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玉姮一蹦三跳的進了君來客棧,君來客棧的孫掌櫃正在櫃檯裡撥弄着算盤,看到羅玉姮,笑着叫了聲:“三小姐。”
羅玉姮走到櫃檯前,伸着腦袋看了看賬本,說:“孫掌櫃,這個月又賺了不少吧?”
福掌櫃笑了笑,“借小姐吉言。”
“你再給我支三百兩銀子,跟以前一樣,記三叔名下。”羅玉姮說的很是理所當然。
“好,我馬上就給您去取。”孫掌櫃合上賬本,笑盈盈的說:“三小姐,三爺吩咐過,您來了之後,要您去找他一趟。”
羅玉姮有些欣喜,“三叔回來了?還是在後院的廂房嗎?”
“是。”
“我這就去找他。”
羅玉姮開開心心的向後院走去,剛掀開門簾,似乎想到了什麼,她眼眸一轉又退了回來,問“三叔什麼時候回來的?”
“半個月前。”
“半個月前!再沒出去過嗎?”
“沒有,一直都在等您。”
“等我!”
“是的,一直在等您。”
羅玉姮“哦”了一聲,“那個,孫掌櫃,我剛想起來,我好像還有點事情,那個,我就先走了,不要告訴三叔我來過。”
“三小姐,請留步。”孫掌櫃叫住想要開溜的羅玉姮,從櫃檯後走出來,笑着說:“三爺還說,如果三小姐來了不肯見他,以後各營房都不會再給您支銀子用。”
“三叔,真這麼說?”
“一字不差。”
羅玉姮靠在門上,冥思苦想。去了,肯定會被罵,不去,那可就斷了自己的財路,思量再三,覺得被罵一頓比較划算。
那就去吧,反正又不是沒被罵過。她深吸一口氣,慢慢向後院走去,再無剛來時的輕快步伐了。
羅玉姮用了蝸牛的速度,挪到了羅榮皓的房門口,她在門口前走來走去,走來又走去,就是不敢去敲門。
許久,店裡的夥計端着一碗參茶過來了,羅玉姮快步迎了上去,問:“是給三爺的?”
“三小姐,是給三爺的。”夥計應道。
羅玉姮從夥計手中搶過來,說:“你忙你的去吧,我給三爺送去。”
“這。。。,不好讓三小姐做這種事情。”夥計有點猶豫。
“我都不介意,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可是他親侄女,還能害他不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還不快走。”
這羅家三小姐可是羅家唯一的女兒,是羅家的掌上明珠,她的脾氣客棧的掌櫃和夥計也都是見識過的,刁蠻任性,又不講道理,夥計可不敢得罪,在羅玉姮發脾氣之前,趕緊溜之大吉。
羅家歷代經商,富可敵國,商戶更是遍佈各國,國庫一半的賦稅都是羅家在繳納,因此,羅家不僅在沂國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就連其他諸國的皇帝都要對羅家禮讓三分,沒人敢輕易的得罪羅家。
民間傳聞,幾百年來,皇族更替了數代,沭陽城的王公貴族更換了一批又一批,唯羅家巋然不動。據說,羅家之所以能強盛至今,與他名下的羅家商號和羅生堂有關。
羅家商號的生意遍佈諸國各個角落,在國與國之間禁止通商的今天,唯獨羅家商號的東西可以在諸國間自由流轉,只這一個優勢就奠定了羅家商號在商界不可撼動的地位。
羅家商號之所以有這麼穩固的一個地位,與羅生堂有直接的關係。羅生堂有九堂,每一堂又有九門,沒有人能說清楚羅生堂是從什麼時候建立的,也沒人知道羅生堂的弟子有多少,唯一能確定的是,但凡有人的地方,都會有羅生堂的弟子。
羅生堂勢力龐大,每年的開支都是靠羅家商號資助,羅家商號又依附着羅生堂的勢力,二者相輔相成,成就了羅家如今的地位。
羅家九代均生男子,至羅榮卿這一代纔出了一個女兒,就是羅玉姮。按理說,這麼一個大家族中的女兒,應該是才華橫溢、秀外慧中的名門閨秀,可這羅玉姮偏偏一個假小子的摸樣,琴棋書畫略通,詩詞歌賦勉強,總之,女子引以爲傲的技藝她都勉勉強強,男子應會的不會的技藝她卻無一不通。
這其中就有她三叔羅榮皓的功勞。
若尋常女子有這樣的性子,任誰也是避之不及的,可羅玉姮有這樣的性子,卻成了沭陽城的一個傳奇,羅玉姮性格怪異,世家小姐的聚會,她從不參加,雖然沒人見過她的真容,但她依然是沭陽城公子圈中炙手可熱的話題,可謂是賺足了沂國女子的羨慕與嫉妒,沒辦法,誰讓她姓羅,誰讓她有這個的資本呢!
羅玉姮微微整理衣衫,端着參茶,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一個渾厚的聲音響起。
羅玉姮輕輕推開門,羅榮皓正在低頭查看賬簿,並未擡頭看她,羅玉姮將茶輕輕放在羅榮皓面前,雙手拿着托盤安安靜靜的立在一旁。
羅榮皓一隻手翻看着賬簿,另一隻手去拿剛送過來的茶,羅玉姮諂媚似的趕緊把茶盞送到了他的手中,察覺到異常,羅榮皓擡起眼角,看到了羅玉姮,羅玉姮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羅榮皓好似沒看到一般,繼續喝茶看賬簿。羅玉姮很乖巧的站在一旁等着,等了很久,久到羅玉姮都打起了瞌睡,見羅榮皓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放下托盤,靠在一旁的軟榻上睡着了。
這一覺睡得很香,羅玉姮做了一個夢,夢裡她光着腳、挽着袖子,正在清澈的小溪裡抓魚,正抓的開心,一隻大魚突然跳了起來,狠狠的砸到了她的腦袋上,很疼,羅玉姮被疼醒了。
“起來!”
沒睡好的羅玉姮正想發火,睜開眼,看到了揹着手皺着眉的羅榮皓,他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羅玉姮揉了揉眼睛,不情不願的起身,卻摸到枕邊的一本賬簿。
“我還奇怪呢,夢裡怎麼會覺得疼,原來是您動的手。”羅玉姮很是不滿。
羅榮皓說:“見你端着茶水,以爲你學會伺候人了,還沒來得及誇你,你倒自己睡着了。你就是這麼伺候人的?”
羅玉姮說:“您看的那麼認真,我怕打擾到您。”
“那我還應該謝謝你的體諒了!”
羅玉姮諂媚的笑了笑,說:“三叔這話說的就太客套了,我可是您親侄女,伺候、體諒三叔是應該的。”
羅榮皓並沒有因爲她的討好心情有所好轉,他指了指一邊的賬簿,說:“這一本是你的賬簿,都是你從我這裡支的銀子,時間、地點、數額都記得清清楚楚,你覈對清楚,看看有沒有問題。”
該來的終歸是躲不掉,羅玉姮拿起賬簿,假模假樣的翻了幾頁,她支錢可從來不記賬,怎麼覈對!
“看好了嗎?”
“呃,看好了。”
“可有問題?”
“應該,沒有問題吧。”
羅榮皓哼了一聲,從她手中抽回賬簿,說:“從去年十月份到今年四月份你一共支了八千一百五十二兩四錢銀子。”
羅玉姮倒吸了一口涼氣,她都不知道她竟然用了那麼多?!
“說,你幹嘛去了?你都幹什麼了,能用這麼多的銀子?”
八千一百五十二兩四錢銀子!普通老百姓一年的開支總計也不過一兩百兩!
“有,那麼多嗎?”
羅榮皓合上賬簿,“要不要我把那些字據都拿給你看看啊!”
羅玉恆揉了揉鼻子,“那就是用了唄。”
“用哪去了?”
“這都過了那麼久了,我也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哼,好,時間久的,不記得就不記得,但是最近的一筆,你肯定記得。三月份在濰城的車馬行,你一次性支走了四千一百兩,這麼大一筆,你總不會忘了吧?”
羅玉姮有些心虛,支支吾吾的說:“這也過了很久了,我有些記不得了。”
“記不得?這可是上個月剛發生的!”羅榮皓氣的提高了說話的分貝。
“你彆着急,我想想看。”
羅榮皓被她分清雲淡的樣子惹生氣了,他指着羅玉姮,說:“你給我好好想,認真想,仔仔細細的想,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這筆錢,我找你爹要。”
羅玉姮一個激靈,她一改剛纔的不以爲然,很篤定的說:“我能想的出來。”
“說!”
“那個,我去塞外用了。”
“塞外?”羅榮皓皺了皺眉,“那裡可是野蠻之地,是馬匪和山匪常年聚集的地方,又時常有匈奴出沒,連地方官府都不敢擅自前往,你一個女孩子去那裡幹什麼?”
“去做生意啊。”
“做生意?”羅榮皓毫不掩飾他的輕視之情,“哼哼,就你!你除了會闖禍會花錢,還會幹什麼?你把自己賣了還差不多。別想糊弄我,說實話,要不然我現在就拿着你的賬簿和你的那些字據,去找你爹結賬。”羅榮皓從懷裡掏出一把字據,摔在桌子上。
羅玉姮在羅家是霸王級別的存在,可以說,除了她爹羅榮卿,羅家再無她怕的人,一聽羅榮皓說要找羅榮卿,羅玉姮立馬就急了,“我真的是去做生意了,我用三千多兩銀子,買了點茶葉、絲綢還有馬匹,然後販賣給匈奴了。馬匹和茶葉我是從當地的駐民那裡買的,有一部分絲綢我是從你的布行買的,用的玉公子的名字,你一查便知。”
羅榮皓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你拿着我的錢,從我的商號買東西,虧你想的出來!”
羅玉恆解釋說:“我也是迫不得已,塞外只有三家商號,你的,我爹的,還有一家恆裕的,我又不想便宜了外人,可又沒膽量從羅家商號買,只能從你這裡買了。”
“那你爲什麼不直接從羅家商號拿?你以羅家三小姐的身份,想要拿多少拿不到!”
“我爹知道了,不打死我!”
“那你就來坑我!”羅榮皓重重的放下茶盅,說:“你還真是你爹的親女兒,你怎麼不從他那裡支銀子,到我這裡買東西。”
羅玉姮嘟了嘟嘴,說:“三叔,您是明知故問,我爹對我一向是最摳門的,他早就支會了羅家商號的各個商行,不許給我支一文錢。我這次是偷跑出去的,要讓他知道我去了塞在,還和匈奴做生意,他不扒了我的皮,到時候,大伯都護不了我。”
“你真和匈奴做生意了?”羅榮皓仍有些懷疑。
羅玉姮不住的點頭,說:“真的,真的,我平時雖然是有些放肆,但我什麼時候騙過您。”羅玉恆信誓旦旦的說,“況且,您在塞外有夥計的,你一查便知。”
塞外地理位置特殊,如羅玉姮所說,確實只有三家商號,而且三月中旬他確實接到了夥計的信件,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商隊,這個商隊出現的快走的也快,他也覈實過賬簿,確實有一個叫玉公子的人從他那裡買了不少東西,他雖然對這個玉公子好奇,但也沒多做留意,沒想到這個玉公子和這個商隊的頭目,竟然是他家的小霸王。
羅榮皓瞪了她一眼,頗有些讚賞的說:“不愧是羅家的子孫,還是有點膽量的,可惜投錯了胎,生了一副女兒身。結果呢,你這次經商之路,是賠是賺?”
“賺了一千多兩吧。”
“銀子呢?”
“散給當地的駐民了,還有剩下的大概一千兩吧,我都散給他們了,我看他們日子過得實在是太可憐了。”
羅榮皓一口血堵在胸口,感情他這是血本無故歸啊,“給他們銀子,只會衍生出他們懶惰依賴之心,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不要隨隨便便散銀子給別人,你都當耳旁風了,是嗎?”
羅玉姮解釋道:“我記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但是,那裡的環境太特殊,基本上沒什麼營生,連在那裡的商號經營都如此艱難,我能教他們什麼呀。”
“你倒是落了一個好名聲!丫頭,你知道我車馬行一年的盈利有多少,你能一次支走四千多兩?你還真下的了手!”
羅玉姮嘁了一聲,說:“你那麼多生意,每個月有那麼多的盈利,您掙那麼多錢,不給我用給誰用!”
“什麼?”她竟然說的那麼的理所當然。
羅玉姮解釋說:“您看啊,大哥跟着大伯管理羅生堂,二哥一直跟着我爹做生意,您老人家又沒成家,膝下無子,您的那些產業,我大哥二哥肯定是不會接手的,你百年之後難道還給外人?只能給我!”
“我還沒死呢,你就惦記着我的產業了。”
羅玉姮笑着說:“三叔長命百歲!我只是給您分析一下,省得您想不開,不開心。”
羅榮皓皮笑肉不笑的說:“那我還真應該謝謝你啊,你連我的身後事都幫我想好了!”
羅玉姮笑嘻嘻的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爲三叔分憂,姮兒樂意之至呢!”
羅榮皓虛指着羅玉姮,無奈道:“羅家怎麼出了你這樣一個丫頭。怪不得你爹要管你,羅家再沒有一個你怕的人,只怕你能上天!”
羅玉姮無所謂的吐了吐舌頭。
羅榮皓又問:“你多久沒回家了?”
羅玉姮想了想,答道:“有兩個月了吧。”
羅榮皓幸災樂禍道:“今天二十二,下個月初五是你十七歲的生辰,你爹可是準備給你大辦的,這可都快到日子了,你竟然兩個月沒回家!呵呵,回去看你爹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