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蹤

朱銓心裡一直認爲喜峰口會是寧王選擇的南下入口, 所以給樑禛的命令亦是死守喜峰口。可讓人意外的是,北線喜峰口的戰事並不算激烈, 除了由寧王的一名副將發起過數次還算勇猛的試探目的更明顯的進攻外,大多隻是零碎的騷擾。如此奇怪的戰鬥狀態,讓朱銓覺得對方似乎在等着什麼……

朱銓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齊韻說的話, “大同衛並無太多屯兵,對方卻不戰自退,陛下不覺詭異?或許只是因爲敵方中路大軍的首領出了意外……”

喜峰口的只造勢卻不敢進攻,結合山西中路的異樣, 朱銓的心咚咚狂跳起來, 莫不是寧王這個蠻子出現在了山西,如今對峙在喜峰口的只是一個幌子?

思慮至此, 朱銓噌地起身,“侯榮,你替朕點五萬精兵, 朕要親自去往大同衛。”

朱銓馬不停蹄地趕往大同衛, 聽完大同衛指揮的彙報後, 愈發驚訝不已,貌似所有的人都沒弄清楚樑禛究竟看見了什麼,只說樑禛打着打着突然領了五千人馬奔北向而去, 還讓其餘人等皆不能擅離職守,也不許去尋他。

朱銓狠狠地捶了一把茶桌,這樑禛果然是做陰謀事慣了,打仗也如此率性而爲, 就不怕北伐大軍沒了主帥,被人團滅了麼!不過,不等朱銓發泄完自己的滔天怒氣,另一件令人稱奇的事件瞬間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小舅子陳朝暉來了,而且是從樊城來的,據說已經在樊城知州府上“休整”許久了。

“你不是被邢傑和蒙古人捉了麼?”朱銓乜斜着眼看向堂下衣冠整潔、滿面紅光的陳朝暉。

“陛下!”粉面桃腮的陳朝暉一副大難過後終見親人的激動模樣,撲通一聲便朝朱銓跪下了。

“陛下,朝暉以爲再也見不到陛下您了……多虧朝暉命大,好容易從那蒙古傻子的利爪下脫身出來,便馬不停蹄地往軍營趕……陛下!那邢傑是寧王的人!他們勾結了蒙古人自西線北線同時南下攻擊咱們……”

“行了!說緊要的!”朱銓一點也不想與眼前這個眼淚鼻涕一把抓的傢伙敘舊訴情,他不耐煩地擡手止住了陳朝暉的哭訴。

“你見過樑禛麼?”

“樑將軍?”陳朝暉滿臉泥濘地望着朱銓發怔,“他不是在喜峰口麼?”

朱銓轉過頭不想再理這個呆子。

“你失蹤數十日,如今脫險了,爲何不及時告知你的主帥,害得他奔襲千里趕來救你,結果半路遇上敵軍,他也失蹤了!”

陳朝暉呆怔,自己只是受了折磨,身子疼,便多療養了幾日,這樑禛爲何就如此沒有定性,火急火燎地來尋自己作甚?如今可好,皇帝竟然還埋怨我頭上了!

陳朝暉癟了癟嘴,覺得委屈極了,“陛下,末將如若還能順利傳訊回營,那能還叫被俘麼……”

“行了行了!”朱銓擺擺手,不想再與這個拎不清的人多費口舌。

“你且準備準備,明日隨我往北,尋尋有無樑禛的線索。”

……

眼前是一片荒蕪的戈壁灘,朱銓望着眼前一望無垠的枯草與堅石皺緊了眉頭。

“啓稟陛下,再往北便是一直是戈壁了,陛下可還要繼續走?”身旁的大同衛指揮適時低聲提醒。

朱銓沒有回話,只張口問道,“李大龍,喜峰口情況如何?”

身旁湊過來一名副將,低頭拱手,“啓稟陛下,安營在喜峰口的寧王軍隊依然還是老樣子。”

朱銓眯縫着眼,極目望向戈壁的深處,他脣角上揚,語氣輕蔑,“二哥,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如此調皮了……你偷偷溜來這樹都長不出來的蠻荒之地,也不怕被餓成人幹!”

言罷,他一抖繮繩,朗聲高呼,“李大龍,點五千軍士,隨朕入沙漠。餘下人等,隨陳朝暉留守此處,如若朕五日未回,陳朝暉,派人入戈壁灘搜尋。”

……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一名參將策馬狂奔而來,不等馬停穩,便屁滾尿流地滾落下馬,“啓稟陳將軍,大事不好了!皇帝陛下入得戈壁後,探馬便見有寧王爺的人帶了約麼數千輕騎自西北包抄尾隨陛下也進了沙漠……而後……而後……”

參將早已嘴脣發白,渾身發軟,兀自跪在地上抖個不停。

“而後又如何?打起來了?”陳朝暉急得抓耳撓腮。

“探馬……探馬未曾聽得打鬥聲……便飛沙走石,黃沙頓起,探馬無法入內……便……便只能回了……”參將的聲音低如蚊蚋,整個人都快要趴到地上。

陳朝暉驚愕,這麼說朱銓他是落入寧王爺的埋伏圈了?

“陳將軍……”

耳畔傳來參將猶疑的呼喚,“咱要繼續追擊還是……”

“撤!”陳朝暉堅決果斷地揮手,自己這條命可是好不容易纔撿回來的,萬不能明知是陷阱還往裡跳。如此一來,率領了浩蕩五萬精兵的陳朝暉原封不動地將這五萬兵撤回了樊城,將朱銓的吩咐徹底丟到了腦後。

陳朝暉偏愛樊城,不想去大同衛,倒不是因爲嫌棄大同衛,一方面是因爲樊城四周三條河,扼道黃河口,方便他迅速逃命,回京城也方便。另一方面,陳朝暉也是有點軍事天賦的人,樊城是京師通西最近的一條路線,也是西線敵軍最有可能走的一條路,要不然樑禛派出的五萬駐軍也不會特意安排蔡融駐防此處。

再加上他自己纔剛從西線逃命回來,自是知曉西線如無守軍,北伐只是一句空話。如今山西中路雖然折了兩名大牛,但目前爲止尚無正兒八經的戰事生起,暫時還能先放一放,而西線則是已經放不了了,陳朝暉手上有朱銓的五萬兵,再加上樑禛留下的五萬,他覺得他應該能發揮點自己作爲北伐副將的一點作用。

回到樊城的陳朝暉嘣得一聲關緊了城門,酒也不喝了,曲也不唱了,只悶着頭徹夜修建工事,深挖壕溝。樊城不能破了,再往後退便已經摸到京城的門了。陳朝暉天不怕地不怕,自己先後牽連了主帥樑禛,弄丟了皇帝姐夫,也不見他眨一下眼,卻獨獨惜命得緊。他只知道樊城若破了,北線的侯榮便將腹背受敵,京師地帶便中門大開,皇城即朝不保夕,陳朝暉自己這副賤軀便沒處可躲了,也不知他是否想過弄丟了皇帝會是怎樣的結果。

朱銓是這個朝代當之無愧的戰神,他有着過人的膽識與如炬的慧眼,在所有人都以爲他選擇陳朝暉是爲了噁心樑禛的時候,只有朱銓自己知道,陳朝暉是當之無愧的防守門神。陳朝暉不僅有着無比堅韌的求生慾望與別具一格的求生技能,就如同他能從蒙古人的利爪下全身而退一樣。他還擁有一套無比強大的自衛手段,像他這種懼怕死亡勝過一切的人,擁有超強的自衛手段自然應屬標配。

“蒙古人不足慮,邢傑那十萬邊防軍纔是實錘。”陳朝暉如是對自己的參將們說,“咱們的敵人就是咱們的兄弟軍隊呢……”

陳朝暉一眼便看穿了敵軍的態勢,日暮西山的蒙古人除了馬與弓箭,什麼都沒有,除了能打家劫舍,劫富濟貧,旁的什麼事都做不成。反倒是擁有云梯、衝車、巨弩車、拋石機、攻城炮的邢傑更能讓人膽寒。

陳朝暉的秘密防守工事折騰了足足二十餘日,瘋魔的陳朝暉只拿眼死死盯着城門外的西邊,日夜不息,活像一隻魔怔的鷹。

二十日後,邢傑與蔑兒吉日巴巴(隨便起的,名字很長,但他依然是配角)果然突破了陝西都指揮使佈下的所有城防,來到了樊城外。蔑兒吉日巴巴端坐馬上,望着那黃土澆築的城牆忍不住大笑出聲,“邢將軍,這陳朝暉可是還未曾長大?跟咱們在這兒玩泥巴呢?”

邢傑只望着那黃土地上陡然升起的高大城牆不做聲,那牆面平整光滑。邢傑心中微動,這陳朝暉雖然是個紈絝,但守城倒還有模有樣的……

都知道樊城一帶的黃土甚是特別,它們黏性極強,極易成型且韌度較高。可直接鑄成條狀,高壘成牆,輔以樊城黃土特別調製的泥漿,鋪於條石接縫處,可使得城牆牢固無比,更勝石牆。眼看這城牆表面被陳朝暉抹得跟鏡子一般光滑,要想爬牆,怕是難了不少……

再看樊城四周,城周十數裡,四面皆臨深谷,襯得黃土的城牆愈發高大雄偉。樊城北臨樊河,西靠黃河,東南涑水河盤繞其間,真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天然軍事要塞。在城後,有着連綿數十里的黃土高坡,如若佔領,南下河東就直抵黃河濱了。可偏偏在這兒構築了這麼一個城防堅固的樊城,真是令人如鯁在喉。

邢傑與蔑兒吉日巴巴部衆合計十五萬大軍連營數十里,在樊河北岸安營。次日在蔑兒吉日巴巴的催促下,邢傑命令大軍開船渡河攻城,心說我十五萬大軍,你小小樊城抹得再光滑也只是土牆,區區一土塬還不垂手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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