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德真的很累。
自從被楊浩殺敗之後,他一路奔逃回高雞泊,那裡聊的到官軍竟是使用火攻?他在高雞泊裡泡了半響,幸好趕來的王伏寶將他救了,又聽聞楊義臣率領大軍殺奔而來,這才領了兄弟們急忙一路北上,路過饒陽時,居然發現城門大開。竇建德當即下令攻佔饒陽。那饒陽縣令措不及防,竟是被竇建德佔了縣城。
隨即,得到消息的潰兵蜂擁而來,不到一日,竇建德兵勢復振,聚集了數千人馬,此刻的竇建德正坐在原縣衙大堂內,底下依次是逃出來的各位將領,王伏寶、高雅賢等人坐在下面,倒是他的得力軍師凌敬沒有來。數日前,他掉進冷冰的湖水中,想是被凍傷了肺吧,一直深居屋中。竇建德倒是請來了醫者,爲凌敬治療。
然而底下衆人中,最讓人驚奇的是高士奎。這廝前兩日趕來投奔,出人意料的沉默,一直在那裡喝着悶酒,想是兄長被殺,心中不佳罷。對於王伏寶等人一致推舉竇建德爲新的大當家,也沒有什麼意見。
“奇怪啊。”竇建德輕輕的扣着案几,心中若有所思。
“好了,諸位安靜!”王伏寶看見竇建德面有不悅之色,這纔開口喝道,整個大廳這才安靜下來。
“好了,諸位!”竇建德掃了一眼衆人,眼神又在高士奎的身上掃了掃,這廝居然一副的失魂落魄的樣子,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諸位,如今我軍新敗,不知道各位有何高見?”竇建德緩緩的開口。
底下,是一片沉默。竇建德頭疼了,的確,目前這幫人,都是一羣大老粗,你讓他殺人放火可以,若是論到計謀,恐怕十天半個月也想不出一個計謀出來。竇建德輕輕的嘆氣,他擡起頭想要說些什麼,只見凌敬被兩個士兵扶着,走了進來。
“啊,凌先生。”竇建德趕緊走上兩步,扶着凌敬,關切的道:“凌先生身體不適,何不好好休養?”
“咳,咳!”凌敬咳嗽了幾聲,這才勉強坐下,喘息良久,看了一眼四周悶不吭聲的武將,有的人失魂落魄,有的人一臉茫然,有的人戰意旺盛。半響,他回過頭,看了看竇建德,竇建德正用垂詢的目光看着他。
凌敬是在竇建德打敗郭絢之後投奔他的,那一戰之後,竇建德聲勢大振,還貼出了招賢榜,河北諸路叛軍之中,竇建德的軍紀最好,甚至在其他叛軍屠殺百姓,屠殺士子之際,唯獨他善待百姓,善待士子。甚至還貼出招賢榜,這一切都證明了竇建德志存高遠,甚至有着逐鹿天下的想法,比起一般的蟊賊不知道強了多少。所以他這個落魄的士子才毅然投效了竇建德,希望能在這亂世之中,一展抱負,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輕輕的喘息,凌敬這纔開口,道:“大帥,如今各地敗兵紛紛來投大帥,可謂是人多勢衆。”竇建德注意到了凌敬的用詞,示意他接着說下去,“如今饒陽小城,兵糧不濟,恐怕這是最大的問題。”是啊,兵糧不濟,士兵吃不飽,或者譁變,或者騷擾百姓,但無論是哪種,都不是竇建德所希望看見的。
“那麼將如何?”竇建德問。
“平原。”凌敬喘了一口氣,適才他說的太多,胸口又隱隱疼了,“如今楊義臣移兵豆子航,正是大帥兵進平原,一來取糧,二來諸地羣龍無首,若是來投效大帥……”凌敬說道這裡,又是喘息不已,但是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竇建德點頭,正要說話,這時,外面傳來一陣喧譁。
“什麼事?”王伏寶看見竇建德面露不悅之色,立刻站了起來,喝問道。
“大帥!”一個士兵匆匆趕了進來,道:“一個女子相見大帥,兄弟們不讓,所以打了起來。”
“女子?”王伏寶皺眉,回身正要說話,只見一個身影衝了進來,口中驚喜的喊道:“爹爹!”
竇建德站起,有些不敢置信,他擦了擦眼睛,等到看清楚,這才笑的合不攏嘴,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既然事情已經大致確定,剩下的事情就簡單多了,事情交由幾個心腹去處理。竇建德帶了女兒回到屋中,看着女兒有些消瘦的臉蛋,有些心疼。隨即叫了幾個僕人準備了吃食。
“爹爹。”竇紅線有些疑惑,有些猶豫,想了半響,終於開口,道:“想不到他說的是真的。”
“他?誰?”竇建德疑惑。
竇紅線摸了摸掛在腰間的水囊,道:“是清河的那個王爺,他居然知道爹爹在饒陽。”
“他居然知道?”竇建德沉思,暗想那怎麼不帶兵來消滅自己?隨即,他發覺了一絲不妙,“女兒,他怎麼會告訴你的?”
“還不是那天,高雞泊一場大火,女兒以爲爹爹你出事了,所以去找他報仇。然後他告訴女兒的。”竇紅線說着,臉色有些微紅,她想起了那個男子爲她擦拭眼淚的模樣,不由一陣心慌。
“嗯?”竇建德發現了一絲不妙,看着女兒的表情,奇怪的問道:“他放了你?”
“啊!”竇紅線回過神來,捂了捂發燙的臉蛋,趕緊岔開話題,道:“爹爹,他有話讓我帶給你。”
“什麼話?”竇建德問,這時,有僕人端上吃食。那僕人低着頭,放下飯菜,匆匆走了出去。前幾日,竇建德打破城池,將縣令當衆斬首的事情,還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他說,希望能夠和爹爹你合作,因爲他一定能夠重建大隋。”竇紅線思索着,終於說了出來。
“重建大隋!”竇建德輕輕的敲打在案几之上,若有所思。
最近的清河縣不是很太平。
其實事情很簡單,可是在楊浩看來,卻是非常大的事情。
還是那個砍頭的菜市口。
北風呼嘯,天氣有些陰沉沉的,就宛如楊浩的一張陰沉的臉。
楊浩坐在那裡,臉色陰沉,魏徵、楊善會等人守護在兩旁。
幾名士兵敲起銅鑼,響聲傳遍了清河的大街小巷,無數的百姓驚訝,今天,又是要殺誰呢?貪官?還是強盜惡賊?郡守大人,可是個好人,不會亂殺無辜吧。
聞訊而來的百姓趕來,菜市口滿是擠擠攘攘的人羣,士兵們已經有些遮攔不住。
是時候了,楊浩點頭示意。一旁的士兵敲響了銅鑼,“帶人犯!”一個士兵高喝。
隨即,在幾名士兵的看押下,一個身穿隋軍服飾的人被帶了上來,被五花大綁着,那人不停的掙扎着,間或高聲叫着:“老子沒有罪,老子是有功之人!”
在他的身後,還有幾名被捆綁的士兵,同樣穿着隋兵的服飾,他們奮力掙扎着,可是被看押的士兵緊緊按住。
“老子沒有罪!”爲首那人被押上臺,昂着脖子,怒目圓睜,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咚!”的一聲響,楊善會走上前去,一腳踹在那人膝蓋彎,那裡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發出一聲沉重的響聲。
“張老三,你可知罪麼?”楊善會高喝一聲。這張老三是鉅鹿一戰,投降的盜匪。楊浩也算他有功,一同帶回清河。
“卑、卑職無罪!”張老三看見楊善會的模樣,心中還是有些害怕,但他深知若是認賬,小命肯定不保,更何況當初他可是斬草除根,那人應該死了吧。
“哼!”楊善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高聲喝道:“帶人證!”
隨着楊善會的聲音落下,一個老漢出現在衆人面前,臉容憔悴,身上還裹了厚厚的繃帶,似乎受了不輕的傷。
“咦?這不是西門賣燒餅的王老漢麼?怎麼會弄成這樣了?”人羣中有人低呼,隨即老漢被了上去。
人羣頓時嘈雜起來,三三兩兩的在議論着什麼。
“這位老人家,眼前這人你可認識?”魏徵笑着走上去,問道。
王老漢看了那人一眼,一把推開扶住他的士兵,踉蹌着走上幾步,眼睛卻是直瞪瞪的看着那人,說不出話來。
張老三聞聲擡起頭,看見老漢,心中一驚,想要站起身來,卻被兩名身高馬大的士兵死死按住,不能動彈。
“老人家,你可看清了?”魏徵再次問道。
王老漢看着那人,眼中流出一串濁淚,顫抖着舉起手,奔上兩步,可是他有傷在身,竟是摔倒在了地上。
魏徵忙上前扶起老漢。老漢忽地跪在地上,哭喊着:“大人,您可要爲小人做主呀!”
“老人家不要急。”魏徵撤身,向看臺上望了一眼,道:“老人家,這位是大隋秦王,也是清河郡守,一定會爲老人家做主的。”
“王爺,可要爲我那枉死的女兒做主啊!”王老漢一抹臉上的濁淚,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