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矜藝看着微微羞澀的低着頭,臉頰帶着些粉紅怯意的弟弟,長而挺翹的眼睫毛半斂着,睡着他說話而輕輕顫抖,不可否認,這樣的人兒,很吸引人,然而,這對於一個男孩來說,會不會太怯弱了些?
她不知道,她只是盪漾出一抹笑,伸手撫了撫蘇停雲的肩膀,笑道:“姐姐在這兒過得很好,你們呢?現在住在哪裡?要不要過來一起住?”
蘇矜藝是真想讓他們住進來,雖然是弟弟,然而一胞雙生,蘇停雲並沒有比她小多少,只是現在站着,瘦得營養不良的蘇停雲,卻還沒有她高。明明他是男孩子,應該比她高一些的纔對。
蘇停雲似乎有些動心了,睜大眼睛看着蘇矜藝,又看了看四周,最後像是在掙扎什麼,還是笑着搖了搖頭,道:“我現在住的地方很好,我長大了,現在能幫母親賺錢了,日子過得很好。”
若是不知道,或許蘇矜藝會相信,可是……蘇矜藝蹙了蹙眉頭,還想說什麼,蘇停雲卻猛地又道:“姐姐別說了,這次弟弟過來,是想幫母親轉告一句話,母親說,姐姐既然已經成了世子爺的人,以後就好好跟着世子爺吧。這樣也好,否則十年後出來,也是受苦。”
提到母親,蘇矜藝忍不住紅了眼睛,正想說要去看看母親,蘇停雲卻又道:“母親還說,她既然已經將你賣了出去,你也就已經不是她的女兒,以後就在王府好好過日子,不用出去見她了,她不想見你……”
說着,見蘇矜藝臉色大變,還是停了下來,似是不忍心,他微微低下頭,不看她。
蘇矜藝卻抓着他的手,問道:“爲什麼?母親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蘇停雲避開蘇矜藝的逼問,只是輕聲道:“姐,母親這是爲你好,你就別問了!”
蘇矜藝心猛地一震,陡然喝道:“我別問?她是我母親,十年未見,現在好不容易知道她回來的消息,你卻說她不想見我?讓我別去見她,又讓我別問?她是我母親,難道我沒有資格問一聲?”
蘇停雲的模樣看上去雖然軟弱,然而真正倔強起來,卻根本不差於蘇矜藝,當下他眉頭一蹙,抿着脣便盯着蘇矜藝,也提高了聲音,道:“母親什麼事情都沒有,她也是爲了你好,這才讓你不要去見她!我讓你別問你就別問了!好了,今天母親的話我也帶到了,我走了。”
“停雲!”蘇矜藝聲音又提高了些許,蘇停雲往外走的腳步猛地一滯,卻不回頭,也不說話。
他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想說的話,便緊抿着嘴,低頭也不看人,只是倔強的什麼都不肯說。蘇矜藝清楚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不好的事情。她也明白今日是問不出什麼,也不再問,只是將桌上放着錢財和書本筆墨等東西抱起,示意蘇停雲拿着,一邊道;“這些東西你拿起用。”
蘇停雲沒有接,只是看着包裹,蘇矜藝便說了這些分別是什麼,哪知才說清楚小包裹中有五十兩銀子的時候,蘇停雲便已經變了臉色,道:“你當我是來找你要錢的小叫花子?”
蘇停雲的臉色很差,帶着一絲青白,瞪圓的眼睛,也藏着怒氣,直欲噴火的眼睛和身側緊緊握拳的雙手,讓蘇矜藝吃了一驚,後退一步問道:“停雲?”
蘇停雲似乎也知道自己反應過度了,蹙了蹙眉頭低下了頭看着蘇矜藝手中的包裹,搖了搖頭道:“我不要。”
蘇矜藝有些詫異,蘇停雲卻訕訕的動了動手,似乎在猶豫些什麼,特別是看着那包裹中的書和筆墨,帶着極度的不捨之意,卻還是道:“姐姐不過是世子的通房,想必生活也不是很容易,我不要。今日來,也不是來討要這些的。姐姐……姐姐保重,我回去了。”
說着,卻又看了眼包裹,這才蹙着眉頭也不回的走了。
蘇矜藝雖然不是在施捨他,蘇停雲自然明白,然而對於這種,蘇停雲卻極度的受不了。小時候他還懂,可是越大,他便越痛恨這種,特別是那些高高在上,輕蔑的看着他們,然後帶着憐憫卻猶如恩主般拿捏作態的一句賞賜施捨,他更是不會接受,於是,哪怕是再窮,再苦,再讓人看不起,他也不會再要別人的一點東西。
或許蘇矜藝不是別人,然而當蘇矜藝穿着一身華麗的衣服,被兩個丫鬟簇擁着進來的時候,蘇停雲卻覺得姐姐已經不再是小時候的姐姐了,他們已經有了區別。
他嘲諷的笑了笑,出了門卻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在附近的集市中閒逛了起來。
他不想回去,不想面對家徒四壁中,那對他抱着極大的寄望的母親,一個讓他又愛又恨的母親,當愧疚與怨恨加諸在一起的時候,那便成了一種矛盾的折磨。
蘇矜藝已經呆了,從帶着極度的欣喜過來,到最後的失望和委屈,不過是一瞬間。她只知道,她的家人真的不要她了。母親不肯見她,弟弟對她也有了一層,極大的隔膜。她說不清楚,卻已經知道,自己對於她們來說,已經是外人了。
她看着手中的包裹,想起蘇停雲出去時,那留戀的一眼,苦笑了下,還是讓木舟進來,讓他將這兩個包裹給蘇停雲送過去,又想起什麼似的,吩咐木舟避開蘇停雲,送到母親手中。
蘇停雲不肯收她的東西,她也隱約知道,這是因爲什麼,但她知道,他不會和書作對,錢財讓母親慢慢拿出來花就是了,不過蘇停雲既然要參加春闈,筆墨紙硯是不能缺少的。
見着木舟一蹦一跳的去了,她也鬆了口氣,轉身朝馨德院回去。
這人才一會到馨德院,沈燕平的丫鬟翠煙便已經過來喚道:“矜夫人,郡主有請。”
她有些疑惑沈燕平找她做什麼,人已經跟着到了沈燕平的院子中,一進門便聽到了王因因愉快的笑聲,有些驚訝她們兩人是什麼時候這麼要好的,一邊又笑着進去,屈身和沈燕平行了禮,又向王因因打了聲招呼,笑道:“大夫人怎麼有空往馨德院跑?身子好些了麼?”
王因因嗔笑道:“好了,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心想着這些日子因爲身子不好,郡主受了傷都沒來看望,實在是太沒有禮數,這不,帶着丫鬟過來走動走動。”
沈燕平也笑道:“大嫂真是客氣了,大嫂身子不好,燕平也沒有過去看望,是燕平不懂事了。”
王因因瞄了蘇矜藝一眼,掩嘴笑道:“郡主這些日子讓翠煙給我送過去的補品,可不少呢,都是一家人,客氣啥呢?”
蘇矜藝有些站不住了,王因因稱病的時候她一連兩度被關,根本不知道這事,能閒着的時候也根本不多,便是王因因生病的消息,也沒人送來,這個時候卻正好讓她抓着這個把柄來訓她。
她最後一步,朝站在她身後的雲櫻震驚道:“你這丫頭,大夫人身子不舒爽的時候,你也不會前去西苑和我說一聲!”
雲櫻委屈,紅着眼睛道:“夫人,西苑不許丫鬟來往的……”
蘇矜藝也愧疚至極,上前幾步,看着王因因,道:“瞧瞧,這都瘦了好多,不過大夫人今天的臉色看起來要好上不少,比之之前前去看望時,那蒼白的臉色要好上許多,身子好了就好……”
蘇矜藝看了眼沈燕平,又笑着說自己也沒時間,不然該多去幾次的。意思也就是說自己從得了消息後,可也不是沒去看望過,雖然彼此都心知肚明這所謂的生病和看望,都是表面上的把戲。
王因因讓蘇矜藝這麼一說,也不好在說啥了,只是看着蘇矜藝,笑道:“剛聽說妹妹去外院見客人了?來的是孃家人麼?”
蘇矜藝見沈燕平也感興趣的看着自己,再想起蘇停雲和自己七成相似的模樣,也沒啥好隱瞞的,便笑道:“是啊,來的是矜藝的胞弟,十年沒見了,這次過來看看矜藝。”
沈燕平果然也笑了起來,道:“我就說來的是孃家人嘛,大嫂你卻硬是不信。”
王因因便訕訕說聽說是外院會客,便以爲是其他的客人……說着又幾句話轉過了話頭,轉而從彼此孃家人說着說起三公主來,沈燕平嘆息了一聲,道:“聽說大漠王是個寬容大度的大王,對下臣也很是寬厚,聽說了那件事後,便大笑着和皇上說既然三公主屬意的是拓拔曜鴻,不如成全了他們。皇上自然是滿意的直誇大漠王是個仁慈的好大王。之後聽說大漠王又在其他大臣之女中,挑選了兩位賢良淑德,溫柔敦厚的姑娘。”
聽說三公主最後的結局如此,蘇矜藝也是心中一陣糾結,到底這件事也總算是落幕了麼?
這樣也好。蘇矜藝心想,轉而問道:“那這次通商的事情,可商談好了?”
沈燕平笑道:“聽世子說,開春之後,便開始通商。”
王因因也笑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說着,又關心的問道,大漠王選中的是那兩位大臣的女兒,接着又問道,拓拔曜鴻家中可已有妾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