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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曾氏見周寶璐處置家務,才道:“既如此,我去瞧瞧大姑太太去。”
周寶璐說:“舅母去看看我娘也好,勸着我娘放寬心纔是,別的……唉,舅母是最明白的,您酌情說一說罷了。”
聽了這事情,周寶璐和曾氏都明白了陳氏這次病倒,大約並不完全是因着靜和大長公主的去世,大約也是心裡憋着氣,有點鬱氣,可是這個,周寶璐真沒辦法啊,這樣小一件事,她都能氣病過去,周寶璐除了再加強對芝蘭院的控制,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大約得給她娘造一個世外仙境,她才能歡歡喜喜的過下去吧。
片刻後,周家的大少奶奶劉氏進門兒,兩人都互相打量,劉氏是熙和五年底與周安明成親的,新婚後就隨周安明去了貴州任上,又在任上得了長子,直到這一回靜和大長公主病重,纔回來帝都。
要說兩人在做姑娘的時候,因着交際圈子的不同,就算見過面,也沒怎麼接觸過,成親後更是隻見過一面,如今雖說是一家子,其實跟陌生人沒多大區別。
大少奶奶劉氏,閨名劉桃花,是因着她娘懷着她到十一個月還沒生,一家子着急的不行,那一晚,她娘夢到屋裡插了一大樹嬌粉的桃花,還真覺得自己聞到了香味兒,結果醒了來就開始陣痛,生下了一個女孩兒。
劉家總生兒子,如今好容易得了這個女孩兒,一家子跟得了掌上明珠也差不多兒,劉家尚武,又幾代人都在邊防上,規矩上略差些,雖說也是封了侯爵的勳貴了,不過卻比不得帝都裡這些豪門世家的規矩,單爲了取名字也差點兒打起來,舉凡那女孩兒的美字,想了無數,最後卻是老太太一錘定音:“既然她娘夢到桃花才生了她,就叫桃花好了!”
於是劉家這一輩的掌上明珠,就得了個這樣的名字,她覺得自己單爲這個名字,也得抑鬱一輩子。
不過劉桃花長的倒也真是名符其實,嬌豔如桃花,皮膚白裡透粉,就像那早春的桃花般的顏色,個兒高高的,比周寶璐大約高了半個頭,腰是腰,胸是胸,這會兒穿了孝,遍體白綾,頭上只帶了根素銀簪子,竟似都豔麗無匹。進門兒悄悄打量了一眼太子妃娘娘,就跪下行禮。
一邊行禮一邊想:娘娘長的真是……越發富態了!
到底是嫂子,周寶璐心裡雖然有氣,還是客氣的免禮,給她看座兒,這會子靜和大長公主去了,劉桃花是長孫媳婦,要在靈前答拜,大約剛哭過兩場,眼睛有點兒紅腫,對周寶璐說:“這會子還在忙亂,三嬸孃一個人忙不過來,我在前頭應承人客,沒來得及過來伺候娘娘,娘娘恕罪。大哥兒剛吃了奶睡着了,回頭醒了,再抱過來給娘娘請安。”
周寶璐知道公主府的情形,府裡本來就只有三個媳婦,一個孫媳婦,大房媳婦守寡,極爲自持,極少出面,平日都只在自己房裡的佛堂誦經,這會兒也最多隻能在靈前燒紙。二房陳氏又病倒,只有一個三房的梁氏,領着劉桃花安排府裡諸事,應承親友,這樣大的事,頭緒極多,自然是忙的。
就是姑奶奶們回來,也只能幫幫忙,到底不是府裡的人了。
周寶璐便道:“大嫂子辛苦,我也知道,我這裡並不用人伺候,嫂子不必理睬,只是今兒我聽到一件事,不由的我不請嫂子進來問問。”
劉桃花忙笑道:“娘娘有什麼事只管吩咐。”
周寶璐說:“我聽說前兒大嫂子預備送一個姨娘給我父親,是不是?”
劉桃花笑道:“這事兒原不該在這會兒說,只是既然娘娘提起來了,那趁這個時候,我也就討娘娘一個示下,如今祖母薨了,叔父得有三年孝,這姨娘不好送了,倒不如調一個管事媳婦進去,也罷了。”
周寶璐聽的奇怪,這大嫂子的構造和常人不同麼?爲什麼她就這麼理直氣壯的把自己往芝蘭院放人的舉動,說的那麼順理成章呢?
就好像這是名正言順的事情似的。
她難道沒覺得自己是在興師問罪嗎?
周寶璐念頭還沒轉完,就聽得門口丫鬟通報:“大少爺來了!”
劉桃花立時一臉笑的站了起來,往門口走了兩步,丫鬟掀了簾子,周安明一臉疲憊的走了進來,劉桃花似乎想要伸手拉他一下,又想起是在太子妃跟前,忙又縮回來,笑道:“大爺也該來了,娘娘回來了一兩個時辰,咱們都還沒來請安,實在不應該。”
周寶璐只在先前剛進門的時候見了周安明在靜和大長公主的牀前伺候,並沒有來得及說話,此時才得空打量一下他,多年不見,大哥哥成熟了許多,早年那一點放誕跳脫已經沒了蹤影,成長爲一個高大英俊成熟的男人了。
大約是衣不解帶病牀前伺候,這會子又是靈前磕頭燒香哭靈,周安明看起來疲憊的很,伸手在劉桃花肩上扶了一下,才坐到一邊,劉桃花連忙說:“我抽空叫人回去燉了參茶,大爺喝一碗,也提提神?”
周安明擺擺手,對周寶璐說:“娘娘要問桃花的事,我知道,我剛纔也問過了,這件事須得向娘娘解釋纔是。”
周寶璐點點頭。
劉桃花倒是聽的一頭霧水的樣子,十分不解。
周安明說:“顧姨娘是怎麼安排進芝蘭院的,娘娘很清楚,這些年,顧姨娘也做的很好,確實是個懂事的,我與娘娘都很放心。就是這一回,我帶桃花回來,住了這一個月,冷眼看着,二嬸孃喜歡她,二叔父也是言聽計從,芝蘭院風平浪靜,幾個弟弟妹妹也都自在,再找不出半點兒差錯來,自然是好的。”
周寶璐繼續點點頭,並不插話,依然是十分尊重周安明。
周安明就鬆了一口氣:“這是我與娘娘的感觀,但這會子是咱們自己人在這裡,我跟娘娘說句實在話,我與娘娘都是當年事情的策劃推動者,多少有些先入爲主,自己選的人,自然是覺得可信的,偏桃花是旁觀的人,站的比我們遠些,看到的大概就更大一點。”
這話入情入理,周寶璐點頭稱是。
周安明又說:“所以那一日,桃花與我說,如今芝蘭院,人人都說顧姨娘好,從二叔父二嬸孃到底下的哥兒姐兒,丫鬟媳婦,個個都聽她的話,已經叫人訝異了,而且看芝蘭院這些年,二叔父跟前通房丫鬟,姨娘添了這些,怎麼就只有顧姨娘一個人在接二連三的生兒育女,別的人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呢?在娘娘跟前,我放肆一句,二叔父是個風流的,就算喜愛顧姨娘,也沒有專寵的可能,這樣一想,確實難免叫人生疑。”
話說到這個份上,周寶璐已經明白了,只是她斟酌着說:“大哥哥的意思,我知道了,只是從當年進門兒到如今,顧姨娘一直都是個懂事知禮的,不說別的,單瞧我母親的模樣就瞧得出來,這幾年過的舒心許多,怎麼說也是有功的,如今單憑懷疑就要給她沒臉,也太刻薄寡恩了些,大哥哥說是不是?”
劉桃花站在一邊兒,聽的着急,忍不住就道:“哪有給她沒臉,不過多個人,多雙眼睛瞧瞧罷了,若是心裡沒鬼,着急什麼?我……”
周安明截斷她的話:“放肆,哪有你這樣跟娘娘說話的?”
劉桃花扁扁嘴,雖然不甘心,還是乖乖的閉了嘴,不敢再說了。
周安明這才溫聲道:“這也是桃花年輕,事情經的不多,手段太直接粗糙了些,才成這樣兒的誤會,連二嬸孃也誤會了,確實是咱們做的太明顯了,回頭我就叫桃花給二嬸孃賠罪去。”
劉桃花在一邊聽着,委屈的擦擦眼睛,當然,周寶璐看得清楚,她沒真哭出來,但大概覺得沒哭出來不算委屈,就裝也要裝着哭了似的。
周安明不理她,只對周寶璐道:“當時桃花跟我說的時候,我也是贊同的,如今我在軍裡辦事,瞧着大將軍派出去守衛險關的,押運糧草的,先鋒探敵的,沒有一個不是跟着大將軍出生入死血裡拼出來的弟兄,按理說,是再信得過沒有的了,可縱然是這樣,依然有要照着規矩從別的地方派調副將等。並不是信不過,只是監察是必要的,也是對他們的愛護,凡是有個見證,且也能提醒他們,時時自省。”
周安明道:“人總是隨着時日不斷在變的,以前滿足的東西,過些日子或許不滿足了呢,只指望着別人的良心和明白過日子,若是遇到她突然糊塗一次怎麼辦?事後補救,終不如事前防範,未雨綢繆的好。且如今看來,顧姨娘是個懂事明白的,於二嬸孃也有功勞,娘娘保她善始善終,纔是對她的厚恩呢。”
這話說的周寶璐如醍醐灌頂,確實被周安明這樣不急不緩的幾句話給說明白了,她就想起以前舅母教她的話,每一件事,只要有三方互相監察,纔是最爲有效的,三角的穩固,放之四海而皆準。
現在可以說整個芝蘭院都在顧姨娘的手裡,如今公主去世,後宅更無人管束,若是時日長了,顧姨娘心大了,或是糊塗了,真要做出什麼事來,就算事後有雷霆手段處置,也無濟於事了。
劉桃花把自己的人放進去,顧姨娘若是真有那心,定然也要收斂些纔是,若是沒有,那也與她無害。
周寶璐道:“大哥哥說的有理,是我疏忽了,只是……”她看看站在周安明跟前的劉桃花:“大嫂子把我娘給嚇到了。”
劉桃花一怔,頓時紅了臉,忙忙的解釋:“娘娘,我真不知道二嬸孃會這樣想,我聽大爺說過當年怎麼擡的顧姨娘到芝蘭院,是以這一回,我就照着當年那個樣子辦,哪裡想得到二嬸孃這樣多心……”
她還委屈上了,周寶璐啼笑皆非,劉桃花傻乎乎的依樣畫葫蘆,把她娘給嚇的夠嗆,這會子還一臉無辜的睜着水靈靈的杏眼,表示沒想到二嬸孃有那麼纖細的內心呀,女漢子完全理解不了。
劉桃花當然也不是蠢人,只是武將家庭出來的姑娘,大約確實粗枝大葉,不那麼細膩,這會子也是明白過來了,知道自己造成了誤會,紅着臉解釋:“是我考慮不周,沒想到二嬸孃這樣誤會我,都是我的不是,回頭我就給二嬸孃賠罪去。”
又拉着周安明的手,搖一搖:“大爺也替我描補描補啊。”
真是太丟臉了。
周寶璐搖搖手,表示理解,她孃的內心是連她這個親閨女都不大理解得了的,像劉桃花這樣武將家庭出身,直來直往的性子,與陳氏簡直是兩個極端,她又沒與陳氏接觸過,兩人互相理解不了,雞同鴨講,完全是可以想見的事。
不過雖然陳氏是過於纖細軟弱了些,劉桃花的手段也確實太粗糙直接了,別說陳氏,就是普通人,也得誤會。
周安明聽見周寶璐傳自己媳婦說話,就覺得古怪,打聽了一下,才知道是媳婦把事情辦壞了,此時便也說:“雖說我囑咐你不用與二嬸孃解釋的太清楚,以免嚇到二嬸孃,但也沒有你這樣直接的,簡直棒槌一樣。”
又把劉桃花罵的扁嘴,卻不敢說話。
不過是自己媳婦辦壞了事,周安明還是得硬着頭皮跟妹妹求情:“既然是這樣兒了,這事兒只怕還得娘娘做主了。”
周寶璐道:“其實也不用送姨娘,如今的情形與以前不同了,趁着這一回我娘病了,我回頭從宮裡賞兩個懂醫理,會藥膳,知道調養的嬤嬤來,放在芝蘭院服侍也是一樣的,我不能常回孃家,離的遠了,就把身契交給大嫂子收着,也就是了。”
說的倒也是。
周安明與劉桃花都應了,又說了些相關安排細節,兩人才退了出來。
走了半晌,劉桃花那超長的反射弧才品出一點兒驚恐來,彷彿回味似的說:“太子妃娘娘真是好大的威儀啊!”
周安明狠狠擰一把她的臉:“瞧你辦的事,笨死了!”轉身走了。
劉桃花理虧的揉揉臉,又追了上去:“哎,等等我嘛!”
作者有話要說:咦,居然沒有人猜正確呢!其實上一章我有埋伏筆啊,周寶璐也發現這些年只有顧姨娘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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