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嬰那裡還有五萬人馬,一半由他帶去武關,另一半帶去函谷關。傳令下去,從現在開始,通往關外的各道關口必須嚴查符傳,凡有可疑人等一律先行扣留,查明身份後方可放行。”我沉吟了片刻,決然道。
“雖然憑符傳出關是歷來的規矩,但突然這麼嚴厲起來,又臨時增兵,只怕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陳平微有些遲疑,“娘娘,如今朝廷兵力空虛,這仗還是能不打就不打的好。”
我道:“你的意思我懂,但是這個誤會終究是要出現,與其等到日後,還不如趁着皇上駕崩的關節眼上先下手爲強。”
“娘娘的意思是要把他們都……”陳平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你剛剛不也說朝廷之憂應在諸侯嗎?”我淡淡地道:“你放心,我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女子,現在的局勢,這些諸侯王們既不能死,也不能放。如果死了,正好給他們的兒子或大將什麼的在屬國有了造反的理由,可若是放虎歸山,日後再想解決諸侯王的問題我們要付出的代價就太大了。”我嘆了一聲,“其實皇上剛剛駕崩,朝廷需要穩定,只要他們肯安安穩穩呆在長安城裡,一切都好說。可若是……”
正說到這裡,聽得門外有人道:“微臣蕭何求見。”
“進來吧。”我道,便見蕭何推開門扇走了進來,到近前行禮已畢。慢慢退到原先的位置上跪坐了下來。看他地臉色極度難看,而眼圈微紅,似乎是剛剛垂過淚,不過現在已經平靜了下來,多少恢復了些一國之丞的氣度。
我瞅着他,過了片刻才道:“丞相來得正好,我正在和陳大人商議諸侯王的事情,大人不妨也給點意見。”
何諾了一聲,強打起精神。聽陳平將剛纔所談的大概轉述了一遍。聽到後來,不由眉鋒深鎖,看了我一眼,道:“微臣知道娘娘是欲將諸侯王們禁於京中。可一年半載總還能找出些理由,時間長了,怕是說不過去。這些大王們個個手握兵權,若是被得罪得狠了。一起造起反來……”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
“不瞞二位大人,自平城回來的路上,我便一直在考慮這件事。先時也想不通,後來便想,就算我們禮待衆位諸侯王。恭恭敬敬的送他們出關。難道他們就不會造反?”我冷笑一聲。“昔日霸王夠強大了吧,這些人骨子裡又何曾服過。還不是找着機會就反了。何況以後長安城大殿上坐着的是如意,一個孩子,誰會把他看在眼裡。”
我慢慢地道:“王朝爭霸這種事情自古以來就毫無情義可言,政治原本就是世上最骯髒的東西。”說完這句話,心裡突然涌出無限疲倦,明白自己就算無比清楚,卻依舊要踏進這盆髒水裡面去,因爲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沒有了選擇的權力。
蕭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垂首不語,似是在想着什麼。而陳平則有些疑惑的問道:“政治?”
我淡淡地笑了一下,也懶得解釋,只道:“兩位大人是朝廷臣之首,不知有何妙計教我?”室內靜默了一會兒,陳平側頭看了看蕭何,見他沒有說話的意思,便將身體微微趨前,道:“娘娘,微臣倒有點想法。”
“陳大人請講。”
陳平沉吟了片刻道:“娘娘,要造反,就得有兵,若是沒了兵,這些諸侯王們就是有心也無力了,所以咱們只要除了他們的兵權,自然就解了這心腹之患。”
“這我也知道,可他們誰不把兵權當命根子看待,豈能輕易放手?”我皺眉道。
“所以微臣建議娘娘出面向諸侯王借兵。”陳平微微眯起了眼,“朝廷和匈奴地這一仗,前後損失了近十萬士卒,這個空額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補得上來的,與其把那些兵留在諸侯王那裡讓咱們不安,不如借過來自己用,可謂一舉兩得。”
蕭何側過頭看着他道:“陳大人的想法雖好,只怕那些諸侯王們未必肯吧。”
陳平微笑道:“只要娘娘覺得這法子妥當,微臣自有讓他們點頭的辦法。”
“說來聽聽。”我挑眉道,開始覺得有陳平這樣地
謀專家全力爲自己謀劃的感覺很不錯,至少省了自己胞啊。
“回娘娘,其實在微臣看來,只要能讓楚王、齊王和趙王三人點頭借兵,這事便已經成了大半了。”陳平含笑道。
我微一沉吟,點頭道:“陳大人果然看得透徹。”
大漢朝如今的諸侯王們可以分爲三種。一種是因功封王,比如韓信、彭越、英布幾人,一種是項羽所封地故六國王室或貴族的後人,比如趙王、長沙王等,第三種則是劉氏宗族子弟,其中又以劉肥爲首。而陳平所提的楚王韓信、齊王劉肥和趙王張敖則是這三類諸侯王地代表。
“不過,”我話語一轉,“趙王倒也罷了,他還是個孩子,長年居在長安,本就不太管屬國之事,可齊王和楚王則不同。這兩國論地域,論實力都是衆諸侯王裡最強地,國內兵力不下十萬,他們若是當真翻了臉,只怕我也很難收拾這個局面。”
陳平呵呵笑道:“娘娘是齊王之母,只要娘娘一句話,難道齊王還敢不應諾?”
蕭何輕咳了一聲,皺眉看了陳平一眼。
我哼了一聲:“兩位大人都是聰明人,有些事何必逼我講得這般明白,我雖是齊王地母親,卻不是他的生母,肥兒在我身邊地日子也不多,他如今大了,是一國的大王,他父皇的話或許還能聽進去些許,至於我說的話,只怕是半點用處也沒有。”
陳平微微一笑,道:“娘娘應該記得曹王后數月之前亡故了。”
他所指的是劉肥的親生母親曹氏。劉肥封王后,便把親生母親接去齊國居住,尊爲齊王太后。不過朝廷裡提起來,還是稱她爲曹王后,畢竟當時劉邦尚在,她好歹也算是皇帝的一個外室,看在劉肥的面子上,稱一聲王后也不過份。可是曹氏卻是沒福的命,好日子沒過多久,竟一命嗚呼,消息報到長安時,恰巧出了韓王投匈奴的這檔子事,劉邦自然顧不到這頭,只是賜了些財物,允其以王太后的規格入葬,算是給了極大的恩惠了。
“不敢瞞娘娘,齊王曾私下給臣提起,希望能將曹王后入葬長陵。”陳平看着我,有些謹慎的道。
“他真這麼提過?”我停了一會兒,問道。長陵是劉邦在世時親自選的墓地,與長安城同時修建,這會兒也有點雛形了。生同寢死同穴在這個時代是極其講究的,對於後宮女子來說,更是一種政治待遇問題。雖然曹氏給劉邦生了第一個兒子,但畢竟沒有正式的過門,名不正言不順,所以雖允許她以王太后的規格下葬,算是承認了她是皇帝的女人,但卻沒提讓她入葬長陵,這也就從另個層面上否定了她的地位。
否定了曹氏的地位,其實也就間接了否定了劉肥,所以齊王不管是從孝心出發,還是爲着自己考慮都希望能將母親的棺木送入長陵隨葬。
不待陳平回答,我微微閉上眼,點了點頭,道:“陳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既然齊王是私下和你提的,那就由你再私下告訴他,只要他肯挑頭將齊國兵馬盡數借與朝廷,想讓曹王后隨葬長陵的事倒也不難。”人都死了,我還和她計較什麼,長陵地方那麼大,加個陪葬坑也只是小事一樁。
陳平笑道:“既如此,那齊王這邊便不必多慮了。”
我淡淡的道:“肥兒終究也是我的兒子,我認真吩咐一句,難道他真的敢不聽?不過是不想勉強他罷了,能讓他心甘情願總是好的,讓天下的老百姓也看看皇家的母慈子孝。”說罷,看了眼陳平道:“齊王這事也好解決,那麼最後剩下的就是……韓信了。”
屋內的空氣突然凝固起來,每個人的神情都有點木然。
“我死之後,韓信必反。”我深吸了一口氣,道,“這是皇上臨終前親口和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