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日,寅時初。
天空上,烏雲密佈,虎牢關內,人影閃現。
此次,參與虎牢關兵變的鄭軍將領其實並不多,戴胄在尋找人選的時候,非常的小心。表面上,他與諸將聊天打諢,實則是在暗中觀察,試探出那些人的態度,然後伺機策反那些對王世充或是王仁則,甚至是有所企圖的人選都在戴胄的選擇之中。
經過幾天的觀察,戴胄選擇了杜才幹,此人對邴元真心懷不滿,想要爲李密報仇。對於杜才幹這樣一心想要報仇的人來說,只要能報仇,無論讓他做什麼事,那裡是叛變,他都會願意得,這樣的人是可怕的,所以在戴胄一番假裝不經意的試探之後,杜才幹將心中的不滿發泄了出來。
語言之間,杜才幹表示出了誓殺邴元真的想法,這與凌敬的推測不謀而合。
恰到好處的,戴胄將秘密告訴了他,表示在隋軍大兵壓境之下,鄭國已經落了下風。更何況,王世充乃是一個篡奪大隋江山的奸詐之徒,心胸狹窄,不能容人,太子王玄應又是一個無德之人,可以說,鄭國早晚必敗!杜才幹沉吟,顯然他也同意戴胄的看法。的確,王世充奪取洛陽朝廷之後,因爲猜忌被他逼走的優秀將領不少,同時,太子王玄應與一些將領的關係並不好,時常仗着是太子的身份,搶奪諸將的戰馬、兵刃,或是其他東西。弄得鄭國將士怨聲載道,敢怒而不敢言。
杜才幹的要求並不高,他只希望能夠親自斬殺邴元真,爲當初的主子李密報仇,這就足夠了。當初,他也就懷着這樣的心思,不過如今看來,如果他能夠配合戴胄奪取了虎牢關,似乎不僅可以報仇,還能立下一個不小的功勞,這對於杜才幹來說,一舉兩得,一箭雙鵰的事情,杜才幹怎麼會客氣呢?
所以,杜才幹在戴胄的掩護下,開始聯絡死士,還暗中利用關係,將武器準備完畢。那個時候,王仁則正被戴胄的奇怪舉動吸引了注意力,似乎不曾注意到其他事情,若是他知道杜才幹暗中在策劃對他不利的事情,恐怕他早就將其斬殺了。
在馬周聯繫上城外的隋軍之後,馬周釋放出了杜才幹飼養的信鴿,將這個消息傳遞迴了虎牢關中。戴胄等人得到了消息,於是加快了行動,準備發動兵變,響應隋軍。
而此時,虎牢關外的楊浩,也在進行着準備,隋軍時刻查探虎牢關的情形,隨時支援凌敬。
楊浩之所以這樣做,實在是無奈。因爲關內關外,兩邊的情形不通。王仁則的防守又非常的嚴密,據說對諸將有着很強的疑心,正是因爲如此,戴胄並沒有與楊浩約定時間,否則,若是城中因爲某些原因不能按時舉兵,而楊浩派出大軍接應的話,不僅不能攻破虎牢關,甚至還會引起王仁則的懷疑。如果他在城中大肆搜查的話,早晚必定被他發現一些端倪,從而使得隋軍攻取虎牢關的計謀功虧一簣!
楊浩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只能派出士卒,建造了幾所高塔,日夜安排士卒巡視,一旦虎牢關出現大規模的騷亂,即刻就出兵援助。爲了能夠及時的集合士卒,楊浩還仿照了後世,讓士卒輪班休息,保證時刻可以集結一萬以上養精蓄銳的隋軍,方便攻取虎牢關。
在這個夜裡,戴胄準備舉兵的時候,楊浩並沒有睡着,他帶着張奇、呂風等幾名親兵在營內巡視着。在他看來,今夜的天氣正是發動兵變的時候,只是可惜,這個時候,似乎還沒有任何消息。楊浩的目光瞧向西邊,那裡一片寧靜,一點異動都沒有。難道,凌敬他不知道,這種天氣正是發動兵變的好日子嗎?還是,關中又出現了什麼情況,爲楊浩所不知?
楊浩輕輕的嘆口氣,心頭頗爲疑惑,可是他又不能率領隋軍攻擊虎牢關,也罷!天色已晚,還是回去罷,早些休息。
而此時,杜才幹看着李君羨遠去的背景,忍不住擦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心中直呼“好險”。
就在剛纔,杜才幹遇見了夜巡的兩名將領,田留安、李君羨兩人,身邊還有數名親兵,一身的戎裝,正在夜巡。杜才幹知道,今夜是他們巡視,所以他事先打探了兩人的行走路線,不過想不到在這裡,還是遇見了兩人。
田留安、李君羨兩人,都是王仁則從洛陽帶過來的大將,想來對王世充非常的忠心,是以,戴胄並未聯繫過此二人,免得露出馬腳。
面對李君羨的詢問,杜才幹嘿嘿一笑,說是唐王的指示,要他在關內巡視一番,以免有人趁機作亂。雖然是臨時想出來的謊言,可是杜才幹對此信心滿滿。畢竟田留安、李君羨是王仁則從洛陽帶來的大將,可是這麼晚,他們必然不會去尋找王仁則詢問杜才幹口中的言語是真是假。
果然,李君羨在沉思之後,微笑着點了點頭,在田留安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已經快步向前,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田留安躊躇了一下,很是狐疑的看了杜才幹一眼,跟着消失不見。
杜才幹繼續前行,一路上,杜才幹又是遇見了幾批軍士,不過相對於李君羨、田留安這些將領,餘下的軍士杜才幹還不看在眼中,他的腳步倒也沒有放緩。
雖然一路上有驚無險,但是杜才幹隱隱的感覺到了一絲不妙。爲什麼,今日關內大街小巷,數十步一崗,突然出現了許多巡邏的鄭兵?此刻,虎牢關內的探查的非常嚴密,恐怕就是一隻蒼蠅飛過,都能被鄭軍發現。所有的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杜才幹一行。
在全關戒嚴的時候,杜才幹並沒有偷偷摸摸,反而大搖大擺的在街上行走,這是當初凌敬想出來的計謀。至於戴胄,則專門選取了小路,一路靠近虎牢關城門,同時,他讓心腹之人,準備在關內放火,吸引鄭軍的注意力。一明一暗,都在暗中計劃着。
杜才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這是靠近城門的最後一條街,勝利或許就要接近了!杜才幹的心中忍不住的抖了一下,他下意識的握緊了刀鞘。
腳步緩慢,一行人終於靠近了城門,鄭軍正在城牆上巡邏,就連城門口,也有數十個鄭軍來回的走着,手中的火把燃燒的正旺。
“這位兄弟,可有什麼情況?”杜才幹微笑着走上前,打着招呼。
那名士卒擡起頭來,一愣神,隨即笑道:“啊,原來是杜將軍,目前託你的福,一切都好!”
杜才幹笑着點頭,道:“近日隋軍又有異動,一切可要小心謹慎啊!”
那名士卒彎腰,點頭笑道:“杜將軍說的極是!卑職一定會打足了精神,以防隋軍!”這名士卒乃是虎牢關人氏,與旁人不同,他還負起了保衛家園的重任,自然會格外用心。
杜才幹點點頭,拍了怕他的肩膀,走上前去,他準備想要先登上城牆,看一下戴胄的人,究竟到了那裡了?畢竟,他明着走來,所帶的士兵並不多,這也是爲了不提前引起王仁則的注意,才能殺他一個措手不及。
看着杜才幹登上城牆,那名士卒有些奇怪的搖搖頭,道:“今夜究竟是怎麼回事?將軍來了一撥又一撥,就連……”可是他的話音未落,只見虎牢關的西側,冒起了沖天大火!
這一場火,顯然不小,加上夏日,天乾物燥,在有心人的燃放之下,頓時火勢熊熊,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裡,已經是火勢沖天!那名士卒目瞪口呆,將餘下的話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子裡。
杜才幹大喜,他時刻關注下虎牢關西邊的情況,是以在第一時間裡,已經發現了這個變故。可是他心中雖喜,臉上卻是微微露出驚慌的表情,道:“來人,隨本將前去救火!”
幾名在城牆上的士兵面面相窺,一時間也不明白爲何虎牢關內出現這個變故,有幾名眼尖的士兵已經發現,火勢的方向正是他家。
“啊!”那幾名士兵大吼一聲,拔腿就跑。
“兄弟們,快去救火啊!”杜才幹大聲的喊着,他要儘量的調走虎牢關東面的鄭軍,這樣才能爲他計劃順利的實施鋪平道路。
“杜才幹,你在做什麼?”忽然一聲暴喝。
杜才幹聞言看去,不由大吃一驚,他想不到,眼前出現的這個人,居然是唐王王仁則!
杜才幹一時有些迷糊,他實在是想不通此人爲何在這裡出現,難道這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甚至,就連這場大火也是他刻意縱容?以便引蛇出洞,將自己、戴胄等人一網打盡?心中雖然是震驚,可是杜才幹知道,此刻並不是與王仁則翻臉的時候,他假裝驚訝的道:“啊,殿下,這麼晚了還沒有就寢。”
王仁則顯然並沒有被杜才幹的左顧而言他吸引注意力,他冷冷的道:“杜才幹,本王在問你,你適才在做什麼?”
杜才幹一愣,心中百轉千回,旋即道:“殿下,適才卑職看到虎牢西側出現大火,懷疑是有人故意搗亂,是以準備帶兵前去滅火!”
“帶兵?”王仁則冷冷,單刀直入道:“帶那裡的兵?莫非杜將軍打算將城門的守軍盡數調走,好讓隋軍攻城?”
杜才幹心中一驚,想不到王仁則居然這般厲害,轉瞬就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他一沉吟,臉色在火光之下,稍微變色,隨即他輕輕用手在嘴邊一碰,哈哈一笑,道:“唐王殿下說笑了。卑職乃是鄭臣,對大鄭忠心不二,怎麼會投降可惡的隋軍呢?”
“哼!”王仁則冷哼一聲,道:“杜將軍,三更半夜不睡覺,來此作甚?”
杜才幹笑道:“唐王,隋軍對虎牢關虎視眈眈,是以卑職前來,深恐士卒偷懶睡覺,鑄成大錯!”
王仁則聽了杜才幹的話語,也不吭聲,只是轉過頭,對着身後的親兵低聲吩咐了幾聲,料想是讓身邊的親兵趕往虎牢西側,查看究竟是怎麼回事,同時穩定局勢,避免引起更大的騷動。同時,王仁則吩咐城牆上的士兵不可輕舉妄動,繼續堅守崗位。在他看來,這場大火,絕對不是漫無目的,應該是有心人所爲!
權衡了一下,王仁則很快的做出了決定,在他看來這是最爲正確的決定。杜才幹的心中也是大呼不妙,他心中大急,思考着如何才能調開王仁則。可是王仁則顯然沒有離去的意思,反而很是悠閒的看着關外,關外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
關外的情形,讓王仁則不由沉吟,暗想關內起火,到底和隋軍有沒有關係,他瞪大了眼睛,可是關外依舊是漆黑一片,根本沒有一絲亮光,這證明隋軍並沒有任何的動作。難道這並不是隋軍的詭計,只是一場意外?王仁則思考了半響,百思不得其解,他將目光轉向虎牢關以西,那裡火光依舊沖天,聲勢極爲驚人。
王仁則決定去看一看,不過在此之前,他決定將杜才幹帶走,同時留下心腹,時刻關注關外隋軍的動向,以便及時的向自己報告情況。
杜才幹聽到王仁則的話,愣了一下,不過他明白,在戴胄沒有現身之前,杜才幹只能聽從王仁則的命令。
心有不甘,杜才幹腳步緩慢,亦步亦趨的跟着王仁則,目光不停的閃現,顯然是在思考良策,如何脫身?
“杜將軍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蹣跚學步的孩童了,行動如此的緩慢?”王仁則冷笑,瞧着低頭的杜才幹。
杜才幹無奈,拱拱手,只得加快了腳步。而這個時候,暗地裡,他們視線不能所及之處,戴胄與凌敬正在暗處,緊緊的盯着遠處,看着王仁則與杜才幹消失在遠方,戴胄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凌先生,可以動手了嗎?”戴胄輕聲。
“不急!”凌敬揮手,在他看來,王仁則剛剛走開,如果這個時候發難,王仁則還能很快的趕回來,那樣的話,或許會功虧一簣。再有,這也是給關外的陛下一些反應時間,畢竟隋軍的大營離虎牢關還有數裡的距離,就算看到虎牢關內熊熊大火,立刻召集士兵趕來,也還需要一些時間。
所以凌敬認爲,再等待片刻,把握更大一些。
一刻鐘之後,凌敬站了起來,剛纔他計算了一下,估計這個時候王仁則已經趕到了虎牢關西了。是時候了!凌敬低聲,告訴戴胄可以動手了。
戴胄猛地站了起來,環顧了一眼四周的死士。這些死士,多是他家中的僕人,此外還有就是假裝賑濟百姓之時招來的一些亡命之徒。人數雖然不多,可是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死夫,這些死士的眼中充滿了濃濃的殺意,人人手中提着一把橫刀,時刻準備着殺出去。
戴胄低沉的聲音響起,雖然在出發之前,他已經激勵了一番,可是在最後的廝殺前,還是要再準備一番,也是提升這批烏合之衆士氣的一種方法。戴胄的話語,簡單有力,很快將死士的士氣調動了起來,若不是怕打草驚蛇,這些死士就要放聲大吼。
在這些死士的面前,似乎等待他們的是高官厚祿,還有數不盡的金銀等待着他們的享用。
“出發!”戴胄吐出最後的兩個字,率先帶着死士殺了出去。
“什麼人?”守衛城門的鄭軍有人聽到腳步聲,驚愕回頭,大聲的詢問。可是,他的話音剛落,戴胄手中的橫刀已是削了過來,那人還沒有發出一聲慘叫,頭顱就此落下,鮮血四濺,戴胄被噴了一臉,鮮血從他的臉上不停的滴下,可是他夷然不懼,手中橫刀再次揮動,向另一名鄭軍撲去,血花飄飛,在這個不平凡的夜裡,猶如曇花綻開,很是美麗。
留守城門的鄭軍一開始並沒有反應過來,他們之中,多是虎牢關本地人士,戴胄鎮守虎牢關數年,雙方均是認識。在火光之下,鄭軍雖然認出了是戴胄,但是一時間,他們不明白戴將軍怎麼會殺起自己人來。
“戴胄已反,大家殺了他!”鄭軍之中,有王仁則留在城門的心腹,他們最先反應過來,紛紛拔出利刃,準備殺掉戴胄,制止住這場騷亂。
虎牢關外,楊浩的臉色很不好看。
爲了及時的偵查虎牢關的情況,他建造了高塔,就是想要隨時支援關內,可是他想不到,在他三令五申的情況下,居然有人無視軍令,在高塔之上睡着!縱然是張奇、呂風等人力勸,楊浩仍是大怒。
這不是一個小問題,在這個關鍵時刻,居然有人無視軍令,造成的後果無疑是嚴重的。不僅對軍中的影響不好,更爲重要的是,如果關內的戴胄、凌敬在此時舉兵響應,必然得不到隋軍的支持,那麼失敗就是無疑的了。這樣一來,隋軍想要攻克虎牢關更加困難,因爲王仁則勢必會對虎牢關進行一輪清洗,統統換成他的心腹。如果是那樣的話,隋軍想要攻克虎牢關,勢必會付出更大的代價。更不能利用這個機會,出其不意的攻下洛口倉。
那幾名士卒,乃是汲郡降兵,軍紀比起李靖訓練,楊浩洗腦的河北精銳,自然是差了一些。這個時候,又是炎炎夏日,夜晚相對沒有那麼炎熱,非常適合睡覺。那幾名隋軍就此睡着,絲毫沒有注意到,虎牢關內已經出現了異變!
那個時候,楊浩準備回營休息,可是他突然發現,天際西邊,隱隱有紅光透出,很明顯,虎牢關內一定出現了異變。爲了確認,楊浩當即帶着親兵果斷的登上高塔,查看虎牢關內的情形。
可是,讓他登上高塔的時候,卻發現了讓他頗爲震怒的這一幕!在短暫的震怒之後,楊浩明白,如今最急切的事情是什麼,所以,他只是讓士兵將這幾名玩忽職守的士兵關押起來。那幾名士兵哭喊着,請求饒命,他們知道,這種大罪,皇帝陛下必然不會饒過自己的,等待他們的,只有被斬首一途。
楊浩揮揮手,示意士兵們強行將這幾個跪在地上,臉上滿是鼻涕淚水的士兵押送下去之後,立刻令人召集秦叔寶、羅士信諸將,準備攻打虎牢關。
很快,大帳內,諸將齊集,楊浩逐一安排。
秦叔寶、羅士信兩人添當先鋒,率領士兵攻關,楊善會隨後支援。而徐世勣則是負責了隋軍攻城器械的供應。畢竟,就算虎牢關的城門打開,數萬的隋軍在片刻之間,也不能盡數衝殺進去,還需要仰仗廣闊的城牆,這樣,隋軍才能夠大量而迅速的殺進虎牢關中,以便在最短的時間內,奪下虎牢關,然後奇襲洛口倉!
很快的,不到一刻鐘,隋軍就召集完畢,正是因爲楊浩讓隋軍分批的休息,從而使得隋軍在最短的時間裡,被召集了起來,朝着虎牢關前進。一時間,虎牢關外,一條長長的火龍出現,快速的向着虎牢關推進。
攻克虎牢關,勢在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