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季衍相識那麼久，曾幾何時見他如此溫柔地跟人說話，他身邊的女子，纔是唯一能讓他另眼相看的吧————
等到天大亮的時候，大雪已經連綿地下了鋪天蓋地。
到處又是素裹銀妝的蒼白。
只消睡了兩個時辰，躺在牀上，就再也不能入眠。
整個宅院裡安靜地有些嚇人。
起身着衣，來喜簡直地收拾了妝容，便出了門去。
外頭方竣派來的人叫善子，沈醒去了沐向東那裡，她身邊也需要有人跟着，季衍的心思，無論何時都那麼周到。
只是無端地讓她覺得心酸。
就算杜先生不肯答應這個交易，沐向東出了事，也不能怪任何人，季衍的心裡，比任何人都要難過，就算明白，但是不能理解。
“明珠小姐，你去哪裡？二爺吩咐了，如今的環境緊張，你最好還是哪裡都別去的好。”善子正在客廳裡，看見她下來，急忙站起了身。
將眼神飄忽到外頭好遠好遠，她悠悠開了口，“善子，帶我去杜先生那裡吧，我想見他。”
只要他同意拿地皮救沐向東，她願意做任何事，甚至拼了命幫杜先生拿回地皮，眼下只希望杜先生能看在兄弟之情，不要眼睜睜地看着沐向東犧牲。
善子微愣，似乎正在猶豫。
“走吧，若是二爺責怪下來，就說是我逼你的就好。”她的聲音清冷如水，絲絲霜意，將話說完便走了出去，善子急忙跟上。
杜家小館。
車子停在了杜家小館之前，門口守着幾個人，見狀馬上就步上前來，審視車裡的情況，來喜緩緩搖下車窗，雪花順着打開的窗門打在臉上，刺骨的疼。
“麻煩報傳一下，我要見杜先生。”她如是說道。
門衛似乎也是認識她的，面露了難色，“明珠小姐，不好意思，杜先生吩咐了，今天誰也不見。”
館裡的人都知道，杜先生從巡捕房回來之後，到剛剛纔去歇下了，誰都不敢打擾，繞是杜先生怪罪下來，這可不好交代。
來喜的神情暗了幾分，“那好，我便在這裡等着，若杜先生什麼時候見人了，我再進去。”
“這……”她這話一出，門衛倒也有些爲難了。
畢竟一個權衡不了，得罪了季明珠又得罪杜先生，哪邊都不討好。
這季明珠可是沐向東的女人，又跟季衍有關係，一個不好全部都得罪了。
“啊，錦年小姐。”門衛中有一人突然恭敬地出了聲。
來喜一怔，擡眼看起，見着杜錦年也正朝着這個方向走來，步履輕緩，嫋娜多姿，一身米色洋裙，站在風雪之中似乎一下就要倒下一樣。
來喜打開車門下了車來。
杜錦年淺笑着走了過來，看着門衛問道，“怎麼了？”
“錦年小姐，是這樣的，明珠小姐說想見杜先生，只是杜先生吩咐了，今天誰也不見。”
“這樣啊。”杜錦年輕輕柔柔地開了口，“大哥的確是剛剛纔睡下，看樣子是累極了，明珠姐，不如你改日再來可好，最近大哥很多事情煩，連我也見不上呢。”
見杜錦年的神色那麼誠懇，來喜也不好再繼續堅持下去。
只是神色幽幽地看了一眼裡屋，“我的確有急事找杜先生。”
杜錦年沉默了一下，慢慢又笑了，“我知道你找我大哥爲了什麼事情，不如我們聊一聊可好？”
微皺了眉頭，來喜點了點頭，隨之跟着杜錦年進了裡屋。
屋裡的下人奉上茶裡，裡屋相較外面要溫暖許多，她的眼清澈透明，倒是讓人生不出一絲的排斥來。
“明珠姐是爲了向東哥的事情來的吧，雖然說幫派裡的事我不太清楚，可是事情鬧得這麼大，我也大概瞭解了一些，明珠姐去紫臺找過衍哥了吧？”
來喜有些訝異。
這杜錦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怎麼知道她去了紫臺？
“恩，因爲沐少的事情找過二爺……不過，眼下這事除了杜先生，沒人能決定……”
“衍哥就是這樣的，什麼事都順着大哥的意思。”她慢慢笑道，不知道爲什麼，來喜總覺得她意有所指，“明珠姐，看你那麼緊張向東哥，跟他的關係肯定不簡單吧？”
“沐少是因爲我出的事，我緊張他自然是應該的。”來喜沉思了半刻，“杜小姐是杜先生的親妹妹，說的話肯定要比我這個外人來的有用，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勸勸杜先生，讓他一定要救沐少。”
杜錦年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如果我勸服了我大哥，向東哥沒事了，明珠姐會跟他在一起麼，他可是因爲你纔出的事，如果有一個男人爲我做到這個地步，我不可能無動於衷。”
來喜啞了聲，最後也只是答道，“我並不是忘恩負義的人，若是沐少可以平安回來，我發誓我會盡我所能地報答他，只要他要我去做的，我都會去做，只是……感情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現下我也沒有想那麼多，一心想着只要把沐少救出來，其他的慢慢再說了。”
杜錦年的臉越加的蒼白了。
“我只是覺得明珠姐跟向東哥很般配，這樣看來，是我會錯意了。”她低着頭，臉色越發的難看，那笑竟然有些勉強。
正說了沒有兩句話，便聽得門外一陣騷動，順着腳步聲往外看去，正好對上踏進門來那人的眼光，都是一頓，然後又很快地反應過來。
“衍哥。”杜錦年的臉上馬上就有了絲絲喜色，從長凳上站起了身來。“你也是來找大哥的嗎？”
季衍走了過來，站定在來喜的眼前，兩兩相望，四目相對，好久，便聽得他開了口，“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我來求杜先生就沐少。”直言自己的目的，來喜輕笑地看着他，“你對着杜先生開不了口，我來開口。”
眼見着季衍的臉上已經少有的出現了絲絲慍意，“我說了，向東
的事情我會想辦法，杜先生有自己的難處，你安心地待着便是，不要再添亂子了。”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沐少送死。”她開了口，聲音疲倦而嘶啞，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只要能做一點什麼，就算什麼都改變不了，我也是安心的。”
季衍皺深了眉，怔怔地看着來喜。
“明珠姐，衍哥一定會想辦法幫向東哥的，大哥也有大哥的難處，我答應你，我會幫忙去勸服我大哥的。”杜錦年細細的聲音響起。
季衍回過神來，看着杜錦年，“幫派裡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杜先生會不高興的。”
“可是我已經答應了明珠姐。”杜錦年微皺了眉頭，面露難色。
“向東的事我和杜先生有分寸，你身體不好，專心顧着身體便好。”對着杜錦年，季衍的語氣也溫和了一些，“杜先生就你一個妹妹，若是你有什麼事，只能給他多增憂心罷了。”
杜錦年乖巧地應了一聲，小臉微紅，看着季衍，眼裡是止不住的愛戀情意。
來喜看着，心下無端地漫了淺疼。
與季衍相識那麼久，曾幾何時見他如此溫柔地跟人說話，他身邊的女子，纔是唯一能讓他另眼相看的吧。
“明珠，杜先生若是要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他靜了一下，“小年的身體不好，幫派的事知道的也不多，你找她也是沒有用的。”
他不希望杜錦年也牽扯進來。
畢竟在杜錦川的心裡，永遠也不想讓自己唯一的妹妹接觸到太多殘酷的東西，季明珠找上杜錦年，只怕杜先生會不高興。
這杜先生因爲沐向東的事對季明珠，已經有些介懷了，他不希望杜先生對她不利。
“好。”來喜的聲音微微有點顫動，“那麼二爺……你答應我，一定要把沐少平安地救出來？”
季衍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人。
只要他一句承諾，就一定會做到。
“我答應你，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會讓向東出事……”季衍剛毅的輪廓緩和了一些，“我只能這樣跟你保證。”
季衍的這個保證，重如泰山。
來喜低了頭，心下酸澀異常，“我相信你，因爲二爺，可從來沒讓我失望過，這次也不會例外。”
如以往的任何一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他都可以解決……
一定可以的……
“衍哥……”杜錦年忽然輕聲喚道，表情慘白一片，“不知道爲什麼，我心口有些疼……”
季衍立刻凝了神，轉身扶着杜錦年坐下，“我讓人找藍醫生過來看看。”
來喜擡起眼去看着杜錦年，在季衍的懷抱之下，杜錦年也擡頭來看她。
那眼，滿滿都是不平和哀怨。
看着來喜，竟生了莫名的敵意。
她的心驀地一顫，杜錦年今天的那番話，也許是因爲早就看出來，她跟季衍之間有一些不平常的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