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和袁長卿回到袁府時,已是近卯時了。 袁四老爺一家正在老太太的院子裡守着歲。袁昶興和袁詠梅兄妹在投壺賭錢取樂,四夫人笑眯眯地圍觀;四老爺則帶着幾個妾在陪老太太抹牌,一家人看起來其樂融融。
袁長卿和珊娘進來時,滿屋子的歡聲笑語頓時極微妙地滯了一滯。手裡拿着牌的老太太擡起頭,那眼眸中瞬間閃過一絲不耐,但她很快就掩去眼中的神色,笑眯眯地對袁長卿道:“怎麼這時候纔回來?”又問着旁邊的丫頭,“什麼時辰了?”
丫頭答道:“卯初了。”
於是老太太便回頭囑咐袁長卿,“都這時辰了,你趕緊帶你媳婦回去換身衣裳再來吧。卯正還要祭祖呢。”
今天是大年初一,按規矩一早自是要祭祖的。袁長卿應了,便帶着珊娘轉身出來。
出了萱宜堂,珊娘側頭看看他,然後主動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
袁長卿驚訝地看向她,見她在仔細地打量他,便知道她這是又心軟了,於是微一抿脣角,回握了一下她的手,道:“沒事。”
珊娘默了默,靠近他問道:“我們什麼時候搬出去?”
袁長卿道:“過了元宵我就跟他們提。”頓了頓,又道,“他們定不會答應,所以之後大概還需要一番佈置。我算着,最晚二月底三月初吧,應該就能搬出去了。”
前世時的“佈置”,是袁長卿藉着機會叫袁昶興當衆抽了他的馬,害他從馬上摔下來,險些摔斷了胳膊。正好袁長卿的小舅舅回京述職,便把袁昶興綁了,逼着袁家人同意讓袁長卿夫婦搬了出來。而這一世,袁長卿卻是計劃要參加四月裡的春闈的……
“你不是說,你要參加今年的科舉嗎?”珊娘問。
“是。”袁長卿應着,忽然又問她,“你還記得玉佛寺的事嗎?”
“那個什麼賬本嗎?”
“是。還有那些算計岳母的人。”袁長卿微笑道,“這幾件事湊在一處,經人一查,竟查出許多違法之事和不法之人,且還件件都牽涉到了後宮。上面那位便是再有心偏袒,也一下子捂不住這麼多的事,所以如今不得不向朝臣們做了妥協。今年的科舉,應該會比較公正的。”又道,“老師的書,因太子那裡幫着聯繫了衆多書院的學子們幫忙,進度比我們想像的要快,現在資料都收集得都差不多了,所以老師大概會在三月份的時候進京,如亭、如軒,還有我,我們大概都會下場一試吧。”
珊娘聽了,不由垂下頭,咬着脣一陣沉思。
此時正好到了含翠軒的門前。因李媽媽帶着三和先回了院子,所以花媽媽也知道他們回來了,這會兒正在院子門口候着他們。見他們過來,她便迎上去,笑眯眯地說了兩句過年的吉祥話。
珊娘也應了幾句吉祥話,擡頭間,忽地就看到花媽媽那獨眼在她和袁長卿握在一處的手上打着轉。她臉一紅,忙不迭地甩開袁長卿的手,搶先一步進了院子。
身後,傳來花媽媽那沒能忍住的笑聲,以及袁長卿略帶尷尬的叫聲:“媽媽!”
“怎的?!”花媽媽的獨眼兒一翻,看着袁長卿笑道:“媽媽這是替你高興呢!”
且不說門外的袁長卿和花媽媽。只說珊娘匆匆穿過院子來到正屋門前,卻不想屋裡的六安聽到外面的動靜,正要掀簾子出來查看,於是兩廂裡險些撞在一處。
六安忙後退一步,撐着簾子讓珊娘進屋,一邊笑道:“姑娘回來了。”又探頭看看她身後,問道:“怎麼就姑娘一個?姑爺呢?”
珊娘正害着羞,便色厲內荏地叫了聲:“腿長在他身上,問我做什麼!”
六安聽了,頓時以爲她家姑娘這是和姑爺吵架了,不禁暗自着急起來——這可是大過年的呢!她忙掀着簾子就要往外跑,不想簾子外面又有人要進來,於是這一回,她竟險些跟袁長卿又撞在了一處。
那袁長卿是練武之人,豈能叫她個小丫頭撞到?大手習慣性地一揮,就把六安撥到了一邊。
也虧得五福正跟在袁長卿的身後,忙眼疾手快地拉了六安一把,這纔沒叫她摔倒。
袁長卿也被六安嚇了一跳,便回頭看了她們一眼。見六安沒事,他衝着五福做了個手勢。
五福會意,便拉着六安從屋裡出來,一邊笑話着她道:“你毛手毛腳的做什麼?是怕我忘了給你帶好吃的回來還是怎的?”又笑道:“放心吧,我記得呢,給你買了草莓果子……”
六安先是替珊娘一急,這會兒又被袁長卿一嚇,原本就木訥的她頓時更有些反應不過來了。見她呆呆的,五福便伸着五根手指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不過差點撞上姑爺而已,竟就真嚇着了?”
六安眨眨眼,忽地抓下她的手,壓低聲音道,“姑娘跟姑爺吵架了?”
五福頓時一飛眉,“說什麼渾話呢?大過年的!”
“纔剛我看姑娘臉色不好呢,”六安小聲道,“我問姑娘姑爺在哪裡,還被姑娘說了一句,顯見着是我們姑娘又跟姑爺使性子了!”
“瞎……說!”五福拉長了音調,“他們好着呢!”她湊到六安跟前,纔剛要跟她細說姑娘和姑爺怎麼“好着”,卻忽地又斜眼把六安上下打量了一遍。
便是過了年,六安纔不過十三歲而已。自覺已是成年人的五福抿着嘴兒一樂,拿手在六安的腦門上戳了一指頭,笑話着她道:“你個小毛丫頭,說了你也不懂!”
正說着,三和端着個水盆從屋裡出來了,衝她二人叫道:“唉唉唉,大過年的,叫我一個人忙着,你倆歇着呢!”
五福回頭一看,忙從三和手裡接了盆,又向她一屈膝,裝腔作勢地道了聲“姐姐辛苦”。
三和五福正笑着,忽然就看到六安回身就要往屋裡去。二人嚇了一跳,五福險些把水盆給摔了,三和則一把抓住六安的衣領把她拉了回去,低喝道:“你做什麼去?!”
六安茫然道:“姐姐出來了,屋裡沒人侍候呢。”
五福頓時對着三和笑道:“看吧看吧,就說她是個毛丫頭嘛,什麼都不懂!”又作勢拿腳踢着六安的小腿道:“你還當這是姑娘在家裡的時候呢,我們如今要進屋,得先通報一聲才行!且纔剛姑爺的眼色你沒看到?不讓我們進去呢。”
三和忽然問着五福道:“我們是不是該改口叫‘奶奶’了?怎麼姑娘也沒個交待?”
“哎呦,是呢,你不提都忘了,上一次媽媽還問來着,姑娘也沒個說法。”五福道,“不過姑爺也沒提醒姑娘。若要叫我們改口,那我可得好好習慣一陣子呢。”
幾個丫鬟在窗外嘀嘀咕咕,叫窗邊站着的珊娘聽了個一清二楚。她正暗惱着,想着是不是咳嗽一聲,忽然就感覺到耳朵上一涼,原來是袁長卿靠了過來,故意在她耳旁吹了口氣,看着她笑道:“奶奶,什麼時候叫你的丫鬟改口啊?”
“這……這不是忘了嘛……”
與其說是忘了,倒不如說她是留念着她的少女時代,想着能拖就拖……
“撒謊。”袁長卿說着,向她逼過來一步,逼得她不得不後退,偏背後就是牆,她只得被迫擡頭看向他。袁長卿便趁勢托住她的臉頰,逼着她的嘴迎向她,一邊在她脣邊低喃道:“我知道,你心裡其實是想再多做幾年姑娘的。偏我等不及想娶你,倒是我欠了你的。”
說着,他的脣暖暖地落了下來,一點點地在她的脣上慢慢廝磨着……
一牆之隔外,三和五福還有六安的笑聲彷彿就在耳邊,叫珊娘很是沒有安全感,她依着袁長卿和他廝磨了一會兒,便伸手去推袁長卿。
偏他不依,忽地捉住她的兩隻手,將她的雙手推到背後以一隻手禁錮住,另一隻手託高她的頭,便這麼一下霸佔了她的脣……
等感覺到鎖骨上熟悉的微痛時,珊娘那四散的神智才漸漸回攏過來。此刻,窗外那三個丫鬟早走開了。一屋寂靜中,她只能聽到耳旁袁長卿那有些粗重的呼吸。
“嗯?”忽然,袁長卿哼了一聲,從她的胸前擡起頭來,皺眉看着她。
“怎麼了?”她問。
“這裡,怎麼紫了?”袁長卿的手指撫過她的鎖骨。直到這時珊娘才意識到,這傢伙竟不知什麼時候又解了她衣領的盤扣。
珊娘低頭看了一眼,卻什麼都沒看到,便推開他,跑到梳妝檯邊往脖子上看了一眼,頓時羞得滿臉通紅,捂着散開的領口,回身拿眼橫着他道:“還好意思問,定是你咬的!”
“不對,”袁長卿過來撥開她的手,一邊低頭研究着那塊印記一邊搖頭道:“我有數的,以前也沒咬成這樣。”
珊娘:“……”——他竟還計算着力道咬她的不成?!
“我太用力了嗎?”很有鑽研精神的袁長卿又低下頭去,在那點印記旁又咬了口。這一口的力道,果然比之前要大,痛得珊娘倒抽了口氣,“啪”地就在他肩上捶了一拳,怒道:“你真屬狗的!”
“是啊。”袁長卿笑眯眯地應她一句,然後又低頭在她的脖頸上“鑽研”起來,且越“鑽研”,解開的衣襟盤扣就越多,直到“鑽研”到珊孃的敏感之處,她這才頭一次真地反抗着他,羞紅着臉怒道:“等一下要祭祖呢!”
袁長卿愣了愣,才嘆息一聲,結束了“科研”,卻是並沒有替她扣好釦子,而是乾脆直接幫她把衣裳脫了,笑道:“反正你要換衣裳的。”
“我自己有手!”珊娘拍打着他的手,將他趕開,纔剛要開口叫三和五福進來侍候,卻又叫袁長卿圈住她的脖子,湊到她的臉上親了一口,死皮賴臉地笑道:“叫她們做什麼,我侍候你更衣還不行?”
“你會幫女人穿衣裳?”珊娘睇他一眼。
“啊,我很有鑽研精神的,一定能學會。”袁長卿賴皮地笑道。
珊娘不禁又是一陣無語,“你揹着人,怎麼是這樣的?”她無力道。
“許這纔是真的我。”袁長卿拿鼻子蹭着她的耳朵,低聲又道:“要不,你鑽研鑽研我,先幫我更衣?”
這個倒是可以的。珊娘覺得,與其叫他“鑽研”她,倒不如她來“鑽研”他更能叫她有安全感。於是她在他懷裡轉了個身,擡手便去解他衣襟的扣子。然後……
“咦?”
她忍不住“咦”了一聲。
“怎麼?”袁長卿問道。
“你這裡怎麼也青了一塊?”她拿手戳戳他的肩。
袁長卿生得很是白淨,那一身肌膚,甚至可以說,比珊娘還要白皙。如今那白皙的肩頭,正印着一枚玫紅色的印記,比着那大小形狀,珊孃的臉忽地就紅了——她終於知道,他倆身上這紅一塊紫一塊的印記是怎麼回事了……