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空地上黑鴉鴉的全是士卒,或站或坐,都是一副灰樣。十來個火頭軍擔着木桶,桶裡裝着大約着稀粥一類,正一勺勺舀到他們手裡的陶碗中。這些士卒大約是餓得很了,端着碗呲牙咧嘴的一通亂吸,燙得直抽氣,卻還是一口等不得一口。不少已經先喝完的還拿着碗圍着火頭軍的木桶,嚷着再給一碗什麼的。
“他們就是剛收攏來的散兵吧?”我看了一眼,問身邊的蕭尚。
“是,這些人幾天沒沾糧食了,靠野菜樹皮勉強撐到了現在。曹大人說每人先只給一碗粟米粥,就是怕他們餓狠了一通猛吃,反而吃傷了。”蕭尚道。
說着已經到了中軍大帳,也沒讓帳前的士卒通報,撩起帳簾便走了進去,只見曹參正坐在營帳正中的案几之後,審食其坐在他的左側,兩個校尉模樣的人立在下首。見我進帳,曹參忙起身迎了上來,施了一禮,道:“呂將軍。”
“曹侯辛苦了。”我含笑道。
那兩名校尉想是驚異曹參對我的禮數,盯着我看了好幾眼。
“呂將軍身體不適,還當多休息休息纔是。”曹參皺了皺眉,頗有些爲難。也確實,軍中只有我一個女子,雖穿着男裝,卻又不屬於他的上司下屬,這個關係難擺得很。
“曹侯不必擔心,我已經好多了,聽說剛收攏了些散兵,所以過來看看。”我道。
曹參猶豫了一下。終於道:後回身對那兩名校尉道:“你們出去吃些東西吧。然後把士卒們收攏好,領了軍需,會有人去安置你們的。”
那兩人諾了,恭恭謹謹退了出去。見帳中沒了外人,曹參才道:“娘娘請上座。”我點點頭,步到案几後坐下。曹參退到右側跪坐下去,而蕭尚則又在他地下首。
“回娘娘,這些散兵是我們派出去的斥侯碰上的,末將剛剛詢問過他們。果然便是跟隨皇上北征韓國的士卒……”
曹參把問來的情形說了一遍,原來劉邦最初與匈奴交手是佔了上風的,當時匈奴只有十幾萬人馬,帶兵的左右賢王也不是什麼高手。結果被漢軍設計坑了幾次,弄得很有些灰頭土臉。這一連串的小勝利很快讓漢軍上下都輕鬆起來,都覺得匈奴人也沒什麼。我們連楚霸王項羽都打敗了,難道匈奴人還能比項家軍更牛?以前之所以傳說他們很強大。那是因爲漢軍沒有騰出手來對付他們,真要碰上了,照樣不是大漢朝的對手。
可是不久之後,匈奴大汗冒頓帶着十幾萬後續人馬到了晉陽。雙方兵力一下子便拉平了。漢朝失去了人數上面地優勢。而這個冒頓又不像左右賢王那般好功冒進,雙方接了幾仗,如果是匈奴人佔了上風。那他們便是一陣窮追猛打。若是吃了虧便立時飆走。片刻間連影子都沒了。這讓劉邦很惱火,因爲漢軍的反應速度相對於匈奴人來說是比較慢的。倚仗的不過是兵勢厚重,武器精良,如今匈奴人採取地是騷擾戰術,讓漢軍每每捏緊了拳頭卻總是打了個空,而沒護好的軟肋卻被趁機啃了一口。
好在匈奴人自草原遠來,又素來是以戰養戰,所以並未帶有多少糧食。陳平獻計把附近的郡縣百姓清一空,糧食全部帶走,使得匈奴人沒了打草谷的地方,隨着天氣越來越冷,糧草便漸漸成了問題。
僵持下去顯然對匈奴是極其不利地,因爲他們是個善攻不善守的民族,於是冒頓選擇了後退。只是匈奴內部是由無數小部落組成的,他們前進時能夠統一行動,而撤退時卻往往是分不同的部落帶着擄掠地戰利品撤退,這就使得原本算還嚴密的陣營出現了無數破綻。但就算冒頓是草原上最偉大的大汗對此也沒有辦法。因爲匈奴人自古以來地風俗是,誰在戰場上得到地戰利品歸誰所有,不管是物品還是奴隸。正是這一風俗保證了匈奴人地青年男子都是勇悍的戰士和貪婪地強盜,保證了匈奴的戰鬥力不會衰竭。所以從長遠計,冒頓絕不會試圖改變這一風俗。
可問題是,大漢還在對面虎視眈眈,於是匈奴人露出的破綻立刻便被漢人給抓住了,在確定匈奴確實在撤退以後,漢軍開始不斷的追襲,分割、包圍、殲滅,短短數日
追擊了數百里,殺死了近萬匈奴人,一時軍心大振。
但勝利的背後往往便隱藏着失敗的陰影,隨着漢軍追擊範圍的擴大,戰線不斷的拉長,原本厚重的陣勢也散開了。尤其嚴重的是,因爲步卒的速度趕不上騎兵的速度,所以步卒和騎兵幾乎分成了前後兩個相距很遠隊伍。但是勝利當前,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問題。
終於,漢軍追襲到了白登山,劉邦帶着他的大將們隨着精銳騎兵剛剛衝進了山中,便聽得背後轟隆隆的好一陣巨響,待塵土略散之後,便有士卒來報,匈奴人用巨石封住了來路,有幾十個綴在後面的騎卒不及閃避,直接便被砸成了肉泥。
到了這一刻,就是傻子也知道是中了計,可還來不及考慮怎麼辦,便猛的聽得一陣巨大的喊殺之聲,頭上箭如雨下,四周高處顯出無數匈奴人來,漢軍頓時大亂。被困白登的漢軍以騎兵爲主,爲減輕馬匹的負重大多穿的只是皮甲,所以一陣箭下,頓時就倒了無數漢軍,剩下的人也顧不得多想,擠擠擦擦就往前逃去。片刻之間,又不知絆倒踩死多少。
好在白登山方圓不小,漢軍沒頭蒼蠅般在裡面繞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地勢稍微平坦,而弓箭難及的地方,紮下營帳,派了斥侯四處查看。而打探回來的結果卻讓所有的人心情沉重,因爲走出這座白登山只有一條道路,也已經被用巨石給封死了,而周圍山勢極其陡峭,僅能供人攀爬,山頭上又明顯有匈奴兵活動,所以這些騎卒們就算想棄馬攀山而過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這幾萬漢軍被生生困在了白登山上。
當然,這後面的事情那兩個校尉現在是不知道的,他們是步卒,被騎兵甩得好遠,只能跟在後面撿那些騎兵不要的垃圾,原本是有些怨氣的。可慢有慢的好處,他們便逃脫了被困白登山的厄運。可問題是漢營中主要的將領都被困在山中,剩下的都是些小官,又找不到糧草,幾千人把隨身乾糧吃完之後,只能嚼野菜,啃樹皮乾熬了幾天,這才遇到了我們。
據那兩個校尉說,大部分步卒其實並沒有被在山中,但因爲無人指揮,又無糧草,所以都散成了一隻一隻的小隊伍,各尋各的活路去了。他們算是膽大的,曾經摸到白登山口,親眼看到那路被巨石封住,旁邊還有匈奴人重兵守衛,知道就算是把自己這幾千人搭進去也不打不開這條路,也只得罷了。
曹參將前由說了一遍,然後道:“依末將看,皇上現在既危,又不危。說危,是因爲皇上到底是被困在幾十萬匈奴人當中,說不危,是因爲白登山山勢險峭,入山之路被封后,匈奴人自己想下去也不容易,皇上暫時倒是安全的。再說山中可掘井得水,殺馬爲食,也能維持些日子。”
“曹侯說得不錯。”我點了點頭。曹參曾經跟着韓信混過一段時間,水平有了質的提高,已經是大漢朝一位智勇雙全的名將了。
“不瞞娘娘,如今匈奴人有三十萬之多,末將所率這五萬人馬實在是難以敵擋,硬打是行不通的。”曹參緩緩的道。
“侯爺,不是說還有不少散軍在周圍嗎,咱們若是能全數收攏了來,至少也能有五六萬人左右吧。”蕭尚問道。
“糧草哪裡來?”曹參冷笑了一聲:“咱們爲了趕路,只帶了夠五萬人吃十五天的糧草,若是再攏了幾萬人來,只怕不過六七日就糧盡了,到那時難道要讓這十幾萬大軍一起啃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