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
大公主這回請假真是出奇的順利,虧得她還早做了準備打算磨着她爹一哭二鬧的……當然三上吊就算了,爲着出去玩尋死,也太丟人了。
她還特地拿了個做的歪歪扭扭的荷包,賄賂她爹呢,趁着這個晚上,聖上沒有傳宮妃,她就跑去了勤政殿,拿着荷包獻寶:“父皇,我做成功的第一個荷包,樣子是不大好看,可是我親手做的呀,還是第一個!”
不愧是皇上,面不改色的就收下了,還面不改色的誇女兒心靈手巧。
大公主就連忙說:“父皇,我聽說大哥在錦山有個別院,地方特別好,那邊的桃花又開的漂亮,我……我想去住些日子,也散散心。”
“嗯,你去吧。”皇上頭都沒擡,拿着硃筆在奏摺上寫字,隨口就應了。大公主還沒反應過來,拖着聲音撒嬌:“父皇,您就……嘎?”
答應了?這麼容易?
真失算!早知道她爹這麼容易答應,她何必借她哥的東風呢,早十年八年就出去玩了。
還能省個荷包!
大公主笑逐顏開:“父皇,我一個人去住着也怪無聊的,晚上山裡風一吹,嗚嗚的,還害怕,我約幾位姐妹一塊兒去,成不成?”
皇上總算停了筆,手指點了點桌面:“說的也是,你把你二妹和三妹帶上吧,至於各家的小姐們……請幾位也無妨。”
啊?大公主臉垮下來:“還要帶她們兩個啊,她們倆膽子小,山裡妖怪多,我怕嚇着她們!”
皇上笑起來:“胡說!你想出去玩你妹妹們自然也是想的,你是做大姐的,要多顧念着妹妹們,你瞧你大哥,雖說淘氣,對你兄弟們卻是沒得說,總是念着的,你也多學學,大姑娘了,總自己貪玩,成什麼樣子!”
她爹訓起來沒個完,大公主頓時舉手投降:“是是是,就帶她們,就帶她們……”
管她呢!到時候各玩各的,也沒什麼要緊。
大公主從勤政殿出來,打發人給她哥報信兒,又吩咐宮女去見兩個妹妹,說了這件事,叫她們要約哪位姐妹,寫了單子來交給她。
很快,幾位公主出行,在帝都的頂級豪門圈成了一項盛事,這是這一輩的公主第一次的盛事,不僅是公主們的亮相,更是宮中各方勢力的一次較爲明顯的梳理。
深宮往往連着前朝,各家的眼睛都注視着受邀的小姐名單,郡主縣主們受邀名正言順,沒什麼好說,公主府、國公府的嫡女們身份也是夠格的,真正打眼的還是身份夠而沒受邀的以及身份明明不夠卻受邀的小姐。
簡直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了。
昌國公家是小姐們最多的一家,偏偏沒有一位小姐受邀,這已經意味着顧氏一系徹底退出了頂級豪門圈,降了一個臺階。
沒了身份也就少了前程,顧家一片愁雲慘霧,小姐們多半不懂時局,此時紛紛遷怒顧雪銀,簡直把定忠伯府恨到了骨髓裡。
而吳月華的受邀顯然備受矚目,尤其是這是出於大公主的邀請,在慶妃娘娘公開給吳月華沒臉之後,大公主這一次的邀請無疑算得上一種拯救。
這是周寶璐要求的,大公主自己其實十分不情願,她討厭吳月華那個女人,討厭這種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又自作聰明的女人,可是周寶璐很堅持,只說她有她的考慮,周寶璐的面子又不能不給,大公主萬分不情願的邀請了吳月華。
而勤政殿裡的那位至尊王者,看到密摺也輕輕點了點桌子,對沈容中說:“你說的不錯,這丫頭的確有些好處,養在深閨,又是這樣的年齡,還能有這樣的大局觀,這樣的心胸,那小子不止是眼光好了,簡直就是運氣好!”
沈容中大統領只是恭敬的聽着,應了個是,皇上又笑道:“平日裡我只嫌他太穩重,尤其是對他的弟弟妹妹們,未免太峻崖了些,連福兒這樣子跳脫的性子,在他跟前都老實了不少,倒難得見他這樣子熱血上頭橫衝直撞,倒也有趣,我原想着,到了年底,冊他爲儲君,就給他賜婚,那丫頭雖小些,也就待及笄後完婚罷了,如今我覺着,再叫他着急兩年也不錯。”
沈容中面無表情,不置一詞,他大約是最瞭解這位帝王的人,對他這威嚴尊貴的面具下偶爾一見的惡趣味毫不吃驚,反倒是贊同的想:磨一磨大殿下的性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皇上從他的眼裡就能看出贊同來,便笑道:“再暗示一下靜和大長公主也好,多尊貴些,居移體養移氣,氣度就越發好了。”
“是。”
因今年是靜和大長公主的花甲整壽,理由倒就是現成的了,靜和大長公主封號上無可再封,便賞俸祿,內務府得了授意,送了大批器具玩物等,其中有專給周寶璐的,卻有不少逾制的東西,雖說太平盛世,攀比之風漸起,穿戴器物便開始在私下悄悄逾制了,但都不會擺在明面兒上,可內務府奉旨送來的東西,自然不應該有逾制這個問題了。
周寶璐不解,曾氏卻是個明白人,對周寶璐說:“既是奉旨,自然是出於上諭,你心裡有數就行了。”
周寶璐只有一點點明白,只是說:“我、我不大明白。”
曾氏笑道:“其實從你舅舅調入吏部起,這件事就初見端倪了,只是既然沒有明白的旨意,也就沒什麼好說的,大殿下既是嫡又是長,如今又得了帝心,這儲位只怕已經有了八成,聖上既對大殿下寄予厚望,那大殿下的舉動,聖上想必是要關注的,如今既賞你這些東西,聖心所向,也算
有了眉目了。”
饒是周寶璐這樣大方疏朗的人,也登時就紅了臉,他們兩悄悄見面,皇上也知道?
好、好丟人。
曾氏看的好笑:“這也沒什麼了不起,咱們大盛朝這些年來,比你們這熱鬧的事多了,先帝的小王叔,也就是武宗爺的兄弟,從十五歲起就養着一個小姑娘在府裡,無父無母,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據說,只有武宗爺知道那位姑娘的來歷,養到姑娘及笄,王爺都三十了,才由武宗爺下旨賜婚。據說王妃四五歲開始,王爺就常牽着她到外頭逛街,滿帝都都知道,也沒什麼妨礙。”
皇室還有這等秘辛?不對,這不叫秘辛,人家都牽手逛街了,滿帝都都知道,還流芳百世呢!
周寶璐就笑了。
曾氏道:“規矩從來就是看情形的,若是鐵了心要整治你,就如你顧家表妹那樣,不過說錯一句話,就能萬劫不復,若是有心護着你,便如這位王爺這般,也沒人能拿他怎麼樣。”
曾氏見她還是有點似懂非懂的,也不再多說:“你的東西收拾的怎麼樣了?說是要去一個月呢,雖說錦山不算遠,要什麼也能送去,總歸不如在家裡方便,寧可多帶些,別短了。”
便打發了周寶璐去看行李。
曾氏心裡還多少有些疑惑,這些日子並沒有什麼事,聖上爲什麼要突然賞小璐呢?
錦山別院雖不甚大,安頓下十幾位帝國最尊貴的小姐也不難,大殿下奉旨護送保衛,有這尊尊神在這裡,再彆扭的小姑娘也不敢彆扭,很順利就分配好了院子,頓時這春日的別院就花枝招展,桃紅柳綠起來了。
一片春光明媚之象。
大公主從出宮彆扭到這會兒,到了地頭,她就往周寶璐那邊跑,大公主從身份到性格,都佔了個尖兒,就算三公主是慶妃娘娘所出,她親孃如今正掌六宮諸事,三公主也惹不起大公主,是以,大公主佔了最大的那個院子,她請的小姐們也都安頓的好。
蕭弘澄見他妹妹放了敞,片刻都坐不住,就要往後頭跑,頓時臉就板起來了:“跑什麼!你有點規矩!別以爲父皇不在這裡你就能當山大王了,給我規矩的坐回去,等小姐們過來纔是!”
雖說到了外頭,規矩沒那麼大了,那也不能完全沒規矩。
大公主嘟嘴,可是不敢反抗,只能坐回去,蕭弘澄把妹妹叫住了,打發她應酬小姐們,於是不許妹妹點燈的大皇子自己放火去了。
周寶璐剛剛喘口氣,換了衣服,梳了頭髮,重新勻了面,便要去前頭見大公主,又是主子又是主人,周寶璐是個懂規矩的,大公主越是給她臉面,她越要自己心裡有數纔是。
剛剛走到臥室門口,還沒掀簾子,就聽到有輕捷的腳步聲踏進來,門口等着的小櫻輕呼一聲,忙道:“給大殿下請安。”
周寶璐手一頓,退回去兩步,小櫻已經打起簾子,蕭弘澄站在門檻外,臉上沒什麼表情,卻是眼中含笑,光彩頓生。
這算得上是那日之後第一次真正的見面,周寶璐瑩玉般的臉上突然就飛起紅暈來,蕭弘澄低聲笑道:“不讓我進去坐坐?”
周寶璐側開身來:“你坐吧,我要出去了。”
蕭弘澄沒怎麼考慮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怎麼我來了你就要出去,丟我一個人,沒這個道理吧。”
周寶璐臉更紅了,忙掙脫了,大約也是覺得自己剛剛這句話很可笑,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竟就脫口而出這樣的話來,真是蠢死了!
她連忙補救:“嗯,我就是去外頭屋子拿個東西。算了,我不去拿了。”
蕭弘澄好笑,也就真的笑了。
他其實也不是不緊張的,可是因爲有周寶璐更緊張,他突然就不緊張了,似乎遊刃有餘起來,在炕上坐下,小櫻倒了茶進來,周寶璐這纔在另外一邊坐下。
等沒有人了,蕭弘澄才低聲笑問:“你緊張什麼?好容易出來了,規矩不比在家裡,鬆泛些也沒什麼要緊,而且有我在,就是有人說嘴我也能打發了。”
周寶璐眯着眼睛笑,蕭弘澄這個時候才發覺,周寶璐打心眼裡笑的開心的時候,圓圓的大眼睛會笑的眯起來,彎彎的,像只貓。
而且是那種特別會撒嬌的貓,似乎下一刻就會整個都膩在你手上,軟乎乎的打滾。
周寶璐伏在炕桌上,就這麼笑着看了他一眼,好一會兒才說:“我就是、嗯、就是害羞一下嘛。”
蕭弘澄頓時心裡像真的有貓爪子抓了一下似的,低頭像逗小貓似的笑問:“害羞什麼?”
這人真壞!
任是誰知道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就是今後要嫁的那個人,除了歡喜之外,見了他當然會害羞一下嘛,周寶璐理直氣壯的想,我也是小姑娘啊,我當然也要害羞的!
她想張嘴咬他,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可是蕭弘澄的手指細長優美,如玉雕一般精緻,周寶璐又不想咬了。
於是只是磨磨牙。
蕭弘澄簡直都不想說正事了,他覺得只是這樣看着周寶璐就能看到地老天荒去。
不過周寶璐是敏銳的,她歪着頭看他:“你是不是有事要說?”
蕭弘澄終於才正襟危坐,說:“前兒我看了名單,福兒說是你說要請吳家姑娘的?”
“福兒?”周寶璐能猜出福兒是誰,可是有點不可置信,遲疑的說:“你說大公主?”
蕭弘澄一本正經的點頭,周寶璐揉揉臉,頓時十分好奇起來:“呃,是我請的……大公主的芳名到底是什麼?”
坑妹妹蕭弘澄是一把好手:“蕭、福,中間你加個字,怎麼難聽你就怎麼去想。”
還能更難聽?周寶璐頓時心裡癢癢:“大公主的名諱,哪有我亂猜的,你快告訴我,到底是哪個字?”
蕭弘澄神秘的一笑,伸手在炕桌上寫了一個字。
周寶璐目瞪口呆:“真的,你沒哄我?”
蕭弘澄特別正經的坑妹妹:“當然是真的,這是上了玉牒的字兒,我絕對沒有亂說。”
周寶璐頓時同情起大公主來,順口問道:“那二公主三公主呢?”
蕭弘澄忍着笑:“你只管順着往下數就是了。”
周寶璐好險沒喝茶,不然非得噴出來,她很艱難的忍着笑,其實特別的想捶桌子,聖上也真是太省事了,這宮裡不管有多少公主,名字也現成。
哈哈哈,她伏在桌子上,到底還是笑出了聲,這清亮明脆的聲音,與蕭弘澄第一次聽到的一模一樣,他目光溫柔的看着周寶璐,心中絲絲縷縷的牽動。
蕭弘澄遞了一杯茶到她跟前,周寶璐喝了一口止了笑,才又坐直了,笑意還沒褪去,眼睛依然彎彎的。
那一種歡喜直達心底,似乎永不褪色。
多年以後,周寶璐的女兒也長到了懂得害羞的時候了,她問母親:“嫁給父皇有這麼多麻煩事,你爲什麼還願意?”
周寶璐依然眉眼彎彎:“你父皇能讓我笑。”
兩個這樣互相傾慕的年輕人在一起的時候,大概永遠也說不了正事,只有永遠也說不完的話題,新的,舊的,好笑的,不好笑的,在別人聽起來毫無趣味的話題,他們也能說上半日,笑上半日。
所以一直說到小櫻都上來送廚房新做的點心了,兩個人的正事纔開頭,周寶璐說:“前兒我聽到消息,慶妃娘娘派女官去林府申飭吳家姐姐,我就在想這件事了,吳家姐姐的心思我能猜得到,說起來也是她活該,可是慶妃娘娘這樣給她沒臉,於你或許是一個好機會。”
她看了看蕭弘澄的神情,笑道:“那一日你說的很明白,吳家姐姐雖然沒什麼要緊,她的身後還有一個吳家,林閣老也有意動,在這個時候,大公主出面邀請吳家姐姐,那就是你給出的誠意了,既然林閣老有這個意思,你總得有點表示。”
周寶璐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若是沒有用,那也沒有什麼妨礙。”
蕭弘澄想起昨日議事的時候,在內閣得到的支持,林閣老不是個會亮明旗幟的人,能這樣支持,那就是已經有用了。
蕭弘澄就點點頭:“你說的很是,林閣老門生滿天下,又有實權,能示好當然比得罪他強。”
朝堂的鬥爭當然沒有這麼簡單,林閣老不管要支持誰,都首先要看中對方能不能支持的起來,當然,像周寶璐說的誠意,也是非常重要的。
周寶璐一心爲他籌劃:“我覺得,這件事之後,如果林閣老有意,你不妨請聖上旨意,納吳家姐姐爲側妃。”
?????
蕭弘澄簡直以爲自己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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