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章 弒君
衝動是魔鬼。
直到離開了那座水亭,我仍然覺得冷汗涔涔,回想起在亭中與子嬰對談的那一刻,看着他那淡漠的笑容,聽他說出那句:“還真有點像啊。”天知道是怎麼鬼使神差,一個奇異的念頭涌上心來,竟一時止不住衝動說了錯話。
當時我說:“總不會是像扶蘇公子吧。”說完之後,自己便呆了,不禁伸手捂住了口,睜大眼睛看着子嬰。而子嬰一直微眯着的眼睛也忽然閃過了一絲寒光,送往脣邊的酒樽停在了半空。他就那麼冷冷的看着我。
“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問,聲音裡滲着冰雪的味道,“不要再和我說你只是一個單父的生意人,我知道你不是。我本來不想和你計較,睜一眼閉一眼也就算了,但如今你居然不知深淺的提起了這個名字。咸陽城裡,聽你說出這句話,就算我不殺你,也有無數的人會立刻殺了你。”
我閉了閉眼,知道自己一時衝動說出的一句話,已經讓殺身之禍近在眼前,雖然審食其和莫小三在園外相侯,但面前的這位子嬰若是想殺我也不過是動動手指頭的事,若等審食其從園外殺進來,嘿,且不說他能否殺得進來,就算殺進來了,看到的也不過是我的屍首罷了。
“冷靜、冷靜。”我心裡默唸着,腦中電轉着無數的念頭。好在子嬰的口氣雖然冷厲,但細細揣摩起來似乎殺意並不濃烈。也許他並不是很想殺我,我心裡砰砰跳着,俯了俯身道:“小人確爲單父一名生意人,但不瞞公子,小人變賣家產,實在是另有原因。”
“什麼原因?”子嬰放下了酒杯,俯進了身子。
我咬了咬牙,道:“小人要用萬兩黃金請一位當世荊軻。”
“荊軻……”子嬰慢慢地念出這兩個字,冷冷地笑道:“你不知道這兩個字也是大秦的忌諱嗎,真是不知死活。這是在我的府裡,若是讓別人聽見了,只怕你當場就被斬成了十七八塊。”
生死只在此一舉。我坐直身子,坦然地望着子嬰,道:“既已被公子知悉,小人也不瞞公子,小心不惜傾家蕩產,欲取的非是當今皇上的性命,而是趙高。”趙高這兩個字我故意說得慢了一些,凝神觀察着子嬰的每一絲神情。如果我沒有猜測錯誤的話,他與趙高應該有着刻骨的仇骨。希望眼前的這個子嬰能認識到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與我化敵爲友。
但子嬰沒有什麼表情,道:“中丞相難道與你有什麼私仇嗎?”
“中丞相與小人絕無恩怨,但其乃國之巨賊,誅此國賊,豈非人人有責。”我一橫心,俯身以頭叩於席上,道:“扶蘇太子逝去不過數載,莫非公子竟連太子之仇也忘了嗎?”
這句話,終於讓子嬰驚跳起來,以手指着我,厲聲道:“你究竟何人?”
我竭力控制着面上的表情,道:“十多年前,小人年方十二,在蘭池邊親眼目睹公子與扶蘇太子琴劍相和,便想這世上若論起高山流水般的知音,只怕無人能超得過公子與太子二人了。可如今,太子已經冤死泉下數載,公子卻無動於衷,只顧安享榮華,悠遊於林下,莫非真的已將太子當年的種種忘於腦後了嗎?”
子嬰赤足立於席上,神色變幻莫定,過了半晌,冷冷地道:“就憑你今日所言,我殺你也是不冤了。若你送往中丞相府,只怕難逃刀斧鼎鑊,念你也算是血性之人,就在我府中自行了斷了吧。你京中的產業,我自會令人送給你的家人。未晞,”他跪坐下來,吩咐身邊那名青衣女侍道,“去把我房裡的那壺酒拿來。”
那名女婢俯了俯身,擡起頭時,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竟有着隱隱的怨恨和絕望。但只看了我一眼,她便垂下眼簾默默地退了出去。我心中一震,忽的想到,不管今日子嬰如何處置於我,只怕在亭中侍奉的這兩名婢女都看不到明日的朝陽了,也難怪她的眼神中更多的是絕望。但緊接着,對於自己的死亡的恐懼便席捲而來,我緊握着縮在寬袖中的雙手,只能強忍着自己不發出聲音,但汗如雨下,一滴滴的落在了席上。
若子嬰厲聲喝斥,可能我還有一線生機,可如今他平平靜靜讓我自行了斷,只怕是決心要殺我於此了。歷史上呂雉從未與子嬰有過接觸,我改變了歷史,這,也許就是要付出的代價。
我和子嬰都沒有說話。子嬰又開始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另一名青衣女婢欲替他斟酒,卻被他推開了,他默默的自斟自飲,眼神深不可測。
那名叫“未晞”的女婢終於拿來了一隻式樣古樸的陶製酒壺,放在我面前的案几之上,動作熟練地斟上了一樽酒,然後俯了俯身,悄悄的退到了我的身後。
“實不相瞞,這壺酒是我爲自己準備的。”子嬰的目光落在陶壺上,淡淡地道:“故相國李斯的下場,想必你也知道,我想這咸陽城大大小小的官吏,只怕大多都在家裡備了這種酒。”他輕嘆了一聲,“有時候,迅速而且無痛苦的死亡也是一種幸福。”
子嬰又自斟了一樽酒,然後舉起酒樽,緩緩道:“呂掌櫃,子嬰敬你此杯,祝先生一路走好。”
我低頭看着樽中酒,一直以爲毒酒都是碧綠的顏色,但這杯卻是淺紅色的,像是剛用櫻桃汁浸染過。我伸出手拿起酒樽,手伸出去的時候有些微抖,但握到冰冷的樽腳時,卻寧定了下來。也許這一場大夢今日便要醒來了吧,也許再睜開眼的時候,我看到的將是那一世的親人。即使沒有,即使這樽酒之後將是永久的沉睡,對於我來說,那也未必就是件壞事。
“多謝公子賜酒。”我澀然道,拿起了那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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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之時,我曾大病過一場,喝了一年的藥湯,每每都以爲自己要死掉,卻一直苟延殘喘的活着,直到最後,才突然醒悟到,如果我承繼了呂雉的命運,那麼,沒走完呂雉的人生之前,我根本死不了。
當我拿起那樽毒酒的那一瞬間,我也以爲自己會死掉,但還是沒有。諷刺的是,這次救我的人居然是趙高。
就在舉樽就喉的那一刻,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匆匆而來,一路高聲道:“父親!父親!出大事了。”說着,一陣風般擦過我的案几而過,腰間長長配劍隨着他的步伐斜掃過來,恰好將那隻陶壺碰倒於案几之上,淺紅的酒液頓時淌了一幾。
子嬰和我頓時都呆了一下,子嬰的目光落在那些殘酒之上,露出了一絲難以言表的異色。而我,慢慢放下了酒樽,似有種感悟,我這條命今天大概是不會丟在這裡了。否則,怎麼會出這種巧合?
子嬰有些微怒,低聲喝道:“出了什麼事?這般匆忙,一點規矩都沒有。”那少年似乎這時纔看到我,略遲疑了一下,在子嬰的身邊跪下,低聲向他耳語了幾句。
“咣鐺。”這次翻倒的是子嬰手中的酒樽。他變色道:“此事可是真的?”
少年道。
我心中突然電光一閃,想起一件事。反正離死也不遠了,索性再賭一把,放下酒樽,道:“莫非是趙高犯上作亂謀害了皇上?”
那父子倆都不禁一震,子嬰猶自鎮定,那少年卻失聲道:“你怎的知道?”
“那麼子嬰公子想必不知道趙高與那屯兵武關之外的沛公劉季已有密約吧,”我道,“趙高已與劉季約定弒殺二世,共分關中。”
“你怎的知道?”子嬰終於出聲。
“子嬰公子,”我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小人一心想以萬金求當世之荊軻,刺殺國賊趙高,自然會把此賊的行蹤動靜打聽得清楚些,知道這些也不足爲奇。”嘆了一聲道:“二世昏匱,濫用民力,戮殺忠良,只知信任趙高這奸賊,如今落此下場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子嬰神色變幻不定,良久,也輕嘆了一聲,道:“胡亥那孩子,小的時候也是個聽話的好孩子,哪知如今卻……”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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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幾句,昨天是什麼日子大家應該都知道,8月15,日本人做了什麼,大家應該也都知道了。那麼,如果大家認爲自己還是一箇中國人,請不要再購買日貨。這應該是很容易辦到的,只要在買的時候注意一下貨物的出產廠家,幾秒鐘而已。
我不會說什麼大道理,我只是覺得花錢養肥自己的敵人是世界上最冤枉的事情。希望大家都不要做這個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