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並不知曉他的各個分堂也一直處於雲行無影門的監視之中,雲行無影門共有一百多人,此番傾巢出動,分佈城內外,監視着許士傑、朱三等人的動向。
這些人身懷隱身絕技,會各種方言土語,在白天形貌語言便和本地人無異,晚上則借各種隱蔽物穿梭往來,許士傑在城內外雖重兵屯圍,他們卻如入無人之境,只是不敢隨便出手。
馬如龍選定破圍而出的方向,下手目標正是倒黴的第八分堂,各分堂間雖說聯繫緊密,卻依然是各自負責一個區域。
第八分堂主徐之遠行事穩重,不求大功但求無過,整個分堂的人都保持在視線之內,一有風吹草動便集聚自保,手中有二十四筒暴雨梨花針,即便遇上少林寺一百零八人羅漢大陣,也是綽綽有餘,他斷定昨晚被殲的分堂一定是兵力過於分散,才被人逐個擊破,心中打定主意絕不重蹈覆轍。
他們剛查完一家小客棧出來,卻見街角處燃起一堆篝火,四個人正圍着火堆取暖。
徐之遠走過去喝道:“什麼人?深更半夜的在街上點什麼火?”
一人洋洋不睬道:“有啥法子,我們找了幾家客棧都沒人讓我們住,說是你們官老爺們要查逃犯,進城來的生人都要查。
“客棧老闆說我們長的像江洋大盜,怕牽累他們,給多少錢也不肯讓我們住,只好露宿街頭了,這大冷的他不弄堆火烤烤,還不凍僵了?”
徐之遠聽這人說的雖是官話,卻帶有很重的閩南口音,放下心來,馬如龍和雲行無影門的人可都不是閩南人氏,他嘆道:
“也真是苦了你們,一會兒我跟這家老闆言語一聲,讓他收留你們便是。”
那人聞言跳起來,作揖道:“謝謝官老爺,您如此好心,保證官運亨通,連升三級。”
徐之遠笑了,他忽然嗅嗅鼻子,又警覺起來,喝道:“你們燒的是什麼?哪兒來的這般香氣?”
他身後圍上來的人也都聞到一股清冽的藥香,人人心中凜然,手摸向劍柄,走江湖的人對苦臭之氣不甚着意,對香甜之氣卻甚是敏感,怪異的香甜之氣大多是毒氣。
那人笑道:“官老爺,這是我們驅寒活血的藥酒的香氣,這藥酒裡泡的都是蜈蚣、蠍子、毒蛇等物,腥臭無比,若不加些香料怎能喝得進去。”
篝火上果然架着一把大號錫壺,香氣便從中發出,那人摸了摸,笑道:“煮好了。”從地上拿起一隻碗,提着錫壺倒了一碗,先喝了一大口,閉目陶醉道:“真舒服,這下暖和多了。”
他睜開眼睛道:“各位官老爺,要不要喝點,我這酒多的是。”
徐之遠搖搖頭,他已確認香氣是從酒壺中發出,酒那人又親口喝了,也可證明無毒,但爲人把細,絕不敢喝陌生人的酒,不過聞到酒香,卻上來酒癮,從懷中摸出一個扁平錫壺,打開塞子喝了一口。
那人又伸手亂揮道:“官老爺,這可使不得這天寒地凍的,冷酒可說什麼也喝不得,要喝一定得喝熱酒
,放在火上烤烤再喝。”
徐之遠覺得有理,把錫酒壺放在火上烤着,他身後的人也紛紛摸出酒壺,擠過來烤着,反倒把那四人擠出去了。
他們已兩天兩夜沒閤眼了,又時時擔驚受怕,唯恐一不小心查到了馬如龍,卻又不得不查,人人心力交瘁,一對熊貓眼兒看人都能看出兩個影兒來。
朱三雖嚴令執行任務時不許飲酒,他們還是偷偷買來酒藏在身上,時不時喝上一口。他們買的都是最烈的燒刀子,既提神、又壯膽。
四周負責警戒的人見狀也圍攏過來,人人等着把酒烤熱再喝。熱酒提神,冷酒傷身,這是常識
忽然什麼物事落入火中,噼啪有聲。迅即又是幾聲。
徐之遠笑道:“誰身上的東西掉了?大家小心些,把兩腿夾緊點,別把那玩藝也掉到火裡,可撈不上來。”
周圍的人轟然大笑。他們的頭兒平日不苟言笑,刻板若村塾先生。這兩天怕他們犯困,也常說些葷笑話。但分堂主敢說,他們也願意聽,卻不敢說上一句。
前面的人把酒烤熱,退到後面慢慢喝着,後面的人忙擠到前面去烤,既無人注意適才那四人已消失不見,更無人能發現從火堆裡不斷涌出的無形無味的迷煙。
這種迷煙要在屋子裡達到相當大的密度纔會被人察覺,但只要吸入一些,大腦就會被麻痹,對週遭事物分辨能力大減。麻痹強度愈來愈深,便會人事不醒,需七日七夜後方能甦醒,這就是五毒教的“七日醉”。
徐之遠早已感到頭腦微暈,脖子也愈發沉重,以爲是勞累過度或者睏倦不堪,甚至烤火也能引起這種狀況。他兀自強撐着,不肯讓人看出來,連喝兩口烈酒。
酒助藥行,麻痹愈速。他感到有些不妥,伸手想掐自己一把,讓自己振作起來。孰料左手重的像塊巨石,根本舉不起來。他兀自不明何故,身子已慢慢萎軟在地。他沒看到的是他左右的人也都和他一樣。
那四人又從街角轉出,當先一人正是戴了人皮面目的馬如龍,就是他把五毒教的“七日醉”扔進火堆裡。
五毒教這種“七日醉”和桃花瘴一樣,可以當暗器打出,在空中炸開,本不藉火燒之力,不過經火燒灼,散發更快。這些人又都喝了幾口酒,更是火上澆油。
不過和徐之遠說話的並不是他,而是樑子都其餘兩人是許靖雯和公孫儒。許靖雯也戴了人皮面具,看上去與男子無異。
三十二個人躺倒在篝火旁,不少人還鼾聲大作。所幸他們倒下時尚存本能的自保意識,沒人栽進火裡,卻也是你枕着我的肩,我壓着你的腿,凌亂不堪。
公孫儒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如此簡單就能拾奪下一個分堂,嘖嘖有聲:
“就恁地簡單,手都不用動一下就拿下一個分堂?據說朱三收拾江湖那些門派,從未動用過兩個分堂以上的人,這些人可不是易相與的。”
馬如龍笑道:“公孫前輩,這就叫‘大盜不操矛弧’,殺人也不一定就要刀劍
拳腳的。”
許靖雯笑道;“你這是自誇或是自貶呀,不操矛弧也是盜,高明些的強盜而已。”
馬如龍道:“管他呢,我這人就是懶,能不動手的事就絕不動手。”
一旁的樑子都卻黯然神傷,當年一百多名武林高手名家彙集一堂,爲主人祝壽,就因被五毒教這種迷煙麻倒,慘遭屠戮,他父親及兩位師叔便在其中。
若以武功而論,這一百多名高手足能滅掉五個五毒教。
江湖中害人的鬼門道真是五花八門,無奇不有。
隱身各處的弟子們除留下警戒的外,餘下的都過來搬運這些人,街角這戶是洛陽一位富商,因長年在此經商,便買了房子,姬妾奴僕也有十幾位,他因不是本地人氏,怕有麻煩,便攜帶家小暫時回洛陽去了。
三十二人被從牆外扔進牆裡,然後被去外衣斗篷和靴子,佩劍和暴雨梨花針自然也沒放過。
樑子都道:“馬大俠,這些人怎麼處理?他們並未受傷,也未被廢掉武功,醒來後還是要和咱們爲敵。”
他以爲馬如龍只是想要他們身上的服飾才選擇用五毒教的“七日醉”,免得動刀動劍的衣服破損血污就不能穿了。
馬如龍看着地上兀自酣睡的人,悽然道:“隨他們去吧,把他們放到一個屋子裡,別讓風吹着、雨淋着。
“他們醒來後不會再和任何人爲敵了,中過‘七日醉’的人,醒來後會記憶全失,武功當然也不會剩下。
“他們再也認不出任何人,也不認識自己,只是個地地道道的行屍走肉。”
公孫儒先前聽樑子都問怎樣處理,猶現不忍之色,而今卻悚然變色,嘆道:
“若如此說,還不如一劍結果了乾脆,也省得他們醒來後活受罪。”
馬如龍揮手道:“照我的話做吧,手上能不染血腥不要染,我不是假慈悲,但求良心上稍減負罪之感。”
衆人默然低頭,心中也均生哀憫之念,將心比心,他們寧願被人大卸八塊,也絕不願這般活着。
把這些人安置進一間空房後,雲行無影門下的人按身材大小把那些衣服穿上,徐之遠身軀寬厚,那套衣服只有公孫儒合適,馬如龍笑道:“前輩,只有委屈您了。”
公孫儒爽快一笑,便把那套分堂主服飾穿戴整齊,若不就近看,還真難辨真僞,雲行無影門下此次來了六十人,沒撈着衣服穿的便依然隱身周圍,負責警戒,這些穿上衣服的人翻牆而出後,便儼然成了朱總堂主屬下第八分堂了。
馬如龍本想見好就收,繼續向前行,樑子都卻豎起兩根指頭,意示只完成一半,馬如龍心下忖度時間還來得及,便移師左向,把黴運拋灑到第十分堂的頭上。
這一戰並不精彩,卻簡捷利落,公孫儒當先雄赳赳氣昂昂走過去,大聲質問對方是哪個分堂的,硬說人家是假冒的。
第十分堂主也正在火頭上,他派信使與第八分堂聯絡,吃了個軟釘子,心裡已老大不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