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用兵,神鬼莫測。
在接到楊浩的軍文之後,李靖立刻做出了安排。
首先,是楊善會部五千人,自東平郡鄄城秘密潛入東郡,直奔東郡郡治濮陽縣。
而孟海公則帶着本部人馬由濟陰郡穿過,經由濟陽,攻擊東郡匡城、封丘。這樣的戰略目的在於切斷單雄信的後路。至於李靖,則親自帶着兵馬在離狐縣與單雄信對峙。
此時,王世充派出的糧草官剛剛將糧草運輸到離狐。單雄信也已經招集了敗兵,計有三萬多人,有了充足的糧草,還可一戰!
經過斥候的探查,單雄信知道,這次隋軍的主帥就是李靖。雖然對李靖瞭解不多,可是單雄信也不敢輕易的出擊。前不久,僅是此人的先鋒就讓他吃了一個大虧,主帥恐怕更厲害吧!這就是單雄信的想法,只是讓他奇怪的是,隋軍只是駐紮在離狐縣外數裡之外,然後就按兵不動。
隋軍按兵不動,讓單雄信越發的懷疑隋軍一定有詭計,所以他不得不派出大量的斥候遍佈在離狐縣四周,不斷的探查消息。
可是,單雄信派出的鄭軍斥候,並沒有探聽到什麼消息,反而損失了五六十名的斥候。因爲,隋軍的主帥也派出大量的斥候,封鎖了線路,目的就是不想讓單雄信和外界溝通。只是,單雄信雖然明白李靖的想法,可是他毫無辦法,因爲他對隋軍的情況一無所知。
在不明白隋軍究竟在做什麼的情況下,單雄信是不敢出兵攻打隋軍的。只是,單雄信也不會就這樣等待,所以,他派出了陳智略、張童兒諸將,各自帶着本部人馬,互相呼應着,緩緩的沿着離狐縣的四周分散探索,試圖找到隋軍的蛛絲馬跡。
早有斥候探聽到單雄信的行動,所以李靖只是派出了少量的人馬,在離狐境內的蘆葦蕩、山脈之中廣插旗幟,故佈疑陣。
陳智略、張童兒諸將看到蘆葦蕩、羣山之中,隋軍的軍旗數不勝數,心中更是大驚,還以爲隋軍早有佈置,那裡敢深入蘆葦蕩山脈之中探查?他們只是遠遠的看着隋軍的旗幟,各自驚魂未定。
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單雄信感到十分後悔。他後悔的是,爲什麼要領兵出戰呢?這還真是傷腦筋啊!因爲如今擺在他面前的,不是敵人有多兇殘,而是對未來的不掌控。單雄信是一個猛將,卻非一個良將,對於他來說,衝鋒陷陣,是他最大的本事,可是要論到與敵將鬥智,安撫軍中士卒,遜了就不止一籌了。
在雷夏澤一戰之中,鄭軍已經對隋軍產生了一定的恐懼感,誰又知道,在離狐縣的四周,究竟又有什麼埋伏呢?
軍心不穩,單雄信只能等待,期望鄭軍恢復了士氣再戰,反正糧食剛剛送到,暫時沒有缺糧之虞,單雄信等得起。他出兵的目的不就是想要將隋軍阻止在東郡之外嗎?
一日,兩日,三日,四日,時光如流水,在單雄信的等待中,數日就這樣過去了。單雄信並不知道,東郡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楊善會一路輕騎,晝伏夜出,一路上嚴密控制了消息,不過一日,就趕到濮陽,旋即發動了進攻。東郡郡丞王軌措不及防,頓時被楊善會攻入城中,只得束手被擒。濮陽一下,衛南不戰而降,白馬旋即也落入了隋軍之手。衛南、白馬的陷落,使得隋軍控制了大河南岸的渡口,楊浩的大軍得以順利的渡過了大河。
與此同時,孟海公的大軍也是攻克了匡城、封丘,幾乎完成了對單雄信的包圍,只要韋城、靈昌兩縣一下,單雄信屆時就成了甕中之鱉,只能任由隋軍宰割了。
這就是楊浩與李靖商議的攻伐王世充的戰略。從地理上來說,滎陽郡與東郡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隋軍想要南下,就必須要奪取這兩個地方。當然,從河內郡南下洛陽,也是一個選擇,只是那樣一來,因爲大河的阻礙,隋軍有可能就是孤軍深入,一旦鄭軍固守洛陽,分兵襲擾隋軍糧道,同時四方兵馬勤王,對孤軍深入的隋軍反包割,那麼隋軍必定陷入苦戰,有可能全軍覆沒。
這樣的行動太過於冒險,雖說兵法有出奇兵一策,可是很顯然,隋軍如果採取這樣的策略,最後收益的只能是敵人,留給隋軍的只有失敗。
最爲穩妥的辦法,就是從已經是隋軍治下的東平、濟陰兩地出兵,一舉奪下東郡,這樣,被阻隔在大河北岸的隋軍主力就能渡過大河。這樣一來,鄭軍最大的依仗就失去了,妄想通過大河抵禦隋軍的企圖就落空了。
在隋軍渡過大河的時候,洛陽朝廷派出的援軍還在晃晃悠悠的朝着東郡出發,剛剛走出虎牢關,而帶領這支軍隊的主將正是太子王玄應。
隋軍攻取河內郡的消息,傳到了洛陽,隨後是徐世勣投降的消息,這些事情,王世充都知道,所以在召集羣臣商議之後,王世充果斷的派出了援軍,並讓太子王玄應爲主帥,副帥則是荊王王行本(非隋將王行本)。荊王王行本是他地哥哥王世偉的兒子,素有謀略,王世充讓荊王跟隨,也是爲了讓王玄應成長起來,畢竟日後的大鄭江山是要交給他的。
帶足了五萬人馬,太子王玄應一路晃晃悠悠,朝着東郡出發,在他看來,隋軍有大河阻隔,定然不能過河,畢竟,白馬、衛南等地的鄭軍還是有不少。
這一帶的大河洶涌,並不是憑着人多,就可以任意的過河,所以他王玄應不急,渾然不知隋軍已經渡過了大河。
在荊王王行本的勸慰之下,王玄應這才加快了步伐,朝着白馬奔去,一路上,王玄應只覺得車馬顛簸,很是不滿。王玄應一行,到達酸棗的時候,這纔得到了隋軍已經南渡的消息,這讓王玄應大驚失色,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還是荊王王行本頗爲冷靜,立刻令人率領大軍,加快步伐趕往靈昌,準備在哪裡抵禦隋軍的進攻。
在靈昌,隋軍先鋒也是恰好慢了一步,沒有及時攻下靈昌,完成合圍的目標,這讓先鋒秦叔寶有些鬱郁。兩軍在靈昌城外一番激戰,終因隋軍士兵不多,未能取勝。只能在靈昌城北紮在營寨,等待主力的支援。
就在秦叔寶在靈昌城下激戰的時候,單雄信也作出了決定。
通過斥候不懈的努力,在陣亡是數百名斥候之後,單雄信終於得到了一個消息,那就是隋軍在蘆葦蕩、山脈之中,只是虛掩軍旗而已,李靖部的隋軍,其實並不多,只有一萬人而已。
在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單雄信的一張臉變得鐵青起來,他想不到隋軍居然假裝圍困離狐,實際上卻是暗中包抄,斷絕他的後路。如今,隋軍的主力已經殺入了東郡,奪取了濮陽等地。可是,即使是隋軍的主力並不在離狐,單雄信也不敢輕易的攻擊,誰知道,隋軍是不是故意欺騙自己的呢?
這個時候,單雄信誰都不敢相信,他只信任自己!而如今,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逃走!
不過,順着東郡迴轉洛陽似乎已經不行了,畢竟,如今東郡的情況,他幾乎不瞭解,如果茫然的率領北撤,或許恰好中了隋軍的圈套。經過思考,單雄信決定帶着鄭軍取道濟陰郡!在他看來,隋軍的主力已經奔襲東郡,那麼濟陰郡必然兵力空虛,更何況,濟陰郡乃是孟海公的地盤,如果自己率領攻擊濟陰郡,或許此人會不顧一切的率兵回援。那樣一來,單雄信的機會就更大了。
爲了防止李靖部的埋伏和追擊,單雄信讓陳智略率領五千士兵在前探路,張童兒則帶着五千士卒斷後,而他自己率領主力,緩緩而行。
單雄信以爲他做的隱秘,可是一切都盡在李靖的監視之下,只是,單雄信的調查沒有錯誤,李靖部的確只有一萬餘人,在得到離狐城中的單雄信出現異動的時候,李靖明白,單雄信要動了,是以,他派出了猛將程知節率領五千士兵追擊。而自己則帶着餘下的部隊支援。
只是,這樣的追擊在單雄信的防備之下,並沒有取得輝煌的戰果,兩軍各有顧慮,只是進行了小規模的廝殺。單雄信出其不意,並沒有按照原路返回洛陽,這讓李靖的安排落空,所以,他只能緊緊的咬着單雄信部,期望在濟陽的孟海公能夠截住單雄信。
濮陽。
隋軍的主力已經在這裡集結,足足有五萬人馬,其中,兩萬是原本的隋軍,另外的三萬則是剛剛投效的徐世勣的軍隊。
與李密不一樣,徐世勣的軍隊顯然戰鬥力更爲強大。
當初,李密爲了壯大實力,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對於來投靠的各地反王均是來者不拒,是以瓦崗軍中,好壞參差不齊,實力相差很大,就是號令也時有不統一的情況,那個時候,瓦崗軍中,除了內軍的實力堪與王世充的洛陽軍交鋒之外,其他部隊的戰鬥力非常的弱。
而徐世勣則不同,他與楊浩的想法相同,實行的都是精兵政策,是以,楊浩帶來的三萬黎陽軍,都是百戰的精兵,勢力非常的強悍。
楊浩準備在濮陽略作休整之後,立刻帶兵攻擊滎陽郡。
就在濮陽,楊浩見到了河東郡丞王軌,此刻的他,正被五花大綁,當被楊善會帶上來的時候,王軌很是自覺地跪倒在地上,口中喊着:“臣王軌拜見吾皇!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在王軌看來,性命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夠活下去,廉恥心又算得了什麼呢?
楊浩對他的事情非常瞭解。
王軌此人,本是大隋的河東郡丞,當反賊宇文化及殺到東郡的時候,王軌選擇了投降。當宇文化及在童山被李密擊敗之後,宇文化及退回了東郡,並在東郡橫徵暴斂,那個時候,王軌又打着爲了東郡百姓的名義,投降了李密。等到後來李密被王世充擊敗,並且沒有翻盤的機會的時候,王軌又選擇了投降。
而如今,王軌又選擇了投降,他伏在地上,磕頭不止,聲淚俱下的向楊浩表達着忠心。
對此,楊浩只是冷冷的一笑。
他王軌在亂世之中,就如牆頭草一般,降了又叛,叛了又降,其原因不過是爲了家族的利益而已,至於東郡百姓,只不過是他的一個幌子。
的確,在亂世之中,如果沒有沒有爭奪天下的野心和實力,那麼,他就必須要站好隊,跟隨一個有實力的主子,這樣才能保證他的安全,還有一世富貴。就如原本歷史上的郭子和,非常英明的選擇了李唐,從此一世榮祿,兒孫滿堂。
至於王軌,就像一個壓錯了注的賭徒,在輸掉了宇文化及之後,選擇了李密,可是隨後他發現李密也輸了,於是便選擇了王世充,而如今,他發現王世充不能贏錢,所以他又選擇了楊浩。誰有實力,王軌就會跟隨誰,至於忠心,非常值得可疑。
楊浩自然明白這個道路,所以他的選擇,是殺掉王軌。如果這樣的人,他楊浩還給予他官職爵位,那對堅守蒲阪一年之久,忠肝義膽的王行本等人豈不是大大的不公平?所以,王軌必死!
這不僅是對王行本這樣的忠義之士的獎勵,也是對那些三心兩意,毫無忠心度的叛臣一個警告。
當然這所謂的“叛臣”,自然有人明白是誰!
長安。
李世民準備出門。
如今他的身子已經養好,恢復了昔日的健康,只是河東的失敗仍然讓他耿耿於懷,恨不得再次率領軍隊,攻打河東,證明他的才能。
只是,如今臨時監國的太子李建成顯然不給他這個機會,派出了士兵守在秦王府門口,當然啦,太子的藉口非常的好聽,說是爲了防止有壞人出門秦王府,威脅秦王的安全。
這個藉口在李世民看來,無比的笨拙。他明白大哥李建成的心思,知道他是爲了防止自己再度出去“闖禍”。
打開大門,幾名宮中的禁衛軍守在了門口,一個軍官非常有禮貌的上前,“殿下!”
李世民微微皺眉,也不答話,轉身就走。當然,他是回府。
庭院中,百花盛開,香味撲鼻,可是李世民顯然無心欣賞,不停的在院子中踱來踱去,似乎在思考着什麼。
長孫氏看着李世民的摸樣也只能微微的嘆息,對於夫君,她自然是知之甚深,明白他胸有大志,可是如今似乎因爲河東的敗局,加上太子李建成的打壓,非常的鬱郁,眉頭緊緊的皺着。
長孫氏不過二十歲,膚色白嫩,有國色,當然,她身上最爲迷人的,還是她的氣度。雖然她的父親早死,由舅舅養大,可是畢竟出身名門,自從十三年那年嫁給李世民,如今已有七年多了,夫妻倆人甚爲恩愛。
那個時候,李世民也不過十五歲,一年後,當時的皇帝楊廣被始畢可汗圍困在雁門關,那個時候,他的夫君毅然參加了軍隊,去解救皇帝。
也正是那一戰,李世民初次顯出了大將之才,那個時候,長孫氏就認爲,他的夫君一定是最好的。作爲一個妻子,長孫氏無疑是合格的,看到李世民鬱郁,她走出兩步,正要上前勸解。
這個時候,院子外面腳步聲匆匆的響起,長孫氏連忙止住了腳步,躲藏起來。
李世民也是聽到了腳步聲,不由擡起頭來,是杜如晦。李建成雖然在派人在秦王府看守,不準李世民外出,可是還是准許其他大臣前往秦王府探望李世民的,所以杜如晦才能進來。
“克明!”李世民開口,聲音之中,有着焦灼,很顯然,他的心中很是不安。
“秦王!”杜如晦拱手,然後走上兩步,在李世民的耳邊輕聲。
“真的?!”李世民有些不敢相信。
“秦王,此事千真萬確!”杜如晦確之鑿鑿。
李世民不由坐在石凳之上,沉思。
如果真的是這樣,隋軍正在全力攻打中原,那麼河東勢必就空虛了。雖然明白父皇已經做出了安排,準備往趙郡王李孝恭出兵龍門,收復河東,只不過,據李世民所知,李孝恭的行動還需要突厥人的配合。可是突厥人,不過是見利忘義之徒,根本不值得信任!
而且,突厥剛剛經歷了動亂,頡利可汗在初定突厥的情況下,定然不會立刻出兵呼應李唐。在李世民的心中,一個計劃浮現在腦海之中。如果這個計劃得以順利的實施,或許可以一舉殲滅隋軍呢?就算不能一舉殲滅隋軍,至少也能重創隋軍,收復河東大有可爲啊!
想到此,李世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的手指輕輕的叩打着石桌,獨眼之中,露出對勝利的渴望。
遠處,長孫氏看着李世民的笑容,還有信心滿滿的的眼神,長孫氏不由微微一笑,輕輕的挪動腳步,向別處走去。
“秦王,莫非有什麼良計?”看着李世民的摸樣,杜如晦問道。
“克明,孤心中有一計,不知如何,還望克明參謀一二!”李世民微笑,然後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欣喜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杜如晦卻是站了起來,在夏風之中,負手而立,踱了幾步,終於緩緩的點頭,道:“秦王此計甚妙,只是如今隋軍攻打王世充,依秦王之見,又將如何呢?”
此刻的李世民心情大爲好轉,他微微一笑,道:“隋軍雖然強大,可是王世充的手中也是有雄兵數萬,更有虎牢此等雄關,河北兵馬急切之間,必然南下。而且,就算虎牢關擋不住隋軍,洛陽四周,尚有旋門、孟津等洛陽八關守衛,同時,洛陽城池堅固,就是李密這等英傑,也是久攻洛陽不下!孤有何必急在一時?”
杜如晦點頭,也是認爲李世民說的非常有理。就算王世充打不過隋軍,也能依據洛陽這座堅城固守。
“那麼,秦王,克明去了!”杜如晦躬身。
“一切就拜託克明了!”李世民的聲音堅定有力,不復適才的憤怒,不安。
看着杜如晦遠走的身影,李世民的笑容消失不見。雖然他已經想好了一切,可是,自己什麼時候能夠恢復自由,可是不受約束的出入秦王府呢?而且,就算解除了這個禁令,父皇,或者說是大哥,太子李建成他會重新將兵權交到自己的手上嗎?
看來,一切還都是未知啊!李世民自嘲的笑笑,邁動腳步,尋長孫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