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宮城,一間亮着亮光的屋子內,煙霧嫋嫋,在半空之中,煙霧如圈,緩緩的升起,然後漸漸的變薄變淡,再也瞧不見了。
香案之下,那女子跪着,神色之間,平靜而虔誠,似乎在喃喃細語着什麼。雖然所有的記憶已經不再,可是她還是知道,自己是差一點就死去的人,如今,就算是再死一次,又有何懼?
她所擔心的,不過是叔叔而已。她雖然不問世事,可是也知道,若是城破,王氏一門,恐怕就要消失了,至於女子,多是被充爲官奴,這,就是命運吧。它只是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古往今來,這種事情並不稀奇。她的嘴脣輕輕的蠕動着,就是一旁的宮女也不明白她在念着什麼。
忽然,她似乎說完了什麼,就彎腰低頭,在觀音莊嚴肅穆,一臉慈祥的塑像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幾個頭。立時,髮簪上的珠子,發出清脆的響聲,很是悅耳,頓時房間內,就充盈着樂聲。
磕頭完畢,那女子就站起身來,一言不發,沉默半響之後,卻是取下了髮簪,若有所思。這支髮簪,似乎跟隨她多時了,可是依舊明亮,很顯然,她對這支髮簪很是愛惜。就是丫鬟也不清楚,這麼一個並不值錢的髮簪,值得公主那麼愛惜嗎?以她的身份,比這個之前的髮簪,要多少有多少,爲何偏偏在意?
宮女在一旁,並不說話,她知道,每逢這個時候,公主總會皺眉,思索着髮簪的來源,可是上面,只有兩個字:小喜。在她的印象中,是沒有這個人的,根本連一絲的印象都沒有,可是這支髮簪卻是一直陪伴在自己的身邊,不離不棄。如果能夠找到這個人,或許,能夠拾回以前的記憶,孫思邈是這樣說的,可是茫茫人海,叫小喜者,數不勝數,究竟哪一個纔是呢?
插在香案之中的清香,緩緩的燃燒着,慢慢的變短,屋子裡非常的安靜,沒有人,願意打破這一刻,難得的寧謐。
突然之間,外面突然響起了嘈雜的聲音,似乎很是混亂,她急忙站了起來,來不及將髮簪戴在盤起的髮絲之上,就循着聲響,走了出去。
王婉柔並不知道,此時外面已經是一片混亂了。
隋軍攻破安喜門的消息傳來,讓王世充很是震驚,不過對於他來說,此刻的任務,就是暫時守住皇城,讓他一把火,將這這富麗華貴的宮殿,一股腦的燒了,才能發泄他心中的不滿、不甘,還有深深印刻在心間的憤恨。
爲了更久的守住皇城,早在看到上東門的大火的時候,王世充就下令士卒,將位於洛水河上的天津橋,一把火燒掉了。
天津橋,是當初隋明帝建造東都洛陽的時候,修建的一所浮橋。由鐵鎖鉤連大船而成,跨水長達一百三十步,在大業十三年(公元617)曾被瓦崗軍燒燬,後來王世充上位,將浮橋修好。
之所以建造這座長達一百三十步的浮橋,是因爲洛水從洛陽西邊穿進,又從洛陽東邊流出,硬生生的將洛陽截斷了。因此,南北的交通就需要橋樑來溝通,奉明帝的命令,大匠宇文愷經過考慮,在流經城區的洛河上,自西向東相繼修建了天津橋、中橋和利涉橋,維繫着洛陽南北的溝通。
天津橋位於天津街上,此街北自皇城端門,南到外郭城建國門,長達七裡有餘。天津橋,就在這條街的北端,該橋臨近端門,不僅都市南北兩部分的來往主要依靠它來維繫,而且還是通往長安的必經之地,因而至爲重要。
因爲此橋重要非常,直接連通了端門,王世充想要阻擋隋軍的進攻,就只能將此橋燒燬,這樣一來,南面的威脅就暫時消除了,只餘下東面,只要極力防守東城即可。
面對王世充的手段,徐世勣一時之間,沒有找到好辦法,這麼長的距離,並不容易通過啊,並且洛水水勢,還是頗爲湍急,游泳過河,實在是沒有可能,更不用說在天津橋北端,還有鄭軍把守。
徐世勣之所以能夠這麼快的攻進城中,是因爲東門、北門陷落的消息如旋風一般,所到之處,人人皆知。因此,在西面的守軍,很快就放棄了抵抗,不戰而降。洛陽的西門有兩個,都在洛水以北,南面是太陽門,靠北是西明門,這兩個門都是宮門,均在皇城以內,防守森嚴,徐世勣沒有攻下,因此只能下令士兵,從洛水以南的城牆攀沿而上,準備從洛水南岸進攻皇城,可是他想不到王世充居然燒掉了天津橋,因此攻勢一時受到阻礙,不能寸進。
想了一想,徐世勣就讓士兵沿着洛水兩岸,尋找船隻,準備強攻端門。
而就在此時,秦叔寶正在帶兵攻打東城。王玄應聞之,親自帶兵把守,東城,位於皇城的東面,含嘉倉的南面,地理位置非常的重要。因此,此地的防守,更加的森嚴,不僅有連弩,還有投石機,能夠拋射巨石,威力很大。
秦叔寶殺來,並沒有攜帶投石機,只能讓士兵強行攻城,早在他領兵剛剛到達東城外沿的時候,他就接到了楊浩的命令,讓他無論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皇城,阻止王世充的陰謀。
因此隋軍雖然傷亡很大,可是仍在秦叔寶的指揮下,悍不畏死的強行攻打東城各門,一時間,東城的承福門、宣仁門兩個重要據點,喊聲震天,箭雨紛飛。附近的民居,將大門緊緊關閉,偶然有大膽的小子探出頭查看,頓時被家中老人拉回家,一頓臭罵。雖然他們知道是隋軍,可是戰鬥時刻,刀箭無眼,若有恰好中上一箭,豈不哭死。
聽着東城傳來的廝殺聲,王世充的心情很是煩躁。這股煩躁並不是因爲隋軍攻打東城,而是因爲他找不到楊續了。
楊續肩負着火燒洛陽的重任,如今一聲不吭的消失,顯然不是平白無故。一想起韋節,王世充就有着深深地憂慮!秦叔寶、羅士信這些旁人叛變也就算了,可是韋節,是他的心腹,有着反心,那麼楊續,恐怕也存着這種心思吧!
不過,王世充並不知道,就在此時,在皇宮的某個角落,楊續正被五花大綁着。
豆盧寬的眼中,是冷冷的嘲諷,他一向瞧不起楊續。不過此刻,這人還有用,他瞧着楊續,問道:“王世充老賊令你火燒洛陽,如今柴薪是否準備完畢,放在何處?”
楊續沉默着,事到如今,他之所以選擇與王世充同歸於盡,就是因爲他的血統。他本是皇親,可是卻投靠王世充,做出愧對家族,愧對國家的事情來。滎陽郡楊慶,也是皇族中人,隋軍攻打滎陽郡,他就舉城投降,那樣的功勞,並不能取得楊浩的饒恕,反而被楊浩以叛逆罪處死,他楊續又不傻,怎麼會做出投降的事情出來,那凌遲的處罰,生不如死啊!
“豆盧寬,你這是何意?”楊續冷冷的說着。反正是死,還有什麼可怕的?
“哼,王世充老賊多行不義,如今喪心病狂,想要火燒洛陽,我等豈能坐視不管,楊續,你若識相,就趕緊說出來!”豆盧寬說着,手上的匕首略微用勁,就在楊續的脖子之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痕跡,鮮血頓時冒了出來。
楊續忽然發出一陣笑聲,他本就不怕死,奈何以死懼之?在大笑聲中,他將頭突然的一偏,那支橫在他脖頸上的匕首頓時“波”的一聲,深深地插入了他的喉管之中。
豆盧寬一時之間,毫無準備,就眼睜睜的看着匕首刺進了楊續的喉管,溫熱的血液,噴涌而出,撒在他的手掌之上,頓時空氣中,多了一股血腥味。
“豆盧兄,如今該怎麼辦?”一人說着,此人出身滎陽鄭家,在滎陽陷落之後,家族就投降了隋軍,只餘下在洛陽的親族。王世充當時雖然憤怒,可是這樣的世家太多,他根本無法一一剷除,而且對於當時的他來說,做這種事情,無疑是自毀城牆。
可是如今,他就算是想要剷除,已經是晚了。洛陽城中的世家大族,在豆盧寬、張公謹的遊說之下,均是投向了隋軍的陣營,畢竟,這種能夠傳承百多年的世家,大多是爲了自身的利益考慮。若是每次王朝更替,他們就要爲消失的王朝殉葬,那麼恐怕早在五胡亂華之時,這些世家就已經覆滅了。
王世充略一遲疑,就讓豆盧寬等人鑽到了空子。這些人,趁着隋軍還在攻打北門的時候,通過各個家族中在皇城的親朋,暗中潛入了皇城之中,他們的目標,首先就是要抓住楊續,斷絕了王世充希望。
然後下一步,纔是捉拿王世充。此時的王世充雖然失勢,可是身邊尚有不少的心腹。這些心腹,多是他在江都時的舊部,在歷次的東都大戰中存活了下來。江淮勁卒,剽悍異常,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豆盧寬自然不會輕易的攻擊王世充。
豆盧寬聽到鄭家人的話語,就沉吟着,道:“如今楊續已死,這火燒洛陽的計劃也不知道佈置的怎麼樣了。王世充若是知道楊續不見,自然會心中疑惑,依我看,如今只有想辦法接近王世充,一舉將其擒獲,才能化解此次的危機!”說着,他頓了一頓,又說道:“至於油汁、柴薪等物,只要等到洛陽城中安定,稟告隋帝,自然能查出來。”
那人點頭,又說道:“我等世家在禁軍中,約有千餘人。”這個數目已經不小。需知王世充攻打青陽宮,可謂是傾盡了全力,可惜數萬精銳一戰盡失。洛陽城中只有萬餘士卒,其中約有八千是新丁,分佈在各門,而剩下的三千將士,則是禁衛軍。
這三千禁衛軍,又有千餘人在東城,隨着王玄應抵禦隋軍的攻擊。各大世家的族人,能有近一千人,就已經很多了,只要應對得法,就能夠一舉攻入宮城,擒拿王世充。
豆盧寬正要說着,這時,只聽腳步聲響起,一人進來,說道:“豆盧兄,我等擒拿一人!”
“哦?這是怎麼回事?”豆盧寬微微皺眉。這擒拿一人,其中有着多少的含義。
“豆盧兄放心,此人不過是一名女子,且無他人,事情還沒有泄露!”那人看到豆盧寬的臉色,就微微一笑着,解釋。
“那就好,將那女子關押,再讓幾名兄弟看守即可!”殺一人不算什麼,只是此時顯然不可節外生枝,豆盧寬因此就吩咐着。
“是,小弟就讓幾名禁軍兄弟看守,斷然無差!”那人又說着,然後轉身走了出去料想去安排去了。
那人剛出去,就有人又進來,說道:“豆盧兄,據線報報告,王世充已經去了乾陽殿。”
豆盧寬一愣,這乾陽殿本來叫大業殿,後來王世充篡位,於是就換了個名字。這乾陽殿乃是宮城的正殿,用以舉行大典和接見外國使節,平時議事也是在此處。這個時候,王世充去那乾陽殿作甚?
於是就問道:“有多少人?”
“不過數十人!”那人回答。
“如此甚好,趁此良機,我等速速趕往乾陽殿,捉拿王世充!”豆盧寬說着,率先走了出去。他們這一行人,都已經穿上了禁軍的鎧甲衣裳,很容易就能混進宮城。
PS:關於大業殿是否就是乾陽殿,手上資料尚不詳細,應似有誤。方家若知,請勿笑,還請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