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麼了,沐向東不過一句話,他就這麼大的反應,他揮去頭腦裡的紛亂,神色冷了幾分————
“這個,明珠,你是怎麼認識季二爺的啊?”童麗微眯了眼,狀似親密地搭着來喜的肩。
來喜勾起了眼,扶了扶別在頭上的紫色羽毛,“這仙樂斯的人,哪個不認識季二爺的。”她眯了眼笑,笑意朦朧,卻讓人生生地別不開臉去。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你跟季二爺的關係,好像不簡單哪。”她身上的行頭件件價格不菲啊,就她身上這套衣服,可是大新洋行新來的款式,進仙樂斯來她也沒傍上什麼客人,如此看來,就肯定是季衍送的了,那天她幫季衍披長衣,可是不少人都看到了。
“童大班,我只是一個小小的舞女,季二爺可是堂堂青幫的二當家,我們能有什麼關係?”她漾開了笑,邁着步子往舞池裡走去,隨手勾起一隻高腳杯,倒上半杯紅酒。
“明珠,來來,陪我喝兩杯。”走到舞池邊上的桌子,一桌兩桌的客人紛紛朝她晃盪着酒杯。
繽紛交差的燈光中,她着一襲淺紫色長裙,袖子是寬大的泡泡袖袖,下襬層層,環環繞着迷濛的羽毛,輕絮飛揚。
“好好,馬上來,馬上來。”她穿梭在仙樂斯舞場裡,應付每一桌的客人,遊刃有餘,幾杯酒下肚,臉色暗暗地紅,卻沒有一絲虛浮的樣子。
“明珠小姐,能賞個臉跳支舞不?”輕快的舞曲中響起一個突兀的聲音,來喜微一旋身,看清邀舞的那個人來,像一下就釘在原地,驚得動彈不得。
趙四海?
竟然是他?
這樣的重遇讓來喜有些悴不及防,那忽明忽暗的燈光掃過她蒼白的臉,眼前帶着笑意,眼裡還夾雜着絲絲狡黠的人,化成灰她也能夠認得。
“明珠小姐,怎麼了?”趙四海笑着看着她,問道。
來喜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恢復好自己的心神來,“沒什麼。只是沒想到鼎鼎大名的綢緞大王趙老闆也會邀我跳舞,我受寵若驚啊。”
與趙四海總會有重見的一天,她已經無數次想像過那個局面,卻沒有一個局面是今天這般的,那麼快,讓她沒有絲毫準備。
“哪裡,明珠小姐美豔動人,能跟你跳舞是我的榮幸啊。”舞曲慢慢地從輕快變得緩緩流淌,趙四海伸出手來邀請。
看樣子,趙四海一點都沒認出她來。
來喜的心裡翻涌不止,面上卻還是一貫化開的笑,搭上趙四海的手,雙雙步入了舞池,他靠她靠得極近,身上是讓她作
嘔的熟悉氣味。
她以爲再見趙四海,她會很激動,或者是歇斯底里,可是到底沒有,正如此時她媚笑,跳舞,心裡居然是全然一片森冷。
“明珠小姐是新來的吧,我說這麼美的美 人,童大班從來都沒引薦過呢。”趙四海首先開了腔。
“現在不是見到了嗎,趙老闆若是喜歡,日後來仙樂斯找我,我定把其他人都推下去,就陪你一個。”她扯着虛假的笑,聲音是全然的陌生。
她的一句話把趙四海哄得開了懷,眼裡都有笑意,“你可真會說話,人長得漂亮,小嘴也那麼甜喲。”
“說到漂亮,我哪裡比得上趙老闆家裡的嬌妻啊。”她不着痕跡地把話題牽到王曼雲身上。
趙四海一下就沉了臉,停下了舞步,“別說那掃興的婆娘。”顯然,王曼雲現在並不討喜,來喜忽而鬆下了一口氣,
正是不是代表翠菊在趙家,不用處處受制於王曼雲。
“哎呀,明珠說錯話了,這馬上給趙老闆賠罪。”她攔下了一邊走過去的服務生,拿了一杯水酒,“我這就自罰三杯,趙老闆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計較。”
趙四海的臉色馬上就變得高興起來,“我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啊,就三杯水酒就想算了啊。”
“好好好,趙老闆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再陪你跳兩支舞,一個晚上的時間都給你。”她挽起趙四海的手,又晃進了舞池裡去。
一曲過,趙四海看着她的眼神變得怪異起來,“我怎麼感覺我跟明珠小姐似曾相識呢,這雙眼睛啊,總覺得在哪裡見過。”
來喜心漏跳了一拍,媚笑着出了聲,“趙老闆你貴人事忙,也許你什麼時候見過我,自己都忘記了。”
趙四海似乎想起了什麼,“我說呢,你這眼睛,跟我家裡的一個下人,可真像。”都是沉沉浮浮的,撩得人心癢難耐。
來喜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又恢復了,“是嗎,那你說,是她漂亮還是我漂亮呢?”
“她怎麼能跟你比呢,又不解風情,又木訥,就像條死魚,搞得我一點興致都沒有。”
不解風情?木訥?死魚?
好,趙四海,你可是真真的好啊!我倒很想看看,若你口中的死魚此刻就是你眼前的季明珠,你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季衍佇立在二樓的欄杆下,看着那顆如明珠般閃亮的焦點,八面玲瓏地在衆多客人之中周旋,他眯了眼,看着趙四海出現,挽着來喜下了舞池。
“看什麼?”沐向東倚靠在欄杆上,順着季衍的目光飄到舞池
裡。“這趙四海這一陣子出入仙樂斯的次數是越來越多了。”
“恩。”季衍收回視線來,“聽說他最近跟蘇鼎走得很近。”蘇鼎是巨龍幫的頭,也是杜先生在競爭拋球場最大的對手,往年的商會主席的位置,他連連落敗,今年怕又要一場硬仗。
隨着拋球場事務的日漸緊張,他幾乎可以感覺到各方人馬的蠢蠢欲動,巡捕房那邊更是將他們盯得死緊。
“肯定是知道在青幫這撈不到甜頭,跑去拉攏蘇鼎了,他的如意算盤打得真響。”只怕這蘇鼎一心向利用趙四海,根本沒心思要分一口肉給他吃。
季衍不語,腳步探回辦公室裡去,沐向東也跟着走進去。
“聽說你把丁苗調去看場子了。”沐向東倒了一杯紅酒,倚在長凳上,“我說你從來都沒有管過仙樂斯的事,怎麼突然轉性了?”
“現在鄧長輝管場子,生意不是好了許多了嗎?這不關轉性不轉性的事,能者居之,我只是做一個對仙樂斯最好的決定而已。”
“哎哎哎。”沐向東可沒打算就這麼讓他敷衍過去,“丁苗那點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你我向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怎麼偏偏好他動到季明珠,你就把他調了。”他話一完,又接着道,“別想敷衍我,我的人可是親眼看到季明珠幫你披長衣的。”
季衍那傢伙性格涼薄,能讓他在意的事情着實不多。
“那能代表什麼?”他無動於衷,挑眉看着沐向東。
他一臉不快,皺起眉來,“那也是,誰不知道青幫的季二爺瞪一個眼能凍死一隻狗熊,有哪個不怕死的敢跟你扯上關係。”該死的季衍,日子無聊,想從他這裡找點樂子都不行。
季衍的心一顫,他有那麼生人勿近?來喜也是這麼看他的?
“不過那個季明珠乍眼看下去還有幾分姿色,我聽童大班說,這陣子不少客人點了名要她呢。“你說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前陣子還鬧得沸沸揚揚的,這下子就脫胎換骨了?”
季衍的心一滯,“你——對她有興趣?”
沐向東在圈子裡的花名是衆所皆知的,他若是看上的女人,很難不拿下的?所以……來喜會不會……
他猛地一驚……他是怎麼了,沐向東不過一句話,他就這麼大的反應,他揮去頭腦裡的紛亂,神色冷了幾分。
“她還不夠豔,美是美,卻還少了一種味道。”沐向東搖搖頭。
季衍安下心來,“她只是還需要一些時間。”誰能不能保證,明珠會不會是繼翡翠之後的一個巔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