戴胄把守,此人對大隋頗有忠心,爲人也謹慎,一定能夠守好虎牢關重地。而洛口倉城,楊浩讓田留安鎮守。這樣的安排,使得兩地與洛口倉成爲犄角之勢,牢牢的保衛着洛口倉。就算王世充兵行險招,繞過偃師的隋軍主力,也必然會被其他地方的隋軍發現,從而保衛洛口倉不失。
這不僅是楊浩的意見,也是凌敬的建議,深入敵境,無論是糧道還是後路,一定要慎之又慎,千萬不可被王世充截斷佔據,如果陷入了那樣的境地,王世充又採取對應的政策,堅清壁野,使得隋軍欲戰不能,欲退不行,那麼形勢就變得危險了。
至於程知節,楊浩在給他進行了一番補給之後,依舊讓他留在連綿的邙山之中,讓他在關鍵時刻,或截斷偃師糧道,或偷襲鄭軍援兵,起着奇兵的效果。
鎮守偃師的將領,乃是王世充的心腹雲定興,此人楊浩瞭解不多,只知道當初楊廣被圍雁門關,此人曾經帶兵救援,而其中就有少年李世民。對於這個曾經是隋臣卻變節投效王世充的人,楊浩並沒有過多的勸說,只是連連派兵攻擊偃師,想要一舉拿下偃師城。
可是雲定興在張鎮周的輔佐之下,居然頂住了隋軍的進攻。
陰雨綿綿之際,楊浩雖然派出了斥候探查,可是終究因爲雨勢的關係,並不能完全掌控鄭軍的消息。就在陰雨綿綿之際,王世充命令士卒將偃師加固,又從回洛倉運送了大量的糧食補充,想要利用偃師抗擊隋軍,畢竟,他雖然命令田瓚出兵,可是那邊的戰局還是讓他擔心啊!
最初,田瓚傳回的消息,是正在囤積糧草,當使者將這個消息傳回的時候,王世充的心中是震怒的,他爲官多年,又是帶兵的武將,自然知道這不過是田瓚的託詞,可是面對隋軍的攻勢,就算田瓚有不臣之心,他王世充也只能是有心無力,根本分不出兵馬去淮安郡教訓田瓚。
不過,就在大雨停止的前兩天,田瓚派出的使者到達了洛陽,向王世充報告了一個好消息,那就是顯州總管田瓚已經出兵淮安郡,目前已經到達了潁川郡北舞縣,不日即可攻打樑郡。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李君羨、田留安之輩啊!這個消息讓王世充還是稍稍感到欣慰,田瓚的決定讓他頗爲滿意,不管如何,爲他抗擊隋軍又增添了一份信心。因此,王世充果斷下達了命令,快速的派人堅守偃師,對偃師進行加固,準備與隋軍打一場攻堅戰。只是他沒有想到,就在他下達了命令之後,不過兩日,大雨就停住了,旋即烈日高照,又過了兩日之後,隋軍快速的渡過了洛水,攻打偃師。
果不其然,隋軍的攻勢雖然猛烈,還使用了威力極大射程極遠的投石機,可是偃師城內的鄭軍衆多,又有張鎮周等大將駐守在偃師城外,與鎮守在偃師城內經驗豐富的老將雲定興相互呼應,隋軍雖然佔據了一定優勢,可是終究未能攻克偃師,被鄭軍趁着天黑,作戰不便,反而被趕下了城牆。
雖然楊浩知道這是一場惡戰,可是這場戰鬥的險惡還是出乎了楊浩的想象。偃師如此,恐怕洛陽更難攻克了!雖然他有炸藥,可是因爲連日的陰雨,雖然採取了措施,可是還是不免被溼氣弄潮,失去了效果,目前還在恢復乾燥中。
隋軍連續攻城三日,並不能取得什麼戰果,鄭軍出乎意料的強悍,就是駐守在城外的張鎮周,面對楊浩的大聲叫罵,也是面有愧色,可是終究沒有降意,反而是帶着鄭軍騎兵反覆的衝擊隋軍。
雖然隋軍騎兵比起鄭軍騎兵佔據了不少優勢,可是鄭軍寧願死傷一千,也要殺死隋軍八百,可謂是自殺式的搏鬥了。爲此,楊浩感到奇怪,他並不知道,就在大雨之際,惶恐的王世充做出了一項決定,從而激發了鄭軍的戰鬥力,當然,這種戰鬥力並不是因爲物質或是官爵等的刺激,也不是爲國爭光的榮耀。
他大鄭皇帝王世充,自從稱帝之後,手下諸將,先有秦叔寶、羅士信、程知節,後有戴胄、李君羨、田留安等人,紛紛選擇了投降。其中大多數投效了隋楊,少部分投靠了李唐。而從漢王王玄恕那裡,他得到了大鄭朝廷之中,還有人暗中效命隋楊!
可惜,因爲時間的關係,他查不出這個人是誰,這無疑是讓他很不安心的,因此他採納了一個計謀,或者說是一個毒計。
計謀是楊續提出的,此人因爲系大隋宗室的關係,對楊浩的崛起頗爲忌憚。隋軍一路攻城略地,氣勢洶洶,他是日日擔心,因此思索出了這個計謀,他向王世充獻計,所有的百姓,如果有鄰居北逃,而不報告,那麼就會株連、連坐,也就是說,逃跑的百姓之中,他們的鄰居、親人也將受到懲罰——斬殺。
而且,這個辦法不僅對百姓生效,就是士卒,甚至是將領也是適用的!如果戰場之上,出現降兵,那麼他們的親人、鄰居一律斬首!
洛陽軍民一體,關係錯綜複雜,又有兄弟多人在軍中當兵,因此,被王世充的政策所懼,士兵只能奮勇向前,就是張鎮周,在領兵出擊之時,他的家人也被王世充暗中控制了起來,是以楊浩怒罵他有負國恩,也不得不苦笑,心中雖然不安,可是爲了家人計,只有繼續與隋軍作戰。畢竟他年事已老,如果投降楊浩,恐怕在洛陽的妻兒就會被王世充殺了,那麼張家就要絕後了。
隋軍屢攻偃師不下,一事戰事膠着,隋軍雖然攻打偃師不利,可是鄭軍也不敢出擊,畢竟對於他們來說,只要能守住就是大功一件,何必做出畫蛇添足的事情呢?畢竟,打仗是用性命去填啊!
夜漸漸的深了,由於剛下過雨,因此夜風還是有些寒冷,楊浩悶坐在大營內,瞧着凌敬諸人,問道:“如今偃師城急切難下,不知道有何良策?”
秦叔寶的身上,尚有一絲血跡,那是白日作戰留下的印記。在白日的戰鬥中,他靠着驍勇,一度登上城牆,可是鄭軍頗爲驍勇,他身邊的士卒越來越少,勢單力薄之下,最終還是選擇了放棄。
“陛下,鄭軍意外的驍勇,臣等雖然力戰,可是終被趕下城池,真是可恨。”聲音有些低沉。
“秦將軍,這是朕的過失!”楊浩站起身來,沉聲道。秦叔寶乃是一個猛將,並不是一個智將,只管衝鋒陷陣就好,至於其他諸事,還是楊浩、凌敬等人考慮的,是以楊浩纔會這樣說。
“陛下,這是微臣的過失!”凌敬苦笑,他替楊浩查看軍情諸多事宜,然後按照事情的輕重緩急分開放置,最後再給楊浩審閱,這樣可以極大程度的節約楊浩的時間。
凌敬這些話一說出,衆人皆是看着他,就連楊浩也不由微微側目,就要開口之際,凌敬續道:“前幾日,據說王世充下達了一個命令,可是微臣認爲,這不過是小事一樁,是以沒有向陛下報告!”
就在凌敬說着王世充的陰毒計策的時候,偃師城外,一匹快馬疾奔而來。
“開門!”有人大喊。
“你是何人?!”城牆之上,守夜的士卒大聲的呵斥。戰爭時期,居然有人公然如此,這是活得不耐煩了。
“大膽,本王乃是陛下欽差,還不速速開門!”那人大怒,厲聲大喝,聲音遠遠的傳遞出去,不遠處,一個黑影動了一動,隨即依舊伏在地上,一聲不吭。
“是欽差大人?”城牆上的士卒面面相窺,可是那人只是一面之詞,如今隋軍連續攻城不下,焉知不是隋軍的計謀?是以衆人疑惑,不敢確定。
“哼!”那人冷哼一聲,心中很是憤怒,看着依舊緊閉的城門,“好了沒有,還不速速開城!”那人再度高喝。
城牆上的鄭軍士卒低聲商議了一番之後,有人大聲的回答道:“你且送上印信,讓我們看一看!”
那人大怒,心想自己是王爺之尊,居然被這幾名小兵盤問,進城不得,這個大仇一定要報。可是他轉念一想,頓時縱馬上前,將印信放到吊籃之中,臉上卻是顯露出憤恨的神色。
“這是真的嗎?”一名小卒輕聲,城下那人脾氣暴躁,還是小心些,如果讓他聽見,恐怕又是一陣大罵。
“好像是真的!”另一名士卒接口,不過他也是將印信瞧了又瞧,也並不是很確定。
“不如,請大帥來看吧!”又是一名士卒提議。
原先那名士卒眼前一亮,拍了怕那人的肩膀,笑道:“這個辦法甚好!”
“嘿嘿!”那人嘿嘿一笑,說着也不等那人吩咐,匆匆而去。
“下面的人稍等,我等已經去請大帥!”那名士卒再度大聲高喊。
“胡鬧!”那人大怒,嘴中念個不停,狠狠的一鞭抽在地上,激起灰塵無數,然後那人定定的看着城牆之上,冷哼一聲,暗想道:“若是進了城,一定要他的好看!”
焦急的等待中,終於,雲定興匆匆趕來,拿過印信一看,不由大驚失色,不過他想了一想,旋即走上前去,正要開口,只聽城下一聲大喊。
“雲定興,你好大的膽子!”那人看到雲定興出現,大喝道:“還不開門!”
雲定興一愣,當初他在看到印信的時候,心中略有懷疑,不過如今他聽到那人的聲音,卻是毫無疑問了。
“楚王稍等!”雲定興擦了一把臉上的細汗,呵斥呆立在一旁的士卒,道:“還不開門!”
衆士卒均是訝然,想不到那人居然是楚王王君度,尤其是原先的那名士卒更是臉色慘白,匆匆跑下城牆,親自開門去了。
雲定興的心中也是愕然。誰都知道王世充此人雖然刻薄寡恩,可是對他的幾個侄兒挺不錯。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因爲王道詢喜歡上了羅士信的戰馬,向他請求之時,他立刻勒命羅士信奉上戰馬,獻給王道詢,這才導致了羅士信諸人的離心。
而與之恰恰相反的是,當羅士信、程知節等人投奔大隋之後,楊浩立刻賞賜了他們幾匹產自草原上的優良戰馬。
雖然偃師的士卒嚴加盤問,乃是爲了偃師的安全,可是在楚王看來,卻未必如此啊!
果不其然,王君度一進來,立刻對雲定興大罵,道:“雲定興,你這個老匹夫,居然敢怠慢本王!本王一定要參你一本!”
雲定興擦了一把汗,小心翼翼的道:“楚王,這如今是戰爭時期,一切還要謹慎啊,若是被隋軍混入,恐怕偃師城不保啊!”
“什麼,你居然敢說本王投靠了隋帝?莫非你有此心,故此出言試探?”王君度厲聲大喝,眼中露出懷疑的神色。
“啊,微臣不敢,不敢哪!”雲定興慌忙跪下,他的家人與張鎮周家人一樣,都被王世充牢牢的控制在洛陽城,就算他是王世充的心腹又不能避免猜忌,更何況王君度是他的侄兒,王世充自然會更爲信任王君度,若被他參上一本,恐怕是凶多吉少。
而更重要的是,王君度作爲欽差而來,自然也是代表了王世充,可以說是掌握了他的生死大權,因此,他不得不低頭示弱。
“哼,不敢,前有羅士信,後有戴胄,恐怕接下來就是你雲定興了!”王君度冷哼。本來,對於王世充的突然決定,隨意派遣一個將士就好,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陛下說此事重大,偏偏讓他奔波,又說大批人馬恐怕引起隋軍注意,只讓他一個人前往。
他到了此地,戰況激烈,是以只能躲在他處,等待戰事結束,終於等到天黑,隋軍罷兵,隨後又是隋軍收拾屍體,等到一切結束,已經是亥時了,府中早已飢餓,恨不得入城吃上一些好的,那裡料得到又在城外等待良久。
“剛纔是誰?”王君度看着雲定心不語,知道也不能過度逼迫他,畢竟雲定興是偃師城的主將,一城之安危還要靠此人,不過雲定興不能動,動動那個士卒總是可以的。
“楚王饒命啊!”那名士卒跪下,聲音悽慘的爬上兩步,跪在王君度面前。
“哼,拖下去砍了!”王君度冷哼。
“楚王,此事不過是小事一樁,還請楚王寬宏大量,繞過此人,允許他戴罪立功!”雲定興急忙道。這個小卒他認爲,作戰頗爲勇敢,雲定心打算果斷時間,給他升升官,看見王君度想要殺他,急忙勸阻。
“雲定興,莫非你收受他的賄賂?尚或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王君度再度冷笑,玩味的看着雲定興。
“不敢,微臣不敢!”雲定興再度跪倒在地上。
“哼!”王君度冷笑一聲,想了一想,道:“既然老將軍求情,那就饒他一命!”他的心中不滿雲定興,因此故意整他,是以看見他今日居然低頭,心中不由大樂。
“多謝楚王!”雲定興說着,就要站起來。
王君度道:“且慢,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重打一百軍棍!”
雲定興大驚失色,這一百軍棍打下,恐怕人也死了,就算不死,至少一兩個月不能行動,楚王也太狠了一些,只是這個時候,他已經不能再說什麼,再說,恐怕王君度勃然大怒,說不定反悔了。着一百軍棍雖然恐怖,可是總可以撿回一條命啊。
“楚王殿下,饒命啊!饒命!”那人叫喊着,不甘心的四處掙扎,可是很快的就被其他士卒拖了下去。
“雲定興,本王餓了!”王君度冷哼一聲,瞧了一眼雲定興。
“啊,楚王一路辛苦,微臣這就是準備宴席!”雲定興知道,王君度這廝雖然沒有什麼本事,可是能量不小,如今更是欽差,千萬不能得罪,是以聽說他還沒有用飯,趕緊爬了起來,然後吩咐士兵快馬趕回去,讓府中的廚師準備吃食,同時吩咐一定要小心謹慎,用盡本事,一定要做出一頓好吃的飯菜。
隨後,雲定興在王君度的身後,戰戰兢兢,不敢稍有怠慢,一直說着近幾日的戰況。
“雲定興,你這是向本王邀功?”王君度顯然瞧出了雲定興的想法。
雲定興被他拆穿,心中暗驚,想不到王君度這廝也不是愚蠢之人啊,只是不知道爲何這般不上進,與他的幾個兄長一般,只知道吃喝玩樂?雲定心再度汗顏之下,連聲不敢。
在衆侍衛親兵的陪同下,王君度走在最前面,雲定興隨後,一行人向着縣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