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山東的軍報,王世充的臉上陰沉的可怕。
孟海公居然暗中投效了隋軍,不僅欺騙了王薄、徐元朗,也欺騙了王世充。山東兵馬數萬,在一旁虎視眈眈。這讓王世充深深的鬱悶,在鄭軍還沒有出擊河內郡、汲郡等地的時候,他及時的收回了成命。
雖然這對於王世充來說,極大的損壞了他的威信,可是這也是他的無奈之舉。誰知道,隋軍什麼時候,會對大鄭實施攻擊呢?若是精兵在外,就算洛陽城高牆厚,一時不易攻下,也會使大鄭的軍隊無功而返。
大殿內,大鄭皇帝王世充的目光冷冷的掃視了一眼羣臣,各人的表情不定,顯然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羣臣也是大爲震驚。
山東多豪傑,以前分由數人掌控,大鄭根本毫不擔心,畢竟,無論是王薄還是徐元朗,甚或是孟海公,這些人不過一兩郡,兵力不過兩三萬,實力尚在王世充的掌控之中。而且,山東諸雄,各自有着自己的利益牽扯,只要分化利用,就可以控制他們,引爲大鄭的前驅。
如今,這一切都改變了,隋軍攻佔了山東,從東面就直接威脅大鄭。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這個道理,王世充自然是明白的,畢竟,隋帝與王薄等目光短淺之輩不同。通過安插在清河的密探,王世充知道,隋軍已經大軍出動,攻擊河東。李唐陷入了危險之中,所以王世充纔會在基本佔有了河南之後,準備揮師北上,奪取汲郡等地,以此爲跳板,乘着河北空虛的時候,進攻河北,消滅這個心頭的大患。
計劃是完美的,理想也是豐滿的,可是現實,讓王世充不得不將已經待發的鄭軍停下,以應付山東隋軍隨時可能的攻擊。尤其是虎牢關,這座拱衛着洛陽的雄。
“陛下!”段達作爲王世充的心腹,首先站了出來。當初,段達爲王世充奪取洛陽政權立下了汗馬功勞,逼迫皇泰帝楊侗退位時,又是主力干將,立功不少,可是王世充很是信任他。
“楊浩小兒竟敢數出用兵,顯然是不將大鄭放在眼中。如今陛下聲威正隆,又何必害怕這黃口小兒?”段達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只是他一口一個小兒,想必早已經忘記當初他乃是隋臣。
王世充並沒有吭聲,他只是掃視了一眼羣臣,猶如鷹隼一般。登基爲帝之後的王世充,身上漸漸的倒也有了一番皇家的威嚴。
“陛下。”這次說話的是楊續。說起楊續,其實他也算皇室,只不過此人乃是偏支,不曾受到重用,所以,當王世充篡奪皇位之時,此人甚是賣力,由此博得了一個高官,此時看見段達發言,他也立刻上前,道:“隋室氣數已盡,如今看似氣勢洶洶,不過是垂死之前的掙扎。陛下只需派出一員大將,即可收復山東諸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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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楊續說話的時候,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張公瑾的表情,這個楊續,還真是豬腦子啊,文不成武不就,若不是當初爲王世充奪取皇位立下了功勞,哪裡會有他站在這裡說話的份?張公瑾明白的事情,王世充自然也是明白的。但見他只是微微一笑,道:“那依你之見,派那位大臣爲好呢?”
楊續當即笑道:“陛下,太子殿下機智過人,勇武不凡,若輔以陳將軍、單將軍,定可擊敗隋軍。”楊續口中的陳將軍乃是陳智略,當初楊廣身邊的禁軍將領,而單將軍則是瓦崗降將單雄信,單雄信投降後,爲了表示對他的寵信,王世充將宗室之女嫁給了他,說起來,也算是皇室衆人了。楊續雖然沒有什麼才能,可是溜鬚拍馬的功夫還是不錯。
誰都知道,王世充因爲得位不正,全耐掌握了兵權,指使了手下的心腹玩了一出“禪讓”的把戲,這才登上了九五之尊。正是因爲如此,所以王世充如李淵一般,牢牢的將兵權掌握在手中,唯恐其他一些心懷不軌的將領日後步了自己的後塵。只是可惜,與李淵相比,王世充的心胸更加狹窄,除了王姓宗室,還有極少數的將領,他都不是很信任。尤其是年初,秦叔寶、羅士信等將領逃出洛陽,投奔河北之後,王世充的猜忌之心,更是與日俱增,羣臣大都小心謹慎,哪怕是在殿堂之上,也是閉嘴不言,明哲保身。
楊續的這番話,雖然平淡,可是卻同時討好了王世充,還有不學無術的太子王玄應。這讓王玄應很是高興,他正要站了出來,應下這份差事,只見張公瑾站了出來,道:“陛下,如今隋軍剛剛攻下山東,氣勢正銳,不可與之交鋒。不如增兵虎牢關,固守一年半載,以疲其心。隋軍必定遠來,天長日久,必定糧草運輸困難,待其糧盡,必然退卻。那個時候,再遣一旅精兵,必然大敗隋軍,或可一舉收復山東!”
張公瑾的話語剛剛落定,大殿之上,羣臣竊竊私語。王玄應更是大怒,忽地站了出來,道:“張公瑾,你這個計謀可真的是好計謀啊,莫非是要讓隋軍攻下河東之後,有足夠的兵力進兵洛陽嗎?難道你私通隋楊?”
“陛下,微臣之心,確實爲大鄭着想啊!”張公瑾“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不止,表明着他的心跡。伴君如伴虎啊,尤其是遇見像王世充這種特愛猜測,心胸狹窄的君主,怎能不讓臣下戰戰兢兢,惶惶恐恐、
“哼!”王玄應冷冷的哼了一聲,然後看着臺階上的父親,道:“父皇。”
對於這樣的結果,王世充頗爲滿意的,這證明他在羣臣的心中,擁有十足的威嚴,當然,他不能將這些得意表現在臉上。所以他揮揮手,露出一副賢明的模樣,道:“張愛卿,何故如此?你並沒有什麼罪!朕知道你對大鄭忠心無二,還是平身吧!”
話雖然是這樣說,可是王世充一向老謀深算,喜怒並不顯在臉上,此刻他的心中暗暗沉吟,思考着如今的情況。這個時候,隋軍主力在河東,可以說,若是在山東與隋軍開戰,這是最好的時機。
可是,據說帶兵的隋將,頗有才能。雖然王世充一向護短,可是王世充還是知道自己的太子王玄應有多少本事。若是出了什麼事,那可怎麼辦?玄應雖然不才,可是畢竟是大鄭的太子,如果出了什麼事,那對大鄭的根基會有動搖。
可是,張公瑾說的也很有道理,隋軍新勝,士氣正銳,依仗虎牢關堅守,拉長隋軍的補給線,這是最爲正確的辦法。
所以,他既不能責怪張公瑾,更不能責備自己太子王玄應。王世充瞧了瞧韋節,此人也是他的心腹之一,尤其擅長琢磨王世充的心思,這個時候,他能明白朕的意思嗎?
果然,在王世充的注視下,韋節略一沉吟,站了出來,道:“陛下,微臣有一計,不知陛下以爲如何。”
“哦?”王世充的臉上露出笑容,這個小子,果然還是明白自己的想法啊,“說說看!”王世充的心中稍定。
“陛下,隋軍雖然氣勢正銳,可是在陛下的英明統治下,大鄭也是兵精糧足!”韋節藉着機會輕輕的拍着馬屁,餘光之中,看到王世充微微的頷首,笑意盈盈,不由心中暗喜,續道:“微臣以爲,不如讓單將軍率一旅精兵,稍作試探。若是隋軍不堪一擊,不妨趁勝追擊,收復山東!”韋節的話,顯然只說了一半,不過大殿之中的羣臣,包括王世充都不是愚笨之人,已經明白了韋節的意思。
畢竟,山東的隋軍還是打了幾場仗,體力難免消耗甚大。就像當初擊敗江都軍的瓦崗李密一樣,雖然取得了勝利,可是軍中厭戰,加上李密的決策失誤,這才讓王世充撿了一個便宜。如果是這樣,那不妨一試,反正是單雄信帶兵,對於他的才能,王世充還是相信的。
瓦崗“飛將”赫赫有名啊!
沉吟着,王世充終於下定了決心,他低沉的聲音在大殿迴響起來。
涿郡。
燕王楊倓帶着兩萬隋軍一路北上,這日在雍奴以南紮下大營。
據前方的戰報,三日前,高開道親帥三萬燕軍攻伐安次、雍奴兩縣。早就得到消息的縣令只能帶着爲數不多的隋軍固守城池,同時派出兵馬向其他各縣求援,固安、良鄉分別派出五百士卒相助。雖然兩縣軍民奮力抵抗,可是在燕軍的強大壓力之下,兩日之後,終告失守。
那高開道佔領了兩縣之後,進行了一番搶劫,兩個縣城已經是一片血海,屍骨無數。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楊倓、宋正本,還有河間郡丞王琮一片沉默,只是冷冷的將目光凝向了北方,心中充滿了憤恨,楊倓更是打定了注意,一定要斬殺高開道。
因爲隋軍的趕來,燕軍只能放棄了攻擊良鄉、昌平、涿縣等地,從而完成包圍薊縣的計劃,同時,高開道親自率領的大軍也只能駐守在雍奴,準備與隋軍決戰。
據探馬傳來的最新消息,隋軍的主將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據說乃是隋帝楊浩的侄兒,隋明帝的孫子燕王楊倓。對此,高開道深深的不屑,一個生長在皇宮之中的小孩,有什麼大的能耐呢?
兵貴神速,只要能夠擊敗這支隋軍,那麼大隋在河北就沒有多少兵馬了,至於薊縣,幾日前,謝稜依照計劃挖掘的地道失敗,這讓高開道有些憤怒。不過,攻打薊縣的情況雖然受挫,可是情況仍然對燕軍有利,王伏寶依舊是重傷之身。燕軍依然將薊縣的隋軍死死的圍住,不能出來支援其他縣治。
所以,高開道並不擔心王伏寶,而是將目光轉向了趕來支援的隋軍楊倓部。
“大王!”說起來,張金樹很是厲害,知道高開道的心中所想,思考半響,上前道:“隋軍遠道而來,雖然氣勢洶洶,不過那楊倓不過一個黃口小兒,要擊敗他並不難!”
“哦?”高開道聞言眼睛一亮,問道:“金樹,你有何良策?”
張金樹嘿嘿一笑,道:“大王,撤退,退回漁陽!”
“退回漁陽?”高開道頓時大吃一驚,隨即擺手道:“不可!我軍前來,正是爲奪取涿郡,從而南下河北,如果放棄這裡,豈不是前功盡棄?!不可,萬萬不可!”高開道說着,連連搖頭。
“大王,請聽卑職細細說來!”張金樹微微一笑,將心中的計謀一一說來,直說的高開道捋着鬍鬚哈哈大笑,不過隨即,他搖搖頭道:“唉,可惜要放棄了薊縣,不能生擒王伏寶!”畢竟這是一員猛將啊,如果能夠挾持他的家人,讓人爲自己效勞,那該有多好啊!畢竟,燕軍雖然兵馬不少,他高開道也有外援,可是優秀的將領不過寥寥數人,如何能爭霸天下?
當燕軍撤退的消息傳來,燕王楊倓很是奇怪,事不宜遲,他速速的召集了宋正本、王琮兩人以及一些心腹將領,商議對策。根據探馬的回報,燕軍的撤退非常的迅速,當探馬再度將消息傳遞而來的時候,燕軍已經完全退出了雍奴、安次兩縣,在離潞縣南方三十餘里的地方駐紮下來。
一日之間,燕軍的退兵速度非常的快,似乎出了什麼大事一般。
大帳內,諸將紛紛猜測着各種可能。有的人猜測是薊縣的隋軍擊敗了燕軍,迫使高開道不得不撤退,從而避免被隋軍兩面夾擊的局面;有的人則是猜測或許是可惡地高句麗人偷襲了高開道,畢竟高句麗受到中原的屢次征伐,這個時候,趁火打劫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情。
耳中聽着諸將的議論,燕王楊倓微微的皺眉。他雖然年輕,可是在河北的州縣學裡學習了不少時日,所獲得頗豐。楊浩新辦的州縣學又非以前那種枯燥的學堂,在他人看來,可謂是三教九流,樣樣都有,還分出了學科。幸好楊浩當初興辦州縣學之初,不過三個郡縣,所受得阻力並不大,等到後來一切都上了正軌,一些頑固的大臣(主要是江都的降臣)想要反對,卻已經是木已成舟,不能更改了。
加之楊浩也有刻意培養他的心思,時常教導他。與魏徵、李靖等人商議之時,常常將他帶在身邊,也算學習不少。楊倓雖然年輕,可是見解也不錯,唯一欠缺的,就是臨陣的反應了。
諸將的爭論他聽在耳中,知道這些理由很是牽強。王伏寶深受重傷,只能固守薊縣,哪裡有餘力反擊,否則他也不會派出快馬,請求清河支援,而且,就算是王伏寶設計擊敗了圍困薊縣的守軍,王伏寶也必然會將這個消息遞往清河。
如果說是因爲高句麗的入侵而使得高開道被迫撤退,也說不通啊。想哪高開道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他既然能出兵攻打涿郡,必然會做出安排。就像楊浩決定西征南伐的時候,將兵力集中放置在了涿郡、武安郡等地,就是爲了防止敵對勢力的侵襲,以免隋軍在外征戰,大本營卻遭到敵人的偷襲。
在楊倓臨行之前,楊恭仁等人將高開道的一些信息告訴了他,畢竟,知彼知已,才能百戰百勝。多瞭解敵人的情報,尤其是性格、愛好,用兵特點,甚至他的習慣,都足以在關鍵的時刻,改變一場戰爭的局勢。畢竟在這個時代,主帥的作用還是很明顯的。
所以,楊倓認爲,高開道絕對不是那種沒有計劃周詳就冒然騎兵的人,更何況,他遲遲不造反,一直隱忍到楊浩進入了河東,戰局膠着的時候才起兵,顯然是早有準備的!至於有些將領說的什麼因爲高開道知道隋軍的厲害,不得不退卻,那純粹就是瞎扯!如果隋軍有那麼厲害,他高開道又造什麼反?還不如乖乖的交出兵權,以楊浩的性子,雖然不會重用他,但是至少和當初的宇文士及一樣,給一個高官厚祿養着,那也此生無憂了。
沉吟着,楊倓看了一眼宋正本,只見他輕輕的捋着長長的鬍鬚,似乎已經捕捉到了什麼。
“宋大人,你有何高見?”楊倓緩緩的問道。
宋正本點頭道:“高開道此人,老奸巨猾,此次撤退,定然有所預謀,燕王不如先提兵趕往薊縣,再作打算!”
這樣也好,一來可以探知薊縣的情況,瞭解燕軍究竟爲何而撤退;二來,再觀察觀察燕軍的行動,看看高開道究竟打得什麼主意。
雍奴離薊縣,其實也不過一日多的路程,隋軍一路上緊趕慢趕,終於在黃昏時分趕到了薊縣,兩萬隋軍在城外紮下營寨。這樣的決定,也是經過商議之後決定的,畢竟這個時候,不知道燕軍有什麼陰謀詭計,如果燕軍只是假裝撤退,然後等隋軍進入薊縣之後,再圍困的話,那就大大的不妙了。在城外紮營,兩地互爲犄角,可以相互救援,高開道就算打的是這種主意,在隋軍分兵兩地的形勢下,必然是顧此失彼,無功而返。
帶着宋正本、王琮等人進入了薊縣,終於看到了一身是傷的王伏寶。說起來,宋正本與王伏寶當初都是竇建德的手下,關係非常的好。就算是王琮,也與王伏寶有着不淺的交情,不過那個時候,他們是敵人罷了。
王伏寶的傷勢比起前幾日,稍稍好了一些。張副將代王伏寶接待了衆人,通過張副將,楊倓知道了薊縣的情況,當聽到薊縣被燕軍鑿穿得時候,心中也是捏了一把汗。一場大水,雖然淹死的燕軍不多,可是卻深深的打擊了燕軍的士氣。鑿洞的計劃失敗,謝稜也只能放棄了這個計劃,轉而製造更多的攻城器械。
當然,楊倓並不知道,謝稜這廝一心想着密道的計策能夠成功,居然將攻城器械製造的頗爲簡陋,雲梯等物不堪使用,密道偷襲的計劃失敗,謝稜眼見攻打薊縣無望,只能撤回兵馬,試圖製造更多的攻城器械,強行攻城,可是這個時候,大王的命令傳來,讓他帶着兵馬,撤回漁陽。
從張副將這裡的得到的消息,讓楊倓心中一驚,果然燕軍打着壞主意啊!
很快的,派往探查燕軍的探馬傳回了消息,據說,或許是因爲隋軍的強大,燕軍似乎有些躁動,出現了一些逃兵。饒是如此,沉穩的宋正本還是建議燕王楊倓,繼續觀察燕軍的動向,再做決定,畢竟,燕軍的動向很是可疑啊。
此時,潞縣城外,高開道看着漸漸落下的夕陽,那個方向,正是薊縣的方位。
“大王不必憂慮,卑職料那黃口小兒一定會追來!”張金樹嘿嘿一笑。
會追來嗎?或許吧,高開道悠悠的想着,明天,又將會是怎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