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郡。
王伏寶在幾名親兵的扶持下,站在城頭,冷冷的看着城外的燕軍,燕軍的行動,好快啊!
五日前,燕軍大將謝稜帶領兩萬餘大軍殺來,就在燕軍到達薊縣的同時,燕軍就在謝稜的指揮下,着手攻城事宜,每日在外不停的砍伐樹木,建造攻城器械。
只是,燕軍的這番舉動,很是大張旗鼓,絲毫沒有掩飾他們的企圖,就連隋軍派出的探馬刺探,燕軍士卒也只是嬉笑着,並不追趕,似乎並不在意隋軍的探查。當然,隋軍的斥候也只敢遠遠的試探,也不敢離得太近,畢竟那可是燕軍的數百乃至上千的士兵呢!
這個時候,王伏寶的胸前,纏着繃帶,顯然是傷勢不輕。在六日前,三河口的那場戰鬥中,王伏寶被一名燕軍小卒刺中胸膛,慶幸的是,偏離了心臟還有半寸,王伏寶這才僥倖未死。短暫的醒來之後,王伏寶做出了最爲重要的決定,讓張副將派人到清河,告知了高開道造反的消息。然後,他就昏迷了過去,整整的兩天。
那兩天,王伏寶昏迷不醒,燕軍殺來,張副將很是稱職的擔任起了防守薊縣的重任,每日帶着士兵巡查,一日不過休息一兩個時辰。
終於,在大夫的的精心醫治下,三日前,王伏寶終於醒了過來,據大夫說,傷勢雖重,卻性命無礙。當然,大夫也是千叮萬囑,讓他務必安靜,不能勞累,更不能激烈運動,以免崩裂傷口,引起傷勢的復發。
還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啊,想着居然吃了這個大虧,王伏寶就很是憤怒。若不是深受重傷,恐怕此時的他就要披掛上陣,擒殺謝稜,這樣,才能夠泄憤啊。
薊縣城外,燕軍士卒開始將攻城器械推了上來,謝稜滿懷信心,畢竟薊縣大將王伏寶受傷,隋軍軍心不穩,這個時候,正是攻取薊縣的最好時機!若是等王伏寶痊癒,恐怕就難了。所以,在取得三河口大捷之後,高開道立刻命令謝稜圍困薊縣,而自己則是率領主力,繞過薊縣,準備奪取安次、雍奴,只要這兩個縣城一下,燕軍就可以直逼河間郡!
這個時候,大王應該攻取了安次、雍奴兩縣了吧!謝稜看着城頭,心情愉快的想着,畢竟,那兩個縣城,駐兵不過千餘,大王的三萬大軍,都是驍勇善戰的士卒,想必不過半日就能攻下了。相比之下,薊縣纔是個硬骨頭,不好啃啊!畢竟,薊縣城中還有一萬多的隋軍,可都是隋軍的精銳。
三河口一戰,燕軍雖然取勝,可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隋軍的戰鬥力,還是很強悍啊,若不是事先設計,恐怕王伏寶也不會受傷,隋軍也不會吃敗仗。
謝稜明白,要攻取城牆高大寬厚的薊縣,就必須慎之又慎,所以,表面上,他大張旗鼓的在城外製造攻城器械,暗地裡,他卻另有詭計。
這個計謀以謝稜的智慧自然是想不出來的,在謝稜看來,攻城嘛,就是士卒拼命的衝殺,用性命去填,只要士卒夠英勇,士卒足夠多,就沒有打不下的城池。
這個計謀是張金樹想出來的,據說這招和什麼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很相似,當然,這個什麼明修什麼暗渡的計謀,謝稜也是不懂的,只要有酒喝,有肉吃,還可以殺人,需要動什麼腦筋呢?想想都頭疼啊!
這句話還是聽到高開道盛讚張金樹的時候,謝稜記下來的。對於張金樹他只有敬佩。不過至今他仍然不明白,以張金樹的才能,爲什麼當初張金稱稱雄於河北的時候,卻沒有受到重用呢?
費解是費解,可是事情還是要做的。
就在昨夜,小卒回報,事情已經做的差不多了,餘下的,就是要今日對着薊縣佯攻,吸引隋軍的注意力,然後,哼哼。有一萬精銳士卒又能如何?在大王的龍威之下,還不是如豆腐一般的軟弱,不堪一擊?攻取薊縣就在今日!對於張金樹的奇謀,他是深信不疑的。畢竟,三河口的勝利就足以說明了張金樹的能力。
“將軍。”一個小卒上來,湊到謝稜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謝稜露出滿意的笑容,道:“做得好,你且讓他們繼續!務必儘快完工!”看着那名小卒遠走,謝稜再度下令攻城,這個時候,正是吸引隋軍注意力的時候了,同時,也是等到薊縣城內出現異變的時候,可以接應在城內的燕軍。
很快的,攻城器械推了上來,衝車、雲梯,還有幾架簡易的投石器,不過謝稜很是懷疑,這幾架投石器能使用嗎?也罷!只是佯攻而已,就算不能發揮作用又能如何?只要燕軍能夠從地道潛入城中,一定可以殺隋軍措手不及。到時候,城門一開,這些攻城器械就沒有用了。
可笑,那王伏寶也不過如此啊,在薊縣地下挖了幾日的地道,他居然沒有發現,如今地道就要挖通,攻下薊縣的大功,就是我謝稜的了!想到這裡,謝稜哈哈一笑,似乎想着薊縣城破之後的好處,金銀、美女,在他的眼前晃悠。當然,還有大王的賞賜,名利、官爵。
“擊鼓!”謝稜吩咐士卒,雖然另有其他計劃,可是該做的還是要做的。在鼓聲的激勵下,燕軍開始上前衝鋒,不過半響之後,謝稜忍不住大怒起來,這些該死的士卒,居然敢如此,不聽本將的號令?!
無論是瓦崗軍,還是河北的民變軍,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他們的戰鬥力雖然不弱,可是軍紀就不是那麼的好了,這些士卒參軍,無非就是想要活命,有一口飯吃。當兵的嘛,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戰死沙場,尤其是這樣的亂世。所以士卒們,抱着這樣的心態,燒殺搶劫的事情沒有少做。
當然,瓦崗軍在李密到來之後,發現了一些改變,可是他仍然不能制止這種事情的發生,至於高開道、王薄等盤踞一方的勢力,因爲本身的侷限性,燒殺搶劫的事情就更多了。當然,這些人之中,無論是誰,都比不上吃人的樓羅王朱粲,這個吃人的魔王,可是走到哪裡,吃到哪裡。
或許因爲知道這只是佯攻,所以燕軍的士卒並不是那麼的賣力,他們在盾兵的掩護下,剛剛衝到了隋軍的射程之外,猛地停住不前,口中倒是吶喊不已。這一幕頗爲搞笑,燕軍的聲勢震天,可是卻只是吶喊,並未有一人受傷流血。城牆之上,隋軍也只是冷冷的看着這一幕,弓箭手張弦,對準城下的燕軍,等着他們進入射程之內,就讓他們嚐嚐隋軍的厲害。
謝稜大爲震怒,他怒吼一聲,拔出佩劍,道:“前進,進攻!若有遲疑不前者,當斬!”
掌旗手聽到他的命令,臉上含笑,猛地揮動着旗幟,讓燕軍強攻薊縣。
“衝,衝啊!”燕軍的將佐收到命令,臉色一寒,連連喝令士卒進攻。在謝稜的軍令之下,燕軍終於進入了隋軍的射程,迎接他們的,就是隋軍的一輪箭雨。
王伏寶覺得胸口還有些疼痛,可是這個時候,只要他站在城牆上,就是對隋軍最大的激勵,所以,再怎麼辛苦,他也只能守護在這裡,指揮隋軍抵抗。
燕軍的情況,似乎有異啊,王伏寶冷冷的想着。如果說,他沒有與燕軍交戰過,那就罷了。可是前幾天,燕軍的戰鬥力很是強悍,士兵也並不怕死啊。這讓王伏寶深深的疑惑。當然,他並不知道燕軍士卒的心態。
既然地道已經挖通,爲什麼還要佯攻?這不是讓人去送死嗎?燕軍士卒就算愚蠢,可是也沒有愚笨到不怕死的地步,當有生路的時候,誰又會選擇死亡呢?
這讓王伏寶很是疑惑,想了一想,王伏寶叫過張副將,問道:“這幾日,城中可有異象?”攻城嘛,無非就是哪幾種,薊縣雖然在河邊,可是想必燕軍不會想出水淹這種計謀的,而且,以燕軍的這個樣子,也不像是水攻的摸樣。若是強攻,燕軍這個樣子也不像啊,難道是故意麻痹自己?
張副將悶着頭,想了半響,道:“將軍,說起異象倒沒有什麼,一切正常。”
王伏寶點點頭,也不吭聲,轉向城外,燕軍已經衝了上來,可是若要說是攻城,倒不如說是防守更爲合適。燕軍紛紛躲在了盾兵之下,藉着盾牌的掩護,抵擋着隋軍的箭雨。
“衝啊,給老子衝!”謝稜在後陣大聲的叫喊,這些兔崽子,究竟想要做什麼?看着燕軍士卒停滯不前,一旁的副將謝起湊了過來,道:“將軍,不如使用密道吧!”謝起與他乃是同鄉,雖然也姓謝,不過兩人沒有親戚關係,當初沒有飯吃,這才一起造反。
愣了一愣,謝稜低頭沉思,也罷!那就使用密道吧。“小心些!”謝稜囑咐了一句,然後道:“你帶着士兵去吧,儘快將最後的十幾尺挖開,速速攻進薊縣!”
“是!”謝起得令,一揮手,道:“跟我來!”帶着士卒向後方撤去。
在一處樹林旁,那是密道的入口,此刻有幾名燕軍守衛着,洞口半掩,謝起走了過去,幾名燕軍叫道:“將軍!”
“嗯,裡面怎麼樣了?”謝起問道,不遠處,堆積着新挖的土。
“將軍。”那名小卒點頭哈腰,討好地道:“裡面情況一切正常!”
“很好,隨我來!”謝起點頭,看來隋軍也不過如此,並沒有發現密道,他彎腰鑽進密道,裡面一片漆黑,隨後,士卒點燃了火把,眼前頓時一亮,謝起領着士卒向前行去。一刻鐘之後,到達了底部,幾名士卒正在奮力的挖掘。
“怎樣了?”謝起問。
一名士卒將耳朵貼在土洞之上,聽了半響,喜道:“將軍,以卑職看,只有五六尺就可以挖通了!已經能夠聽見城中的腳步聲。”
“腳步聲?”謝起沉吟,如果剛好挖到大街上,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他取出一張地圖,比劃了半響,道:“再往前挖十尺!”依照地圖所示,再往前十尺,就是一個菜園,在哪裡的話,應該就沒有什麼問題了。
“是,將軍!”那名小卒撿起鋤頭,往手掌上吐了幾口唾沫,賣力的挖了起來。
既然燕軍並沒有真正攻城的意思,王伏寶的身子又尚未痊癒,王伏寶在張副將的勸說下,準備迴轉府衙歇息。
腳步緩慢,王伏寶在幾名親兵的扶持下,在青石板路上走着,他的眉頭依舊皺眉,到底燕軍,有什麼企圖?
這是一條鬧市口,雖然兩軍正在打仗,可是百姓對隋軍很是信心滿滿,在燕軍攻城之際,鬧市口也有着許多百姓做着買賣。仗是要打的,那是那些軍官還是當兵的事情,至於老百姓,該過的日子還是要過的。
畢竟,涿郡本來就是大隋的子民,楊浩在收復涿郡之後,更是苦心經營。在涿郡遭受雪災的時候,更是不遺餘力的救災,這在百姓的心中,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看着王伏寶路過,一些百姓遠遠的瞧着,前些日子,王將軍兵敗三河口的事情百姓已經知道,私下裡,也不免議論,當然,對王伏寶,百姓還是極爲愛戴的。這不,一個百姓,大着膽子走上前來,道:“將軍,你可要保重身子啊!薊縣的百姓還指望着你,打敗燕軍,給百姓一個好日子呢!”
王伏寶定睛一瞧,不由笑道:“原來是孫大夫,前幾日多辛苦你了!”
孫大夫躬身,道:“將軍爲國除賊,保一方百姓安寧,勞苦功高。小民能爲將軍效力,是小民的榮幸。只不過,小民倒是希望以後不再爲將軍療傷。”
王伏寶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笑道:“多謝孫大夫關心!”頓了一頓,問道:“孫大夫今日可好?”
孫大夫嘿嘿一笑,道:“託將軍洪福,一切安好。”頓了一頓,孫大夫眉頭一皺,道:“只是不知道最近怎麼了,家中的瓦罐時常無故跌落,壞了又買,買了又壞。”
王伏寶本來盤算着準備告辭回府,出來半響,隱隱的牽動了傷勢,有些疼痛。可是當他聽完孫大夫的話,虎目不由一瞪,嚇了孫大夫一跳,還以爲哪裡說錯了話。
“什麼時候的事?”王伏寶急忙問道,瓦罐跌落摔壞,看似平常,可是王伏寶卻感到了其中的不平常。
“回稟將軍,是五日前的事情。”孫大夫算了算日子。
“五日?”張副將沉吟,接着道:“將軍,那是燕軍圍城的日子!”
“不好!”王伏寶終於明白爲什麼燕軍的舉動怪異了!看來,他們是挖掘了地道,準備繞過城牆的防禦,直接攻進城內!“快!”王伏寶大聲的喊着,胸膛激烈的起伏着,牽動了傷口,流出殷殷的血跡,可是他絲毫未覺,“快去孫大夫家,燕軍在挖掘地道!”
“啊!”衆人均是大吃一驚。孫大夫最先反應過來,當即拔腿就跑!這個時候,燕軍的地道挖到哪裡了?還有救嗎?如果燕軍攻進了城中……他已經不敢去想其中的後果了,只是奮力的邁動雙腿,向家中奔去。
俯下身子,將耳朵貼在地面之上,咚咚的聲音很是清晰的傳來,很明顯,燕軍還在挖掘地道,不過,挖到哪裡了?張副將向王伏寶稟告了這一消息。
王伏寶皺眉,看來,燕軍很快就要挖通了地道,該怎麼辦呢?如果是早先時候發現,還可以挖一條地道,放置大缸來判斷燕軍的地道走向,及時制止燕軍的行動。就算是稍晚一些,還可以採取煙燻的辦法。這個時候,該怎麼辦呢?
“將軍,可否用水?”還是孫大夫大破了沉默。
王伏寶眼睛一亮,急忙問道:“何處有水?”
孫大夫聽到王伏寶問他,沉聲道:“將軍,小民後院,就挨着永濟渠!”永濟渠,南達洛陽,北至薊縣,永濟渠正好穿城而過,城中百姓得益於永濟渠帶來的好處,更有人牽引河水,爲自家菜園澆水。
很快,孫大夫帶着張副將到了後院,永濟渠的河水清亮,緩緩的向東流淌着。張副將大喜,當即令人向百姓借來鋤頭,挖了起來。
地道里,很是悶熱,燕軍副將謝起連聲催促着,臉上已經是汗珠不停的滴下,該死,這比打仗還要累啊!他悶悶的想着,在視線中,泥土終於開始鬆動,似乎就要挖穿了。
“哈哈!”謝起哈哈大笑,然後喝道:“快,將洞口挖開!”
“好嘞。”燕軍士卒很是興奮,若是這樣攻破薊縣,那麼我們該受到什麼獎賞呢?不過,光是想着攻進城中,將軍許諾可以搶劫三天,這就讓人足夠興奮了。
鋤頭快速的舞動着,忽然,燕軍士卒感到了一絲不對,他猶豫着放下了鋤頭,露出沉思的表情。
“怎麼了,快挖!”謝起擦了一把汗,低聲喝道。大功將成,怎麼停下了,這讓他很是不滿。
“將軍,似乎,有人在對面!”那名士卒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對面?”謝起一愣,難道是燕軍自己挖串了?可是,不可能啊,這條密道,可是我親自監督的,只有這一條地道,並沒有多餘的啊。
“將軍,可能是隋軍!”那名士卒說出了心中的所想。
“胡說!”謝起大怒,隋軍怎麼可能知道這條地道?在他看來,肯定是這名士卒累了,所以尋了一個說詞,想要休息一下。
“將軍……”那名獅子還要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看着謝起惱怒的摸樣,只能將想要說出的話硬生生的嚥下。
“快挖,你這小子若想偷懶,小心軍法伺候!”謝起冷冷的道,臉上現出不耐煩的神情。
“是,將軍!”那名士卒有些不甘心的說着,低聲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麼,轉身拿過鋤頭,準備將最後的幾寸土地挖穿,可是,他還沒有開挖,在火光的照耀下,泥土卻是動了起來,衆人皆是一驚。
謝起隱隱感到不妙了,這個時候,只聽一聲響,一大塊泥土掉了下來,破出一個口子,明媚的光線射了下來,接着又是幾聲響,洞口被擴大開來,透過如雨一般落下的泥土,謝起看見了幾張欣喜的臉蛋,他們穿着隋軍的鎧甲。
對面的人也是看到洞中的情形,也是一愣,隨即,有人大聲叫喊了起來。
“殺!”謝起大聲的喊着,拔出了佩劍,他準備就要衝出地道。可是他沒有想到,這是他的最後一句話。
夾帶着泥沙,冰涼的河水非常兇猛的灌了進來,涌進了謝起的嘴中,他想要將泥沙吐出,可是在洶涌的河水之下,反倒被灌進了幾大口濁水,他只能緊緊的閉着嘴。
謝起奮力的掙扎着,不甘心的想要衝上去,可是,他的身子卻不受他的控制,不停的向後退去,然後身子後昂,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他只覺得後腦勺一痛,似乎撞在了什麼硬物之上。他想要發出一聲疼痛的喊着,可是他一張嘴,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完了,一切都完了!
這個時候,孫大夫的家中,傳來的是一陣欣喜的歡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