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寶璐回了東宮,情緒依然低落,這個時候,她想起當初在公主府後院的時候,皇上對她的警告,現在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想的太簡單容易了,以爲自己只在後宅,無非便是後院爭風,婦人伎倆,言語陷害罷了。
哪裡能知道後宮如此的影射前朝,牽扯極多,各種計策招數層出不窮,叫人匪夷所思。比皇上所說厲害十倍!
不過,周寶璐歪在炕上,想了老半天,還是覺得,嫁給蕭弘澄她倒是真沒後悔,單想到他娶了別的人,說不準不夠聰明,不夠敏感,不能和他這樣並肩作戰,替他擋一些暗箭,就覺得蕭弘澄好可憐,他可要怎麼辦啊?
自己才幹了三個月就覺得身心疲憊,委屈的想哭,蕭弘澄可從小兒就生活在這樣的環境當中呢。
大不了……大不了十年後被圈禁罷了!總能做十年太子妃,周寶璐破罐子破摔,先想最壞的結果,簡直就要豁出去了!
正在這個最悲壯,最自我憐惜的時候,一隻手輕輕搭在周寶璐的腰上,那隻手如同三年前一般無二,如美玉雕出般精緻,那個時候,他伸出一隻手,給她轉來一隻鳳凰,十三歲的自己是多麼的歡喜。
周寶璐一把抓住那隻手,翻身起來跪在炕上,緊緊抱住蕭弘澄的脖子,把臉埋進去。
蕭弘澄先是愣了一下,覺得周寶璐抱的很緊,熱情的叫人不可思議,他就笑道:“你這樣想我我很喜歡,可是你可以稍微鬆一點嗎?我都要出不了氣了。”
然後他就感覺到了周寶璐壓在他脖子邊上的眼睛那邊沁出了溼意,暖暖的,可是不容忽略。
一向如陽光般燦爛明媚的小鹿,就連哭也應該是哇哇大哭的小鹿,居然一聲不吭的抱着他默默的哭起來,蕭弘澄嚇了一大跳,這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蕭弘澄的大手就摟住她的腰,握住了想要拉開來瞧瞧,嘴裡連聲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哭了?誰給你氣受了?快告訴我我幫你弄死他!”
周寶璐依然抱的死緊,就是哭就是不放。
蕭弘澄摸她的背,嘆着氣說:“快告訴到底怎麼了,你哭的我心都碎了。叫我找出是誰來,一準兒弄死他!”
周寶璐就噗的笑了,錘一下他的肩,撒嬌道:“討厭,人家都還沒哭完。”
蕭弘澄摟着她坐下來,像哄小孩子似的抱着搖一搖:“回頭再哭,你先告訴我這是怎麼了,好好兒的怎麼哭成這樣,嚇我一跳。”
周寶璐還真不是那種有事往心裡藏的性子,叫蕭弘澄搖的發暈,噼裡啪啦就把話說出來了,當然,她覺着自己一半兒是心裡累的慌,還有一半兒是心疼蕭弘澄。
可是就算是周寶璐這種疏朗的性子,這一半兒還是說不出來,倒是蕭弘澄頗爲善解人意,心裡頭早明白了大半。
以前呢,自己是個活靶子,捱了無數暗箭,如今娶了媳婦,媳婦年紀小,雖說出身公主府,可偏又沒落了,親爹又不是個有本事的人,連襲爵都得使勁才行,孃家沒勢力,這靶子就更好打些,所以娶了媳婦這三個月,大部分的暗箭倒是衝着周寶璐來的。
她小小年紀,雖說聰慧,到底承受力差些,還要分一半心來心疼蕭弘澄,所以纔有今日崩潰的哭出來。
蕭弘澄憐惜的摸她的肩,只是……原該是單薄的肩膀承受了不該有的壓力,可是周寶璐的肩膀圓潤有肉。
好吧,其實周寶璐一直都有點圓乎乎的,摸着很有肉,軟軟香香的,叫人恨不得把她整個抱進懷裡。
打住!蕭弘澄在心裡頭唾棄自己,這是什麼時候?媳婦還在哭呢,就在想這樣禽獸的事了,蕭弘澄連忙正一正臉色,說:“我知道你委屈,好好兒的,就有髒水往你身上潑,你以前沒遇到過吧?”
周寶璐點點頭,大眼睛有點可憐兮兮的看着他:“以前我想過些,可是這會子真遇到了,才覺得特別不舒服。”
蕭弘澄摸她的臉,摟她在懷裡,輕聲說:“其實父皇待咱們是好的,你也別灰心,雖說你慮的那些也是有的,可也不是完全無從破解,要說這儲位,盯着的就那些人,三弟是個好的,有他帶着四弟,也是無憂,剩下的,無非就是五弟六弟七弟罷了,咱們也算是有的放矢。”
周寶璐嘟嘴:“就算知道是誰幹的,又能怎麼樣呢?就說前兒,在外頭說我不給外祖母臉面,眼睛裡沒人,咱們也知道是誰,也給了警告,可這會子又如何?總是以有心算無心,咱們也不能次次都防備到不是?說不準,什麼時候着了道也不知道呢!”
蕭弘澄笑道:“你說的很是,既然涓涓細流找不到流入的途徑,那咱們把水源斬斷不就行了?任她機巧無數,放出無數繩索打了個複雜的結,既然咱們解不開,就用刀斬開。她喜歡用小流言壞人名聲這種招數,咱們索性送她一個大流言!如何?”
蕭弘澄笑道:“也叫人知道,我這個皇太子可不是靠着運氣撿來的!”
就是嘛!怎麼總能縮手縮腳,被動挨打呢,回回都是別人的刀來了,只能拿棍子格擋,叫人憋悶。
周寶璐眼睛還紅紅的,卻已經發亮了:“快說!”
天子一怒,流血漂櫓,那皇太子之怒呢?
蕭弘澄笑道:“這件事,我們已經策劃良久,遠在你進宮之前。只是時機一直不好,最要緊的是,外頭倒好說,只是後宮缺一個主事的人,這件事太複雜,交給吳側妃,只怕辦不好。”
“嗯嗯。”周寶璐連忙點頭:“我來我來,我知道,教她怎麼做,叫她去出頭兒,她做的還是不錯的,叫她策劃時機,就差些兒了。”
蕭弘澄笑,周寶璐這三個月也沒閒着,收服吳側妃做的十分漂亮,而將禧妃放到貴妃身邊的釘子收爲己用那一役更叫人擊節讚歎,那手段直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偏又顯出一種叫人眼花繚亂的乾淨利落。
就是東宮幕僚,在研究了小鹿的這兩次手段之後,也頗爲讚賞,認爲有些招數可移用到前朝,可作離間之用。並提出,後宮肅清,又有人手可用,剛好可以實施這一次的全套計劃。
這會兒,機會剛好,既能安撫小鹿,又可以開始啓動這個計劃了。
蕭弘澄便摟着周寶璐咬耳朵,周寶璐果然聽的眼睛發亮,頻頻點頭,蕭弘澄說:“你別急,這件事要慢慢發動,先得做些鋪墊,有些細節你多想一想,很多大事,往往敗在一點細節之上。”
周寶璐很明白:“我知道,想來你們已經再三推敲過了,不該有什麼疏漏之處,只是每件事想深
遠些,慮到對方種種反應,要每個反應都有應對之策,才能萬全。”
蕭弘澄點頭稱是,他在外頭辦事已久,當然明白,有些計劃看起來很好,十分有道理,卻往往慘敗,就是忘記了一點,沒有考慮好如果事態不按自己預計的發展,應該怎麼應對。
於是兩人一點點的仔細推敲細節,考慮每句話後對方的反應,或者萬一沒有反應,該如何應對,只聽到兩人咬着耳朵的嚅嚅細語,偶爾的大笑、小笑和姦笑,還有偶爾雙目對視的心領神會,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這樣,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
簡直神清氣爽。
說到後來,蕭弘澄伸個懶腰,吩咐道:“廚房預備了什麼宵夜?叫上些來,今兒事多,在外頭也沒好生吃。”
大丫鬟山桃進來回道:“廚房裡早預備下了雞絲粥、魚茸粥,松子卷兒,金銀饅頭,荷葉餅等,主子不愛吃甜點兒,還有桃花燒麥,雞湯小餃子。”
周寶璐問:“素的呢?”
山桃忙道:“有板栗粥、山藥粥。”
周寶璐吩咐:“給你主子上魚茸粥,點心撿甜鹹的都上些,我也有點餓了。另外你叫人拿了大盒子,裝板栗粥、山藥粥,素點心四碟,再四碟素淨小菜,往恩華宮給靖王妃送去,跟她說我的話,叫她撿着空兒多歇着,別累壞了自個兒。”
山桃聽了,又重複了一遍,見周寶璐點了頭,再沒別的吩咐了,才退下去辦事了。
蕭弘澄聽她吩咐完,說:“三弟妹在恩華宮伺候?”
周寶璐說話前先嘆氣,說起來王錦繡也是不順,賜婚不久,齊妃娘娘就開始病,一病就到這會兒,越發沉重,眼見得就是熬日子了,外頭就影影綽綽的有人議論,說是靖王妃八字與齊妃娘娘犯衝,衝撞了娘娘,所以賜婚之後齊妃娘娘就病倒了。
這如今剛新婚,王錦繡也顧不得收拾王府,和夫君過日子,先就入宮侍疾,還茹素爲齊妃娘娘發願祈福。
這一兩個月,着實瘦了一圈兒。
這種事情,周寶璐也使不上力,只得常去瞧瞧她,又常打發人送飲食等。
周寶璐說:“我瞧着齊妃娘娘只怕是不成的了,這一去了,外頭那些碎嘴子,越發有說道,別的也罷了,就怕三弟心中有芥蒂,壞了夫妻情分。”
蕭弘澄只得安慰道:“三弟是個明白人,你不用擔心。說起來,父皇也是與禮部議到了這個,大約要給齊妃娘娘上皇貴妃的尊號了。”
要真晉位皇貴妃,齊妃娘娘也就差不多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