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了三年……蘇矜藝暗暗吃了一驚,也根本沒想到傅麟胤會有這樣的耐性不惜花上三年的時間去盯着一個人。這麼想着,卻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盯着傅麟胤的眼睛,問道:“那麼,他吩咐那個小廝帶人刺殺我和拓拔曜琪的時候,你知道不知道?”
傅麟胤的眼有一瞬間的收縮,似乎是愧疚,也似乎是憤懣,總之他眼中露出了一絲的退縮。那一瞬間蘇矜藝的心已經涼了。傅麟胤沉默着還沒有給她答案,然而她卻已經知道。
那個時候他是知道的,可是他卻任由她和拓拔曜琪出去,或者說,那根本就是一個誘餌,而她,不過是傅麟胤的一步棋。心冰涼冰涼的,她啞聲問道:“沈淳宇和常振是你叫去找我的?”
看着傅麟胤點頭,她只覺得喉口更加的乾澀,還有一絲的疼,她問道:“若是他們來遲了一步,你會怎麼辦?”
傅麟胤盯着蘇矜藝,似乎有些意外她會這麼問,卻又似乎並不意外,緊抿着脣只是深深的看着她,許久才蠕動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手猶猶豫豫的搭上了蘇矜藝的腰,卻讓她甩了開去,避了避身子不肯讓她碰。於是他神色一暗,訕訕收手,低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蘇矜藝心中苦笑,原來自己的命,只值一句對不起?
她不想再看傅麟胤,然而馬車不過是那麼一點兒地方,兩人一沉默,便越發顯得悶得慌,索性捲了簾子盯着外面。
馬車徐徐的經過一個鬧市,正是趕集的時候,大街上熱鬧非凡,於是車速便漸漸的放慢了下來。
很快蘇矜藝的眼睛猛地一亮,帶着一絲的震驚,盯着一個地方,馬車越是靠近,她的身子便越是激動的顫抖。一直注意着蘇矜藝的傅麟胤自然也是感覺到了。起身順着蘇矜藝的目光看去,也不禁一愣。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一雙水靈靈的鳳眼正緊緊的盯着手中的書,雙腮白皙中帶着些許蒼白,握着書的手更是瘦得骨節分明。再往下,一身儒衣洗的發白,袖口還有縫補過的痕跡。
這個少年很窮,也很秀麗,秀麗得比許多女人都還要美。然而這不是傅麟胤震驚的原因,他震驚的,是這個少年,和蘇矜藝至少有七分想像。
馬車漸漸靠近,可以清楚的看見書攤的老闆正憤懣的指着少年說些什麼。少年面色更是蒼白了些,看書的速度也越發的快了。然而書攤的老闆卻更是憤怒了,又指着少年說了些什麼,聲音也大了起來。惹得附近的行人都看向了他那邊。
終於,少年從書中提起了頭來,面帶着羞紅,囁囁的說了聲什麼,這才帶着滿臉的不捨,慢慢放下了書,蹙着眉頭,又咬了咬脣,這纔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書攤。
蘇矜藝目送他離開,馬車路過那書攤的時候,她還能聽見書攤老闆帶着怒氣的唸叨:“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也不買書……在書攤前一站就是幾個時辰……沒錢也敢來買書?我呸!窮酸!”
蘇矜藝猛地回頭看向那少年遠去的身影,猛地眼眶一紅,帶着怒氣狠狠的盯着書攤的老闆,撩着簾子的手,握得發白。
傅麟胤也聽見了,忍不住看了眼少年挺直的背影,又看了看蘇矜藝發紅的眼眶,心猛地一疼,伸手抱緊她,問道:“那就是你的胞弟?你們是一胞雙生的姐弟?”
蘇矜藝心情很不好,自從見了胞弟,便沉悶的發疼,也顧不得去計較傅麟胤將她當作棋子的事,只是紅着眼睛點了點頭。又眼睛一熱,道:“他一定過得很苦……可是我卻什麼也幫不上……”
傅麟胤又是一陣心疼,抱緊她道:“不,你幫得上,你看,他們不是又回了雲京了嗎?我回了王府便讓人去尋,定能尋到他們。到時候將他們接來王府,你要如何幫都行。”
這話倒是提醒了蘇矜藝,蘇矜藝只要一想到她的弟弟現在就在雲京,心也鬆了一口氣。卻又想起了傅麟胤利用她的事情,當下一個掙扎離開了傅麟胤的懷抱,只是冷着臉道:“不勞世子費心,矜藝自會照顧好自家母親和弟弟。”
傅麟胤聽她神色冷冷的,只覺得自己自討了個沒趣,卻又愧對於她,便也不和她鬧,又沉默了一會,馬車便停在了王府門口,又小廝在車前低聲道:“世子,矜夫人,到了。”
傅麟胤當先掀開了簾子下了車,便衝着車中的蘇矜藝伸手,然而蘇矜藝也不理他,避開了他的手,扶着馬車邊緣慢慢下了車,低着頭等傅麟胤先走。
傅麟胤蹙了蹙眉頭,也不和她計較,當先進了門,蘇矜藝這纔不遠不近的跟着他進去,心中卻又壓抑不住的興奮,一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便讓人喚了木舟前來,吩咐他幫她尋找胞弟。
木舟領命下去了,雲櫻見着蘇矜藝身旁無人伺候,便又笑嘻嘻的鑽了出來,扭着腰靠近蘇矜藝,福身行了禮,又帶着興奮的口氣笑道:“夫人不知,您剛出去不一會,便有幾個漢子過來請了蘇夫人去了外院。”
“誰請了去的?”蘇矜藝吃了一驚,擡頭看她。雲櫻更興奮了,連忙回道:“是王爺!到現在人還沒回來呢,有婆子聽說王爺大怒要殺人呢!”
“矜夫人,出大事了……”正說着,蘭煙便沖沖進了來,見着雲櫻在忍不住一愣,要出口的話硬生生嚥了回去,正了神色福身行禮,這纔看着蘇矜藝,抿脣不語。
蘇矜藝退了手腕處的銀鐲子爲雲櫻帶上,這才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做得不錯,你再去給我打聽打聽,有什麼消息馬上過來告訴我。”
雲櫻雖然心中不滿,但手心冰涼的手感卻讓她欣喜,忍下不被重視的不滿,她咧嘴一笑,高興的福身退下了。
蘭煙嘲諷的看了她一眼,卻什麼也沒說,見她主動的爲她們關了門,這纔看向蘇矜藝,福身回道:“矜夫人,蘇夫人被王爺關起來了。”
“怎麼說?”蘇矜藝有些意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蘇柳琳會這麼落敗一般。蘭煙又道:“聽說王爺將蘇夫人請了過去後,似乎吵了一架,後來蘇夫人想要刺殺王爺,讓王爺身旁的護衛拿下了,被王爺下到了牢裡。”
私牢……她蘇矜藝哪怕是有殺人的嫌疑,最多也是被關在了冷院中,而蘇矜藝卻被關在了和監獄相同的王府私牢中。這情況已經明明白白的說明了,她蘇柳琳的身份已經被揭穿。
蘇矜藝愣了愣,問道:“你說她和王爺吵架?吵什麼?”
蘭煙道:“其實也不算是吵架,就是王爺很生氣,指着蘇夫人一直喝罵,要她招了。但是蘇夫人卻什麼也不肯說反而嘲諷王爺像個氣急敗壞的喪家犬,然後王爺就要動刑,蘇夫人不知怎麼的,就衝了起來要殺王爺……”
蘇矜藝聽她這麼一說,已經明白了個大概。大約就是王爺失了兩成兵權,心中氣憤,不顧傅麟胤的計劃拿蘇柳琳出手了吧?她問道:“王爺可有受傷?現在世子知不知道這件事?蘇夫人受傷了嗎?”
蘭煙搖了搖頭,道:“世子已經趕過去了,王爺沒有受傷,倒是聽說蘇夫人被打得狠了,被關進去的時候,還吐了血,不過人沒有暈過去。”
蘇矜藝低頭掩下了眸子中的不忍,忠心的感謝了蘭煙一番,又將人送了出去,這纔看着天邊陰暗的神色發呆。
明天又是大雪天氣吧?
離春節越來越近了啊,最近王府又在忙着辦年貨,往年這個時候,她是忙得不可開交。書房要清洗,一些常年沒看的書也要清理一遍,防蟲防潮溼,還得將一些常年翻閱的整理好了,有損傷的還得立刻清理修補。還得四處幫把手,總之外院忙,她也忙。
今年她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管理好這方小院子的人手,指揮好一切就行。
然而,她卻覺得更累了。身累,心也累。
蘇柳琳被抓了,那個一直想着要她死的蘇柳琳被抓了。她或許應該鬆一口氣,可是爲何卻只覺得疲憊不堪?
到底是她母親的妹妹,蘇矜藝忍不住還是擔心她的傷勢,更擔心她會不會死。蘇柳琳犯的是死罪,蘇矜藝知道。
正想着,門口一陣清脆的聲音想起,侯在門外的煙翠便問道:“夫人,外院有爲媽媽過來了,說有封信要交給你。”
說着,煙翠遞過一封漆了火漆的信,蘇矜藝心中疑惑,卻還是接過了信展開便看,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心中只有兩個字:救我……
救我。蘇矜藝吃了一驚,將書信緊緊捏在了手心中,擡頭看向煙翠,問道:“那位媽媽可還在?讓她進來。”
煙翠連忙出去,卻再也沒有找到那媽媽的身影,只能回來道:“夫人,那位老媽子已經走了。”
走了?蘇矜藝握緊手心的信,立刻下命令道:“你想辦法去找找她,看看她是在那個地方做事,我去找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