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菀青病倒了, 回到國公府的她心力交瘁,當天晚上便高熱不退, 一直說着胡話。高熱持續了足足七日,駱菀青水米難進,吃什麼吐什麼, 眼看着原本紅潤的小臉變得蒼白,凹陷,泛着不正常的酡紅。連宮裡派來的太醫也覺得難辦了,他們以爲駱菀青勞心受損, 內傷真陰, 陰血傷,再加上她心生頹廢, 求生無慾,病就越發沉重了。需儘快振奮精神,滋陰降火, 否則高熱如此之久, 只怕是要燒成傻子。
駱璋憂心忡忡, 蔣三娘終日以淚洗面,望着女兒青灰的臉,駱璋垂下慘白的臉, 衝淚人兒般的夫人說,“待青兒好轉,如若她依然堅持,你便去宮裡求求太后, 賜青兒皇室榮光,給她賜婚……她愛怎樣,便怎樣吧……”
蔣三娘聽言,忍不住號哭出聲,“國公爺啊!……”,
數日後,駱菀青終於高熱減退,當蔣三娘問起是否需要自己拜託崔氏喚樑禛來府看望她時,蔣三娘看見駱菀青眼中璀璨的光。
蔣三娘心中流淚,傻女兒啊……你讓母親日後怎麼活……
數日後,蔣三娘再度進宮拜見太后,與以往不同,蔣三娘心中不再有五彩又綺麗的夢,只有陰霾與隱隱的不安。
……
樑禛終是來到了國公府,他帶來了崔氏預備好的看望病人的禮品,人蔘、鹿茸、天山雪蓮,崔氏備來了兩大車的禮品,似乎禮品越多,才越能表達她樑府的誠意。
樑禛一本正經地與駱璋與蔣三娘見禮,換來蔣三娘一個大白眼,樑禛不以爲忤,懶得與這二人多說,直通通地衝駱璋發問,“想請問國公爺,能否領小可去瞧瞧駱姑娘?”
駱璋鐵青着臉,不情不願地瞟了他一眼,勉強點了點頭,喚來一名小丫鬟,讓她領了樑禛去後院小姐的院子。就在樑禛起身要隨那丫鬟出門時,駱璋喚住了他,“左都督,老朽有幾句話想說與左都督聽。”
樑禛一揖,“豫國公爺請講。”
“老朽不知你們樑家是如何教導自家子弟的,但如今左都督終是要與我豫國公府結親了,老朽治家素來嚴謹,對宗室子弟要求頗多,我豫國公府就菀青一名嫡女,她既要嫁與你,老朽便希望你亦能比照我駱家家訓從嚴要求自己。”
駱璋目光炯炯,直直看向堂下的樑禛,就像在看自己的兒子。他並不想在準女婿面前擺出這幅老學究的古板樣,但樑禛實在讓他太不放心了,人都二十好幾了,卻還像個沒長大的娃。自私自利,恣意妄爲,刁滑無擔當,若不是青兒非他不可,這樑小賊該去哪兒便回哪兒去吧!
樑禛扶額,這老東西莫不是魔怔了,你閨女只有一個,是你自己沒本事,幹嘛要我來學你駱家家規,真把我當入贅你家了?你駱家靠着太后,做了個賞來的宗室,便真把你女兒當公主了?樑禛雖然氣堵,卻依然恭恭敬敬地俯耳聽訓。
“夫妻和,則家睦,老朽望左都督與青兒琴瑟和鳴,白頭相守。故而還盼左都督一改往日風流多情之脾性,不該沾染的野花莫要再沾染,與青兒過好你們的日子,老朽於朝中亦會對左都督鼎力相助。”
樑禛無言,老東西這是在訓自己呢,韻兒在他口中便就是那不該沾染的野花。他拳頭緊握,只覺屈辱至極,他駱家手段層出壞了自己的姻緣,將駱菀青硬塞與自己,如今竟然還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簡直欺人太甚!
樑禛咬牙半天,終於躬身向駱璋夫婦道了謝,告了辭,隨丫鬟往後院走去。
小丫鬟規規矩矩領着樑禛往駱菀青所在的梅香園走去。樑禛闊步走在迴廊中,面上看不出喜怒,可心內卻是巨浪滔天。
母親崔氏的態度異常強硬,非要樑禛將那駱菀青迎進府不可。那日樑府門口的動靜實在太大,如今滿京城的人皆道樑禛色膽包天,玩弄豫國公府小姐的感情,害得人姑娘尋死,還不敢擔當。如此一來,駱菀青的閨譽算是盡折在了樑禛手中,除了樑禛娶她,京城還能有哪家高門願意接納她?
樑禛無奈,同崔氏一遍一遍地訴說駱菀青是如何求着自己要求入樑府爲妾的,卻換來父親樑勝的怒斥,豫國公何等榮威,家中獨女,卻被你樑禛強納爲妾,也不知世人恥笑的會是他國公府還是咱樑府。
樑禛沉着臉大踏步來到了梅香園,不及進門便有美貌的婢女嬌聲見禮,大丫鬟畫鳶恭恭敬敬領着樑禛來到了室內。駱菀青靠坐在牀頭,一雙妙目波光盈盈,蒼白又羸弱。
她的目光溫柔又滿含期待,緊緊隨着樑禛的身影轉動,心情莫名變得好起來,她的嘴角輕輕上揚,精神振奮,連病似乎都好了起來,直到她聽見樑禛低沉的聲音傳來。
“駱姑娘,在你眼裡,我樑府二奶奶的頭銜便是如此具有吸引力?”
駱菀青回神,看見樑禛端坐自己眼前,上身前傾,目光沉沉,“禛納悶極了,禛即非皇親,亦非貴胄,只是一員武將,頗有些軍功,僅此而已。以姑娘之姿,當足以攀龍附鳳,卻爲何獨獨對禛如此青眼相加?”
駱菀青癡癡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青兒感激少澤前來探病。少澤,青兒不止一次與你說過,如若知曉爲何會傾心於你,奴家定會避免與你相見……”
她低下頭,將面龐埋入黑暗,“你冷酷、無情又跋扈,可青兒卻就愛看你飛揚的臉……”一雙蒼白的柔荑緩緩伸過來握住了樑禛蜜色的手腕,“少澤,你給我一次機會可好?青兒會做你的好妻子的……”
她盈盈的眼離得很近,樑禛看見她眼中熾熱的愛戀與急切的期盼。他不爲所動,“你心悅禛,故而你設計自服春-藥只爲入我樑府,除我鶯兒?”
駱菀青愣住,緊握樑禛的手開始隱隱發顫,“少澤……你在說什麼……”
樑禛只死死盯着她的臉,“你派出陳冉,奔赴羅喀山,只爲取了齊韻項上人頭。揭發韻兒辛密,則爲毀我姻緣……禛說得可對?”
他默默抽回自己的手,“駱姑娘,如你所知,我心悅韻兒,哪怕她只能做個比丘尼,禛也願意候着她——青兒,你只當郎心似鐵,卻不知你自己毒辣狠決更甚於我。”
駱菀青面色鐵青,嘴裡吶吶說不出話,樑禛面色無波,神色平和,如同與她說着踏青賞花,“青兒,我對你早心生怨囿,強要配做一對只會淪爲一對怨偶。難道你真的願意看見禛成日緊繃的臉,而你整日苦悶焦躁,以淚洗面嗎?
室內靜默良久,駱菀青只悶悶的低着頭,樑禛呼出一口氣,就要起身離開,卻聽見駱菀青悽冽冽的聲音傳來,“少澤,你是我的,菀青不許旁人將你搶走……”
樑禛皺眉,轉頭看向駱菀青,“青兒,強扭的瓜不甜……”
“奴家不聽!不聽!就不聽!”身前一陣輕風拂過,羸弱的身軀只着一層薄紗將自己緊緊纏繞,“少澤勿要多想,青兒就只要少澤一人,青兒會對你好的……”
……
樑禛獨自坐在玉禪寺的牆頭,望着眼前昏黃的燭火發呆。他想喚齊韻,可又怕得緊,他怕自己一旦告訴她,樑家上下逼他迎娶駱菀青,齊韻會將他棒打出局,永生再不相見……
直到門吱嘎一聲打開,樑禛唬得差一點自牆頭跌落,自己想得入神,竟然沒能發現齊韻已走出房門。
“你杵在上面做什麼?可是要預備於我屋頂坐化了?”
樑禛趕緊自屋頂翻身而下,“韻兒!禛就想看看你屋子的光……照得人心裡特別的暖。”
齊韻噗嗤一笑,“有我在,這燈光亦會與衆不同?”
“那是自然!”眼前一張討好賣乖的臉。
“禛郎,我不止一次同你說過,勿要直接來我房間,我怕一會被師姐她們發現了。”此處爲玉禪寺西北角,並排一溜寮房,是衆比丘尼的住處。
迴應她的卻是一個擁抱,伴隨飛爪飛出,齊韻直直向上離了地,須臾二人又再一次來到了後山。
“韻兒,給禛兩年時間,兩年後禛便去山那頭的恩業寺做和尚陪你可好?”
眼前一雙黑眼睛炯炯發亮,齊韻噗嗤一聲笑彎了腰,“禛郎怎生如此幼稚,你當寺院開着就只等收留你這種心懷不軌之人的?”
樑禛低頭一想,以朱老四的尿性,不等自己完事出家,韻兒怕是早已被他帶出寺院弄進宮了。自己這邊做了和尚出家了,豈不正好便宜了那朱老四,看來隨意出家確實不可取。
“韻兒……禛有一事想知曉韻兒的看法……”樑禛滿臉不安。
“禛郎請講。”
“如若……如若我被迫娶了旁人,韻兒可還會相信禛?”
齊韻心頭一沉,終是逃不出駱菀青的魔爪麼?她只低着頭不說話,心中一陣一陣的揪得生痛。“韻兒很早便說過,奴家有負於你,禛郎自去尋那有情之人,毋需考慮奴家……更何況,韻兒已出家,怎能一直霸佔着你,讓你孤老終生。”
眼前的樑禛靜默良久,他拉着齊韻的手,緩緩單膝跪下,“禛無力與君王奪食,不能對你承諾更多,唯一顆真心盡數付與卿,望卿卿勿忘,勿棄……”
……
數日後,樑府迎來了意料中的賜婚詔書。駱菀青乃太后最偏愛的幹孫女,出了駱菀青當衆欲自決的醜事後,爲替駱菀青撐腰,駱家也定會求得皇家下旨加持。如此一來,駱菀青便是作爲皇室宗親下嫁安遠侯府,樑禛就是想貶低駱菀青做妾,也得先問問皇家答應不答應了。
樑禛不再執拗地反抗,他平靜地領了旨,任由崔氏心花怒放的替自己四下張羅成親的諸項事宜。經與豫國公府多方協商,樑家將迎娶駱菀青的日子定在了半年後,來年開春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日,又有人放大招了,此招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