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喜的心一下就如墜深淵,轉過頭去看翠菊,卻見翠菊沒有她想象中的慌亂,那安然的反應就似明珠的事跟她無關,更像是一早就知道要發生什麼一樣————
“劉姐要做老爺的二房太太了,真了不得啊,我看她平時就以爲自己不得了的樣子,這下好了,往後我們的日子更難過了。”
“照我看哪,以後日子難過的不是我們,是劉姐,你沒看到夫人那臉氣得都綠了,往後在趙家,有劉姐受的了。”
“呀,要我是夫人,哪裡容得了她……”
後院處三三兩兩的,都聚在一起討論劉姐的事。
來喜坐在一角,自顧忙着自己手裡的活,並不參與評論,翠菊說過,少說話多做事,纔不會生事端。
“我說你們全部都不用做事嗎?那麼有心情在這裡說是非。”院子裡陡然起了尖銳的語音,那本來討論的興高采烈的人都刷白了臉。
“劉姐……”
衆人戰戰兢兢,許是因爲劉姐將要成爲二房太太的緣故,都生怕自己觸犯了她。
來喜揚起頭來,看着那不遠處趾高氣昂的身影,又低下頭來。
果然翠菊說的沒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看我什麼時候再教訓你們。”她白了衆人一眼,又扯高了嗓子,“來喜,我有事差你辦,你等等到我房裡來。”
衆人的眼光齊齊聚在了她的身上。
來喜慌了半響,怯怯地站起身來,“好……”
待停了手上的事,她準備着去劉姐的房裡找她。
那天的天很沉,暗淡地讓人透不氣來,整個院子裡散發出死亡般得寂靜,她的腳踩在地上的聲音迴盪在上空,異常的清晰。
來喜站在劉姐的房門前,門半掩着,脖子後絲絲陰涼,那種寒意不斷地從腳底串了上來,冒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她推開門來,纔剛想發出聲音,那首先出現了面前的粉紅繡花鞋,一下子讓她啞住了,憑空懸掛在白綾上的身影安安靜靜,了無生氣。
來喜睜大了眼睛,想尖叫,卻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她拔腿想要往後走,雙腳似乎被釘在原地,怎麼都走不開去。
那吊在半空的身影緩緩緩緩地轉了過來,發出“咯咯咯咯”骨頭扭轉的聲音,那青紫的面龐,暴睜着血紅怨毒的眼睛,那臉清楚分明的是劉姐的,恍惚突然就變成了翠菊的。
“來喜,救我……救我……”
朦朧中她感覺有一雙冰涼的手滑上了她的脖子之處,掙扎地忙坐起身來。“翠菊……”來喜驀地睜開眼來,額上冷汗連連。
“來喜,你怎麼了?”翠菊的擔憂臉在眼前放大,來喜心下一驚,忙環顧
四周,天空清澈透明,卻暗得沒一點陽光。
原來……是做夢……
她這纔鬆下一口氣來,抱歉地點點頭,“做噩夢了……”
翠菊淡笑,“昨晚上沒睡好麼,打掃個院子都能在樹下睡着,天氣冷,彆着涼了。”
來喜怔怔地點點頭,那個夢裡的情境繚繞在眼前,始終散不開去。
她站起身來,拍掉身上的灰塵去,卻見翠菊望着她,笑着,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來喜……”翠菊忽然輕輕地喚,語氣裡有些些的彷徨。
來喜揚起臉來,應了一聲,“怎麼了?”
也許是因爲翠菊古怪的神色,她的心也有點不安起來。
翠菊淡淡地笑開來,“恩……李安遠他……恩,你是不是很喜歡李安遠?”
一提到李安遠,來喜如常一怔,然後紅了臉,“是吧。”那種感覺很奇怪,明明總是很期盼着見到他的,但是見了卻不知所措,話都說不出來,連呼吸都會有點困難,可想起他的時候,就永遠會有很好的心情。
卻見翠菊輕嘆了一口氣,神情嚴肅起來,“來喜,如果在我和李安遠之間選一個,你……會選誰?”
李安遠?翠菊?選一個?
來喜聽得一頭霧水,茫然地點點頭,“爲什麼要選一個,翠菊你是我的好姐妹,李安遠……李安遠是……恩,喜歡的人,不一樣的。”
翠菊搖了搖頭,“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如果發生了一些事,我跟李安遠,要犧牲一個,來喜,你會選擇犧牲誰?”
這個問題,她是從來沒想到,也不會去想的問題,來喜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扯了脣角,“你是你,李安遠是李安遠,怎麼會衝突到一塊去呢?”
假如真的是有那樣的情況,她絕對是做不出選擇來的。
聽着翠菊說這些話,來喜的心裡總覺得有什麼樣的不對勁,但也說不出哪裡的不對勁。
但見翠菊忽然就笑了笑,“沒有,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怕你喜歡了李安遠就不要我這個好姐妹了。”
看見翠菊笑顏綻放,來喜的疑慮一下子就揮到了九霄雲外,眨眨眼也笑了,“李安遠是李安遠,你是你,對我來說都是一樣重要的。”
翠菊一怔,然後點點頭,那眼神蕩了幾蕩,到底沒再說什麼話來。
“哎呀,你們兩個還在這裡幹什麼?”院側突然響起了清脆的聲音,來喜和翠菊同時望過去,來人是廚房的趙大娘。
“夫人召了大傢伙在裡屋呢,說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老爺也在,那陣仗怕是了不得了,我們快些過去吧。”
來喜心下一噔,望向翠菊,只見翠菊避開了她的眼神,巧笑嫣然,對趙大娘
開了口,“那我們快過去吧。”
來喜心下慌得不能自己,不知道哪裡來的心慌,只是隨着翠菊的腳步,跟着趙大娘一同往裡屋走去。
她的心跳得很快,許是因爲緊張,許是因爲着急,許是因爲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待她們趕到裡屋的時候,屋裡已經是站滿了人,估計除了守門的,其他人都到齊了,她四處張望,看着站在最前邊的李安遠,他眉眼淡淡,看見來喜時微微一笑,溫溫和和的樣子讓來喜的心亂了幾分。
坐在長椅上悠閒喝着咖啡的王曼雲,不慌不忙,卻不由得讓人心生了畏意。
“春竹,人都到齊了嗎?”
春竹恭恭敬敬地上前去,在王曼雲眼前還哪裡有一點點囂張的氣焰,“夫人,人都到齊了。”
“恩。”王曼雲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骨董杯,慢慢地站起了身來。“好了,這趙公館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你們在我趙家忙和的事也不少,我也就不跟你們說太多廢話了。”
她踱步走到跟前來,環視衆人一圈,“耽誤大家小小時間,一時把你們召了過來,這館裡肯定是出了大事,至於是什麼大事……”她淡淡微笑,眼角卻飄向坐在旁上不發一語的趙四海,“老爺,好歹你是一家之主,我想,還是由你來說吧。”
被提到名的趙四海顯然是有些不耐,卻還是站起了身來,環視衆人,然後開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關於我放在書房裡的一顆名貴明珠,無緣無故不見了,雖然說我趙四海不稀罕一顆兩顆明珠,但若是趙公館裡出現了賊人,我定是不會輕饒的。”
他一番話說得人心惶惶,裡屋一下安靜地沒有半點聲響。
來喜的心一下就如墜深淵,轉過頭去看翠菊,卻見翠菊沒有她想象中的慌亂,那安然的反應就似明珠的事跟她無關,更像是一早就知道要發生什麼一樣。
她低着頭,抓着衣角的手絞得死緊,靜靜地聽着堂上趙四海繼續說着:“念在大家都爲趙公館盡心盡力的情分上,只要自動認罪,我可以從輕發落,但要是被我發現有誰知情不報,或者是有心包庇,我絕不手軟,牢飯是肯定少不了的。”
牢飯?來喜的臉立馬蒼白如紙,身子抑制不住地開始顫抖起來。
屋子裡依然靜悄悄的一片,大家均面面相覷,仍不發一語。
王曼雲全程只是笑着,不做任何反應。
“老……老爺……”人羣裡有隻顫巍巍的手舉了起來,聲音抖落得如風中殘葉,眼神閃爍不定,“前兩天我看到李護衛……偷偷地進了你的書房……”說話的人是冬梅,是負責潔具的下人,來喜記得,她進趙公館並不久,不過兩個月光景,聽聞母親重病,不得已才賣了進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