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她此刻站在聚光十色的仙樂斯門口目送他的離去，讓他的心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
“二爺……”丁苗狼狽地套着白色襯衫，臉色死白，堆了笑，迎上前去，“怎麼來了也不先知會一聲，我馬上差人去準備下。”
季衍不比沐向東，沐向東偶爾還有情理可講，高興的時候不高興的時候都能看得出來，季衍確實喜怒不形於色，實在很有壓迫感。
“看來沐少給你的職權太大了，場子裡的人你也敢動。”他也說不出心下的鬱結，就是硬生生地卡着不舒服。
來喜微微呆住，她是季衍送進仙樂斯的，沒有人知道，那他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真的是巧合？
她朝鄧長輝的方向望過去，卻見鄧長輝也正望着她，她淡淡垂下眼來，當作沒有看到。
“二爺……這……這……”他臉色一變，突然指向來喜，“是她……是她勾 引的我，我只是一時禁不住誘 惑才……二爺，你給我個機會，我以後不會了。”
“二爺，明珠不是這樣的人。“鄧長輝搶過口來幫她解釋。
來喜微微驚訝，沒有想到鄧長輝會爲她辯護。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那樣的人，她剛來仙樂斯不久就犯了場子的大忌，她還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丁苗一口咬定季明珠，“難不成你也跟她有一腿，現在才那麼着急幫她說話？”
“你……我跟明珠是清白的。”鄧長輝握緊了拳頭，瞪着丁苗。
“夠了。”季衍喝了一聲。
來喜的嘴角猛地就閃了一絲冷冷的笑意，她真是瞎了眼了，竟會找個這樣的人，以爲他可以幫她！
“丁苗。”他微一挑眼，“你明天不用到仙樂斯來了。”他邁開長腿，走進裡去，隨手褪下長衣掛在一旁的紅木衣架上。
丁苗一聽，嚇得撲通一下就跪到地上去，“二爺……二爺，我爲仙樂斯盡心盡力了那麼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眼下……眼下不過是動了一個小小的舞女……你就看在我爲仙樂斯賣命這麼多年的份上，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了。”他真是冤枉啊，這口肉他可是一口沒吃到，還給自己招來無妄之災。
“機會？”他眯眼笑了，“好，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丁苗大喜，一把磕起頭來，“謝謝二爺，謝謝二爺……”
“長輝。”季衍喚道。“從今天開始，你跟丁苗的位置互換，你是這場子的經理，丁苗以後，就負責看場子。”
臨時受命，鄧長輝也是怔了一下，面色有些猶豫，“這……二爺，我才進來仙樂斯不久……”更何況，這場子是沐少管的，二爺從來沒有插手過……
“對啊，二爺，他什麼都不懂，這場子到了他手只會越來越亂，二爺……”他一把爬上前，抓住
季衍的腿，“我是沐少帶上來的人，你不能這樣對我……”
“我說可以就可以。”他眉眼淡淡，狀似無意地掃過一邊的來喜，他的眼神太冷，來喜不由得有些慌。“方竣，把丁苗帶出去。”
方竣走上前來，丁苗白了一張臉，死拉着季衍的褲腳不放，“二爺……二爺你聽我說。”
一管冰涼突然就抵在了腦袋上，丁苗忽地就停止了反抗，看着額上就黑乎乎的手槍，雙手不住地顫抖起來。
“還不滾出去，礙了二爺的眼。”方竣冷喝。
丁苗哪裡還敢再有耽擱，連滾帶爬地消失在門外。
來喜是第一次見到明晃晃的手槍，那黑亮的光澤亮得她心裡發毛，季衍是道上的人，他的外套底下肯定也藏着這樣的東西，只是她每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總是一臉沉靜自若，說話不高不低，平靜無瀾，最生氣的時候也只是說一句“滾”字，這樣的人，她一直都沒辦法將他跟動手動槍的幫派火拼聯想起來。
“那……謝謝二爺，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的眼裡慢慢有了喜意，看着來喜，然後對着季衍開口，“二爺，關於季明珠的事，我可以幫她解釋。”
“不用了，她的事，我想她自己清楚不過。”他的眼扣在季明珠身上，“你們兩個也出去吧。”
“二爺……”鄧長輝有些擔憂，方竣越過他的身旁，連帶地拉了他一把，“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鄧長輝不知道來喜是季衍的人，一直都以爲是他的人，所以來喜有事，他第一個就跑去找他，當時季衍也在，只是淡淡說一句，去仙樂斯，但他跟在季衍身邊那麼久，他不上心的事，是斷斷不會在第一時間就趕過來的。
方竣跟鄧長輝走了出去，屋裡的空氣窒悶得可怕，許是受不了這樣的氣氛，來喜首先打破沉默，“想說什麼就說吧，我已經夠不堪的了，沒有什麼是承受不住的。”
“我以爲你會來求我。”他突然道。
意料中的挖苦也嘲諷都沒有，來喜不解，看向季衍。
“你寧願糟蹋自己也不肯開口求我。”她在場子裡的事，方竣第一時間就知會他了，他以爲她會來求他的幫忙，卻沒想到她倔強到寧願委身丁苗也不願意開口求他幫忙。
“你送我來這裡不就是因爲這樣嗎，接受別人的施捨和同情，是永遠都出不了頭的，你送我來這裡，不就是想讓我靠着自己的雙手，一步步去達到我要的目標嗎？”她不覺得她會錯意了，季衍幫她的太多，能幫一次，幫不了兩次，她不想沒了季衍，她就摔得一敗塗地。
他看着來喜，來喜就在他的面前，可她的眼神卻是千里以外的疏遠，那圓潤的珠玉耳墜透出微微迷離的光芒，她的眼若沉若現，出落得比他想象中的要標緻上許多，他說不上來哪裡不對，當初送來喜來
仙樂斯，就是要她學會八面玲瓏，就是要她學會不擇手段，就是要她學會怎麼樣爬上去。
現下她已經學會了，她的眸子是冷的，她的心是冷的，她越來越像他，不形於色，臉上的笑永遠都是虛假的。
可他的心裡開始不舒服，她的眼神本來是清澈的，在他把她送來仙樂斯的那個晚上，她略微忐忑地看着他，問他是不是不陪她進來的時候，她的眼神是依賴的，那時的她也許還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有好人的。
“如果你做的那些都是有意義的，那自然值得，但若是你做的那些都是徒勞的，那就只能是愚蠢。”委身給丁苗那樣的人，就是愚蠢。
她被季衍堵得說不出話來，一張臉又青又白，季衍的眼神太凌厲，她站在他的面前，永遠做不到虛假的笑。
他看着她難過得手都在顫抖的樣子，心裡猛地起了一陣煩躁，“沐少那邊我會跟他說的，以後別再做這樣糟蹋自己的事了。”
他連紅木架上的長衣都忘了拿，徑自摔了門離去。
鄧長輝馬上就走了進來，心急地問道，“二爺有沒有爲難你，明珠，你別慌，告訴我，是不是二爺不肯讓你留在場子裡，要不我找竣哥跟二爺求求情。”他心一急，猛地就脫口而出，“其實就算你不能繼續留在仙樂斯也沒關係，二爺已經將我調做仙樂斯的經理了，我現在有能力照顧你了。”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他的眼神泄漏了他絲絲緊張，“明珠……”他準備跟她說他喜歡她，他想照顧她，給她幸福的生活，話還未出口，便見她跑到衣架邊拿了季衍的長衣，快步往外跑去。
天際深暗，沒有披外套出來的來喜一涼，冷得微微哆嗦，看着將上車的季衍，也顧不上那麼多，踩着高鞋小跑上去。
季衍的眼微微一窒，看她冰紅了一張臉，站定在他面前。
“你的長衣……”她伸手幫他披上，動作自然不過，本身她也沒有多想，卻不知道這舉動在外人看來極其親暱。
“還有……謝謝。”這一聲謝謝，她欠他太久。
季衍說的對，她不該用這樣的方式糟蹋自己，今天若是真的發生了什麼，即使她日後當了仙樂斯的紅牌，即使日後真的報了仇，她也一定不會開心。
沒有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何必那麼偏激。
他的神色還是不慍不火，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來，“不用。”隨後進了車裡，方竣緩緩地把車子啓動。
她的身影一直停在原地，那身杏色錦織的改良式長袍看起來優雅卻又十分單薄，在那樣朦朧的夜色裡顯出一種如影似幻的美，他不得不承認，她伸手將長衣披上他的時候，微涼的指尖繞過他的頸部，低垂的睫毛似蝴蝶的翅膀，搖搖欲墜，正如她此刻站在聚光十色的仙樂斯門口目送他的離去，讓他的心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