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別人面前，她是光彩照人的季明珠，在季衍的面前，她總是一貫的脆弱與狼狽，自己的無助與醜態一覽無遺————
季衍大步走到啊田叔面前，他的氣勢太過強大，啊田叔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敢跟我季衍的人要錢的人，你是第一個。”他冷冷一撇，看得啊田叔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去。
“季衍……季……”他連抖了幾聲，眼裡滿滿地恐懼，“季……二爺……二爺……”他把目光轉向來喜，急急出聲，“二爺……二爺……你不要被她騙了，她不過是一個鄉下丫頭……之前……之前還在趙家做過下人……她根本不是那什麼……明珠……二爺……”他怕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她叫季明珠，是我季衍的人，不是你說的什麼來喜，聽清楚了嗎？”他眉頭微皺，聲音很淡，卻很有壓迫感。
這種擺明就是想要挾錢的人，並沒有什麼好理的。
他並不知道眼前的老漢和來喜有什麼關係，但似乎跟來喜很熟悉，眼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還不快滾。”方竣大聲喝道，嚇得啊田叔哆嗦了一下，捏緊手裡的鈔票，憤憤不平地跑開了。
“走吧。”他環過來喜的肩，將她扶進車裡，因爲淋了雨的緣故，她的手涼得沒有一絲溫度，臉色更是蒼白得嚇人。
她有她的顧慮，所以不能認回啊田叔，同時也隱約在擔心着，自己的身份，是不是很快就要被拆穿了。
“不用擔心，現在你是季明珠，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來喜已經死了。”像是明白來喜的擔憂，季衍出聲安慰，他的神色淺淺，還是那個什麼事都能解決的表情，讓她莫名的心安。
在別人面前，她是光彩照人的季明珠，在季衍的面前，她總是一貫的脆弱與狼狽，自己的無助與醜態一覽無遺。
“啊田叔，跟我啊爹的關係很好，他是看着我長大的，我來上海，也是他帶我來的，若不是他，我早就餓死了，啊爹的身後事，也沒有人去料理。”所以因爲她的啊爹，她這樣對啊田叔，始終於心不忍。
更何況，啊田叔臨走之前投來的那個眼神，分明就寫着不會罷休。
她很慌……
因爲她知道，啊田叔不會死心，肯定還會繼續來找她……
“人有相似，只要你死不承認，他也沒有辦法，若是下次他再來找你，你別管他就好，向東派了沈醒跟在你身邊，有什麼事讓他解決。”他慢慢吩咐道。
見她還是低着頭一臉不安，不由得沉下臉來，“不要管他，聽到了嗎？”
來喜有些猶豫……
季衍皺了眉，不由地喝道，“點頭……”
她被嚇了一跳，擡起頭來看見他清俊的臉龐，乖巧地點了點頭。
季衍一路送她回去，她都心不在焉，許是看她這樣，他本來有什麼事要說的，到底也沒說出口，雨勢慢慢地消停下來，氣溫似乎更加地低了。
“趙四海的事快要告一段落了，你不用那麼擔心。”抿緊脣色，
他看着坐在長凳上一直不發一語的人，聽清他的話，她扯出笑容來，“好，謝謝。”
趙四海逍遙不了多久了，儘管心裡有這個認知，她突然倍感茫然起來。
在仙樂斯賺的錢，只要她省着點花，找點事做，下半輩子的生活，還是沒什麼問題，這個時候的心情，還是陰鬱得自己也說不清楚。
等到季衍離開，啊九幫她去燒熱水準備沖澡，敲門聲忽然又響了起來，她只以爲是季衍想起什麼事情折返回來，並沒有什麼戒心，走到門邊打開了門。
門口站着一人，來喜呆住了。
“死丫頭，還真的發財了，住在這麼高級的公寓裡。”啊田叔冷冷地嘲諷，身上臉上都是髒黑的泥水，十指如柴，那雙深陷的眼睛毫不掩飾滿滿的光亮。
幸好她剛剛給了他錢，才讓他這麼快就問出她的地址，找上門來。
這下沒人幫她撐腰，看她怎麼得意。
來喜愣住了好一會兒，方纔想起季衍吩咐她千萬不要理他，斂下眉來就要關上門，他的身材矮小，卻是早一步洞悉她的意圖，一下就閃進門裡來。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看着你長大的，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道行還嫩了點。”他賊溜溜的目光上下打量起她來，“瘦下來果然是個美 人，怪不得我聽說趙公館的趙老爺，巨龍幫的鼎爺，青幫三當家沐少都是你寵愛有加哪。”
“不好意思，請你出去，不然我就要叫人了。”她不想跟啊田叔撕破臉，語氣雖冷，卻還不夠威懾住他。
“我當然是會走的，不過不是現在。”他自顧自地進了屋子裡去，在長凳上坐了下來，“死丫頭，在仙樂斯撈的錢不少吧，對了，你說趙老爺，還有鼎爺，甚至沐少，知不知道你不叫季明珠，叫來喜呢？”
他這麼一說，來喜臉色一白，沒敢去看啊田叔的眼神。
“你這不是明擺着耍人嗎，明明就是一個鄉下丫頭，我記得你之前可醜得要緊，現下變漂亮了，估計是連趙老爺都沒認出你來，聽說他可是你座上賓，對你迷得緊啊，他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有什麼反應。”他故意這樣說，想引起來喜的慌亂。
“我說了，我不是來喜，我是季明珠，除非你拿得出證據來，否則請你馬上從我這裡離開。”季衍說得沒錯，她只要死不認數，他也沒有辦法。
卻沒想到啊田叔完全不爲所動，“證據？我就是最好的證據，你是我看着大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或者你真的想我去趙公館找趙老爺，讓他親自過來一趟，與你當面對質的比較好？”見來喜已經有點失措，他又接着說下去，“對了，趙夫人，趙夫人肯定也會很驚訝的，若是知道你就是來喜……”
“你不可以這樣做。”瞪着啊田叔，來喜大喝一聲，“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就算趙老爺趙夫人來了，我還是季明珠，不是來喜。”爲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她把音量調高了幾分。
“那麼着急幹什麼？”啊田叔的笑容更燦爛了，“畢竟你啊爹跟我關係甚好，我自然不會
斷了你的財路，你如今那麼風光，自然該提攜提攜我，那我保證，你就是季明珠，沒有什麼來喜。”
來喜不說話，暗自權衡着局勢。
“五百個大洋，只要你給我五百個大洋，我保證消失在你面前，也不拆穿你。”他終於露出貪婪的本性，說出自己的目的。
五百個大洋？來喜瞪大了眼睛，她哪裡有那麼多錢……
在上海灘地價最高的地方，一畝地也不過三百大洋，她哪裡找得出五百大洋來。
她僵住在原地。
“怎麼，不肯給？哪……你說我去找趙老爺，這五百大洋，他會很願意幫你付。”他作勢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
她心一顫，該死的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去找，你儘管去找。”一聲嫩氣的喝聲突然響起，來喜一怔，看向正拿着掃把從廚房裡衝出來的啊九。
她瞪大了眼睛，衝到來喜的面前，“想威脅我們小姐，你也不先掂量掂量，我們小姐可是季二爺的人，你要是想害她，保管你在上海混不下去。”
“你……”被一個小丫頭下了臺，啊田叔氣得直喘氣，怒瞪着她，“關你什麼事，這是我和來喜的事，你滾一邊去。”
“什麼來喜不來喜的，我們小姐叫季明珠，你要是還不走，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她揮着掃把上前幾步，啊田叔連連後退，退到了門邊，“還不快滾？”啊九怒喝。
雖然不太明白是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有人欺負她小姐，就是跟她過不去。
但是來喜明顯很猶疑。
啊田叔會不會真的去找趙四海和王曼雲，她真的不能肯定。
如今這個節骨眼，她的身份要是拆穿了，對季衍真的很不利。
看見來喜正在猶豫，啊田叔趁機鑽了空子。“來喜，你可是考慮好了，我要是踏出了這個門，馬上就去趙公館。”
“不用考慮，我們小姐不會答應你的要求。”啊九乾脆地把來喜拒絕。
啊田叔的臉一下就氣綠了，恨恨地瞪着啊九，“來喜，你晚上好好想想，我明天再來找你。”
她心裡好掙扎好猶豫。
誰都不能保證，這五百大洋到了啊田叔手，他還會再來伸手要多五百大洋。
可是……
她看着啊田叔憤恨的眼神，眼下惹急了他，他可能真的會去找趙四海。
更何況她也不能去找季衍，讓季衍做出傷害啊田叔的事情來。
“你明天不用來了，別說我們小姐沒有那麼多錢，就是有那麼多錢，寧願丟到黃浦江裡餵魚，也不會給你這種人，我會告訴季二爺，讓他派人來守着，你明天在敢上來試試看。”
寧願丟到黃浦江裡餵魚，也不會給你這種人。
這句話氣急了啊田叔。
他顫顫地指着來喜，“好……好你個季明珠，你給我等着，讓我不好過……我不會就這麼放過你的……”
怕是啊九拿着掃把要趕上來，他打開門跑了出去，砰地一聲摔上了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