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支伏兵在官道旁的密林邊埋伏着。
領頭的是楊善會麾下的一個小將,也是楊善會的族人,名叫楊秋,據說因爲他是秋天生的,因而得名。他的父親一直跟着楊善會的老爹,是他身邊的親衛。後來楊善會長大,做了鄃縣縣令,楊秋這纔跟着楊善會,已經有五六年了。
此刻的他,正帶着兩百人埋藏在樹林之中。
昨夜,固安縣被攻下,以薊縣、固安的距離,或許薊縣應該能看見那熊熊的火光吧。所以,在控制住了固安縣,楊善會派人安撫百姓的同時,嚴禁軍民的出入,因爲他決定打一個埋伏戰。
以薛萬述的性子,看到了固安縣的異象,應該會派出人手來,查看一番吧。
時間一秒一秒的就這樣過去了,楊秋的抖擻精神,看着遠處,怎麼還沒有回來?難道遇見幽州兵了嗎?他正在想着,視線裡,終於出現了一個身影,身着老百姓的衣服,正腳步匆匆的向衆人的藏身之處本來。
“可有消息?”楊秋首先低聲問道。
“來了。”那人點頭,口中猶自喘息不已。
“多少人?”楊秋又問。
“一百人,都是騎兵!”那人回答。都是騎兵啊,那就有些麻煩了,在這種地方,地形寬闊,步卒怎麼可能追的上騎兵?一旦被他們發現,告訴了鎮守在薊縣的薛萬述那就糟糕了。
“哎喲!”官道上,一個百姓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忽然沒有站穩,倒在了地上,跌的頭破血流的樣子。
官道上的一行人立刻警覺了起來,爲首的那個漢子,是薛家的子弟,叫薛路,快四十歲的樣子,跟隨薛世雄多年,爲人謹慎。他看見那個百姓倒在地上,心中不知道爲何有不好的感覺。昨日夜裡,薛萬述被巡邏的士兵叫醒,原因無他,是發現南方,隱隱的有火光。
是敵人嗎?薛萬述想了半響,終於否定了這種想法,河北的那個人據說正被南北夾擊,怎麼有餘力偷襲涿郡?雖說前些日子,王信被隋軍打劫了糧草,可是那畢竟是在河間的地界上發生的事兒,至於涿郡,太遠了。如果真有人帶兵前來,四處探查的斥候一定會發現的。
安全第一。薛萬述爲人謹慎,涿郡雖然是在後方,可還是派出了斥候,四處探查,至於固安縣,還是讓人去看看吧,心中有個底。
此刻的薛路微微皺眉,他吩咐一聲,道:“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那人應聲,雙腿一夾馬腹,正要上前,只見前方那個百姓站了起來,沒命的向前奔跑,口中似乎還在說着什麼。
“站住!”那人騎在戰馬之上高喝,手中橫刀一舞,殺氣騰騰。
“軍爺,救命啊,軍爺!”那人連滾帶爬的,終於在衆人十餘步面前停住了。
“叫他過來!”薛路沉聲,一個人,沒有什麼好怕的,只是他說的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漢子,上來答話!”身邊有人呼喝。
“是,軍爺!”那人走了上來,忽然又跪在地上,哭道:“軍爺,你可要爲小民做主啊!”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你是誰?”薛路問道。
“軍爺,小人叫張來,就住在前面的張家寨。”那人說着,又是磕頭不止,臉上流淚不止,和着地上的灰塵,將一張臉染的黑黑的。
薛路沉吟,前方有個張家寨沒錯,是通往固安縣的必經之路,他曾經在那裡喝過幾次甘甜的井水,村民很是好客,想到此,薛路動容了。
“張來,站起來說話,到底張家寨發生了什麼事?”薛路再度問道,他看出來,張來很是傷心。
“軍爺,昨夜三更時分,強盜闖入村中,見人就殺,小民若不是機警,躲在茅廁裡,恐怕也是難逃一死!”張來說着,又是磕頭不止。
聽了張來的話,薛路的眉頭皺的更深了,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頭?不過這個樣子看來,恐怕昨夜的火光就是來自這裡的吧,固安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想到此,薛路的臉上一鬆,道:“現在那些強盜還在嗎?”
“不在了,他們往東方跑了,大約有三四十人,就幾匹馬!”說着,張來又是跪在地上,哭道:“軍爺,小的們都是這裡的百姓,無端遭次橫禍,還請軍爺爲小的們報仇啊!”說完,磕頭不止。
“大人。”一個在薛路身邊的士兵低聲,似乎在說着什麼。
“嗯,你是說那些人,可能正是劫糧草的河北狗賊?”薛路皺眉。
“大人,卑職不過是猜測而已,還請大人明斷!”那人回答。
如果是那樣,這些人也不多啊,三四十人,還只有幾匹馬,不足爲懼,如果抓到了他們,那可就是大功一件啊。薛路的思路活絡起來,看這個百姓的樣子,不像有假,更何況,一百幽州鐵騎,遇見三四十人,他薛路自信能幹掉這羣盜匪。王信?看來那廝因爲糧草被劫,所以這才胡扯這麼一個迷天大謊,就是想要逃脫責任啊。這個王信,還真是潑皮啊,總管大人要不是看在他的錢財上,又怎會讓着衆人入伍?敗壞幽州雄兵的名聲啊。
“大人,依卑職看,那些盜匪不過三四十人,不如……”還是剛纔那個獻策的士兵。
薛路掃了那人一眼,他自然知道此人的心思,想不到和自己一樣啊,如果,那些人真的是搶劫糧草的山賊土匪,只要擒住了他們,就是大功一件啊。
點點頭,薛路的臉上露出笑容,“張來,快帶我們去村子看看!”
“是,軍爺!”那人站起身來,搖晃着,帶着衆人向前行去。
不一刻,就看見了前方的寨子,遠遠的瞧過去,還能看見不少房屋冒着黑煙,這漢子說的果然不假。這個寨子果然被強盜搶劫過啊,想到那些強盜只有三四十人,薛路不由精神一振,連連催促張來快行。
終於,到了寨子門口,隔着老遠,就能聞到一股焦臭味。
“走!”薛路一夾馬腹,率先走了去進去,沒有什麼好怕的,看着樣子,這個寨子已經遭到了洗劫了吧,極目之處,全是殘巖斷壁,地上,有很多男人的屍體,從死的姿勢來看,必定與那些盜賊有過一番搏鬥吧。
策馬緩行,一路上都是屍體,不過爲什麼都是男人的屍身?薛路有些詫異,他喊了一聲,不見那人回答。他有些不滿的又大喊了一聲:“張來!”
還是沒有人回答。
薛路正要回頭,忽然他聽到了一陣奇怪的聲音。驚愕間,他終於明白了,那是弓弩的聲音。
薛路急忙回頭,只見無數的箭支射了過來,很多兄弟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頓時被射中胸膛,慘叫一聲,倒了下去。
“敵、敵襲!”一個士兵高叫着,可是他的話語尚未完全喊出來,就被一箭射中頭顱,巨大的衝力,刺穿了他的頭顱,身子沉重的倒下,那匹戰馬的屁股也被射中一箭,頓時長嘶一聲,前蹄擡了起來,不顧一切的向前衝去,可是它還沒有奔上兩步,又被一輪激射而來的箭羽射中,也不知道身上被射了多少箭,這才頹然倒下,發出了一聲哀鳴。
“快撤!”薛路大聲的喊着,手中的橫刀連連揮舞,將激射而來的箭羽劈落,他已經來不及多想這是爲什麼,只知道一定要殺出重圍,才能夠活命。
可是,當他帶着幾名騎士趁着這箭雨的間歇衝了出來的時候,卻只見到了外面,是許多的軍士,看這些人的穿着,是河北的兵馬!而且,那裡只有三四十人?這足足有好幾百人!已經堵在路口,將他們包圍!
薛路想要衝出去,可是這個寨子,只有東西南北縱橫交錯的四條大道,他們被堵在了中間,而那些箭羽正是從許多民居中射出來的。幾乎沒有可以躲避的地方,他所率領的一百騎兵,被當成了活靶子,無數的箭支紛紛射來,兄弟們不停的倒下。
這就是楊善會的計劃。
當他攻下固安縣之後,知道東門的那場大火,勢必會引來薛萬述的警覺,定然會派出騎兵前來探查原因。針對薛萬述可能出現的情況,楊善會做出了安排,連夜讓人在薊縣通往固安縣的必經之路上埋伏。楊秋的那一支伏兵,是針對薊縣派出來人數不多的敵人而設的。至於張家寨,是爲了更多的敵人而設置的一個陷阱罷了!
所以,在攻下固安縣之後,楊善會派出了一千多人,將那個寨子的人全部遷走,然後精心安排了這場騙局。薛路只要進了張家寨,斷無逃出的可能!各個要口,已經被隋軍把守,而且,爲了對付幽州騎兵,從清河帶出來的鐵蒺藜遍灑在地上,同時,連夜趕製的拒馬等防禦騎兵的設施都已經制造完畢,安放在路口之上。
終於,隋軍的箭雨停下,一個人出來,高聲喊道:“裡面的人,還不投降?”此時,幽州兵馬已經只有二三十人了。幾輪箭雨,大部分的騎兵已經血灑當場。
“妄想!”薛路一聲怒喝,絲毫不顧左臂的傷口,拍馬急奔,可是他的戰馬,還沒有奔上幾步,就痛苦的一聲悲鳴,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