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娘氣結,她打聽到這件事,自己也是斟酌過的,纔來回陳氏,要處理外室,哪有她來出頭的?想來攛掇着陳氏這個正室夫人出頭,是最名正言順的。她只是一個姨娘,自從上次惹惱了公主,兒子記成嫡子的事也黃了之後,王姨娘便覺得周繼林對她與以前不大一樣了。
許是被那日的事鬧的,也或許是有了外室,總是不同了。
這樣的周繼林,王姨娘還真沒把握,思前想後,便來攛掇着陳氏,想來陳氏也不願意自己的夫君在外頭有外室吧?
只要陳氏肯出頭兒,不管事情怎麼鬧,周繼林發起火來,自然也就是陳氏倒黴,與自己無干了。
沒承想,哭了半日,說了許多厲害關係,挑唆的這耳根子最軟的夫人有所意動,正是關鍵時候,偏這大小姐怎麼就又跑了來,頓時就攔住了,倒想把黑鍋往自己身上推,王姨娘氣的肝疼。
可大小姐真不像夫人這樣好打發,王姨娘忍着氣,想了想便說:“我不過是個奴才,只在院子裡纔是,如何敢去問爺身邊服侍的人,實在是沒有這個規矩,要問這些個,自然要夫人傳了人來問,才名正言順。”
陳氏聽了覺得有道理,擡起頭來,一個好字剛要出口,周寶璐眼疾手快攔住了,立即道:“要我說,讓娘傳了人來問纔是不好,娘這裡大張旗鼓的傳了爹爹的小廝進來問話,爹爹豈有不知道的?爹爹那脾氣,王姨娘縱不怕,也沒必要撩拔。這是一樁,還有老祖宗,只怕也立即就知道了,要是真有點什麼不好的,哪裡還有機會轉圜呢?老祖宗一生氣,爹爹能落個什麼好兒?說不得連咱們也要不好。倒不如姨娘使個法子悄悄的去問一問,真有什麼不好處,說不定還能想個法子呢?”
陳氏立時又覺得周寶璐這話也很有道理了,便說:“璐兒想的周到,先瞞着老祖宗是要緊的。”
娘還是真心替爹爹作想的呢!
周寶璐忍不住就揉了揉臉,見王姨娘還是不願意,一臉要打官司的模樣兒,便對陳氏說:“我看娘也勞神的很,不如進去炕上歇歇,我來跟姨娘說。”
也不容人說話,對芒語使了個眼色,芒語心領神會的半扶半拉的把陳氏扶進去了。
幸而孃的行動力差,有人稍微強硬點她就會不自覺的順從。
周寶璐這才輕聲說:“姨娘且想一想,我娘在外頭的時候有多少,在府裡的時候又有多少,爹爹在外頭有多少人,和我娘有多少相干?姨娘若是不肯過問這件事就罷了,我跟我娘都當不知道就是了,姨娘自己斟酌吧。”
說着也不聽她回答,轉身進裡頭屋裡去了。
留下王姨娘呆在原地。
這位大小姐,說話還真是一貫直接啊,很明顯大小姐不像主母陳氏那樣好糊弄,她很清楚的知道,周繼林有了外室,最着急的是王姨娘,而對陳氏和周寶璐影響並不大,是以要去查那就你自己去查罷了,她是不會讓陳氏出面的。
陳氏雖然好糊弄,可親閨女糊弄她自然比自己容易,有周寶璐攔在跟前,王姨娘或許就只能不管,要管就得自己出頭去管,別想忽悠陳氏出面,想叫陳氏被黑鍋,她自己得實惠?
王姨娘突然好希望周寶璐一直養在武安侯府別回來啊。
自從她回來之後,自己就沒個順心日子!
見王姨娘在那裡呆了半晌,終於垂頭喪氣的出去了,周寶璐微微一笑。
平日裡不把正房的放在眼裡,如今有黑鍋要人背了,就來哭着挑唆,也想的太美了些!
陳氏還在炕上發呆,見周寶璐進來,拉着她的手掉眼淚:“你爹爹到底怎麼想的,我又不是那等妒忌的人,他看上了誰,只管擡進來也就罷了,偏要養在外頭,叫人家知道怎麼想?無非就是說我不賢善妒,拘着爺們不敢納妾,這可叫人怎麼好呢。”
周寶璐十分無語,她娘什麼情況都還不知道呢,先就把罪名攬在自己身上了,她還善妒就沒有不善妒的了。爹爹豈是因着她纔不納進來的麼?
也真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唉,就像舅母說的,娘活了三十多年,還像小姑娘一般天真不懂事。
不過……周寶璐心中一動:“娘慮的是,論起來,這名聲也實在不好,或許母親出個面,親自把新姨娘接回來,如此一來,爹爹豈不歡喜?就是老祖宗、咱們家的親戚,連外頭的人知道了,也自是贊娘賢德大度的。”
陳氏果然就歡喜起來:“你說的很是,確是妥當。”
周寶璐眼睛一轉,接着忽悠她娘:“只是這件事,咱們也不懂,娘沒經過這樣的事,我到底是姑娘家,萬事沒有我說話的,且如今沒清楚明白,娘也不好在府裡與人商量,萬一漏個一句半句在祖母耳朵裡,怕是倒鬧起來越發不妥,娘一片好心也白費了,倒惹的爹爹生氣,依我說,不如娘回孃家一趟,問問舅舅舅母,商議出一個妥當的法子出來,纔好呢。”
陳氏眼睛就亮了,女兒說的對,自己的弟媳曾氏雖然性子強些,但掌家理事卻是沒得說,與她商量原是最妥當的。
因是正月裡,陳氏要回孃家看看父母兄弟妹妹等,送些年貨也是應該的,回了靜和大長公主,公主也喜歡,還叫另備了些外頭進上來的藥材山貨之類叫陳氏帶上,母女兩就出門去了。
正月裡,武安侯府裡張燈結綵,一片喜慶,小廝丫頭都穿着新衣服。
曾氏穿着件白狐狸紅底遍地錦的長襖兒,戴着貂毛昭君帽,一派雍容華貴,耐心的聽陳氏哭哭啼啼的說完了,倒是有些疑惑。
陳氏她是深知道的,菩薩似的,單憑她哪裡想得到去查周繼林的異樣呢,而王姨娘雖說精明,到底一個姨娘罷了,出身寒家,能有什麼人脈手段去查周繼林?
周繼林雖說才能平庸,到底是鎮國公的世子,也不是那麼好查的。
曾氏就看了周寶璐一眼,周寶璐對她擠擠眼睛。
原來是這個丫頭鬧鬼!
曾氏心中有了分數,她是何等伶俐之人,便對陳氏道:“你說的很是,爺們哪裡是拘得住的,他既在外頭有了人,到底不成樣子,雖說有些緣故,可叫外頭人知道了,誰又知道這裡頭有什麼關節呢?自然就議論起來,對姐姐和姐夫都沒什麼好處,倒不如姐姐出面接了人進來,封了姨娘,光明正大的在後院住着,姐夫歡喜了,也沒人議論了,便是有人知道,也只有贊姐姐賢德的。只是有一件,咱們也不用急在一時,姐夫到底爲什麼把人養在外頭,也還不明白,姐姐也不方便去查,不如說與世子爺知道,世子爺趁便兒查一查,不管到底是因着什麼,想來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世子爺查明白了,一併兒就辦好了,到時候再告訴姐姐,光明正大的去接人,豈不是好?如此,就是姐夫,也要承姐姐的情呢。”
一席話說的陳氏如沐春風,頓時就歡喜起來,暗忖:璐兒說的不錯,這個弟媳婦做事的確周到妥當,交給她辦實在是好的。
曾氏見她這樣,知道是哄好了,便笑道:“姐姐難得回來,必是要在家裡吃了飯才走的,我親自去廚房吩咐她們做幾個姐姐愛吃的菜,小璐你跟我一道去。外頭冷,姐姐身子不好,就不要去了,先在這炕上略歇會兒。”
周寶璐脆生生的答應了,笑眯眯的挽着曾氏出去了。
走出了院子,曾氏才說:“死丫頭又弄什麼鬼呢,哄着你娘來找我,我瞧着,你是有數了的?”
周寶璐吐吐舌頭,真是什麼都瞞不過舅母呢。
她就附在曾氏耳邊說了一篇話。
曾氏皺眉道:“你哪裡來的這樣的消息,可確實?”
周寶璐道:“我覺得自是沒錯的,舅母也知道,我們家大哥哥如今和以前不同了,這兩個月又總在祖父身邊伺候,還授了個御前侍衛的職守在身上,他說的事兒,我還是信的。”
如果是小姨母,周寶璐大約就和盤托出了,可舅母是最重規矩的人,她可不敢叫舅母知道她私底下的花樣。
私相授受這種事,說出來一定挨訓。
周安明的事,曾氏自然十分清楚,周家現在推出這個嫡長孫預備爲下一位世子,自然和往日是不一樣的,駙馬周超常將他帶在身邊見客,私底下大約也交了些東西給他,他能查到周繼林的事,倒也不出奇。
曾氏便點點頭:“既這樣也罷了,這事不難辦,給她換一個身份罷了,你爹不好辦,你舅舅是不難的,且這件事,頗有可操持之處。”
周寶璐一拍手:“我也這麼覺得!”
曾氏心中一動,笑道:“你有什麼主意?”
周寶璐笑道:“這位新姨娘既是罪臣之女,家人沒了,只還有一個兄弟才十歲,舅舅既能換了新姨娘的身份,自然也能換了她兄弟的身份,接到莊子上養着,那不就好了麼?”
小璐果然長大了!
曾氏心中頗感欣慰,到底是她一手養大的,看着她長大懂事,和看着自己女兒長大懂事也沒什麼區別了。
曾氏微笑道:“你想的很是,咱們家養着她兄弟,她自然不會不敬大姑奶奶,你們家院子裡只怕也要清靜許多了。”
嗯,周寶璐心中靈透,王姨娘自然死活不願意擡了新姨娘進門,可是這位新姨娘,顯然是有好處的,她受了舅舅的恩,又有兄弟在舅舅手裡,天然就站在陳氏一邊,加上爭寵,那就與王姨娘天然敵對,這樣一來,後院就有了新的平衡,王姨娘再難獨大。
曾氏輕輕說:“你總是要出閣的,護不了你娘一輩子,總得未雨綢繆纔是。”
周寶璐重重點頭。又把忽悠王姨娘的事說出來:“我跟她說隨便她查不查,我反正是攔着我娘不去查的,我瞧着她必然按捺不住,定會去查的。”
曾氏大族貴女,向來不把姨娘這樣的玩意兒看在眼裡,聽周寶璐說了,便笑道:“也罷,你們家那位也實在跋扈了些,多收拾兩回多半能老實一點兒,不過也不是什麼要緊事,憑是誰,也是怕板子的。”
周寶璐撲哧一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